他说着拍了拍程处弼肩膀,谆谆教诲道:“这里是大唐的地界,咱们完全可以调动大军围剿对方,但是围剿了无法服人,必须一对一把对方打服气。”
程处弼恶狠狠扬了扬小拳头,叫嚣道:“如果换作是我,我才不管什么一对一。兵多就是本事,我直接揍他满地找牙。”
长孙冲失笑一声,旁边几个公子哥也微笑起来,长孙冲摸了摸程处弼的小脑门,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不是殿下,那个层次你永远不懂。就算我也一知半解,都是边看边学才有所悟。”
这次程处弼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要不怎么说殿下厉害呢。我大哥那么嚣张的人物最服他,我大姐那么凶悍的女人喜欢他……”
忽然觉得身边有杀气,这小子猛然反应过来程绾绾还在,小屁孩大叫一声不好,呲溜一下躲在长孙冲身后。
众公子哥哈哈大笑,拎着他脖子抓小鸡一般送到程绾绾面前。
纨绔们嬉笑打闹,唯有房遗爱满脸沉思,忽然出声道:“其实殿下未必真想一对一,他心中更喜欢的暴揍吐蕃这群杂碎。刚才五百玄甲铁骑战士,殿下眼中热泪盈眶。我知道殿下从来不喜欢牺牲麾下,这个命令未必是他的主意……”
众人微微一呆,忍不住沉思起来。
不是韩跃的主意,那会是谁的主意?众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顿时人人脸色僵硬变色。
皇帝!
唯有那位高居龙椅之人,才会下达这等强势命令!虽然韩跃已经位高权重,但是有些事他依旧不能左右。
这时外面禄东赞还在和韩跃掰扯,一个不断找借口阻拦,一个拼命找漏洞要进,两个人口中都是长篇大论,无数典故随口而出,旁征博引,精彩万分。
最后禄东赞突然反身走到他的长随旁边,伸手直接从长随那里要来一块黄金,他手举黄金大声道:“老夫现在不按使臣身份,我以吐蕃客商名义进城。听闻大唐长安繁花锦绣,总不会有人拿着金子都不敢做买卖吧。”
话已至此,再拦着真没必要了,就算成功将他阻拦,天下也会嘲笑大唐小气。
韩跃想明白此点,脸上猛然换出一副笑容,哈哈道:“原来大相是来消费,那你可来对地方啦。啊哈哈哈,大相你听好了,大唐风华路,锦绣在长安,只要你们吐蕃有金有银,本王保证让贵国满载而归……”
他笑容满面,忽然走上前一般拦住禄东赞肩膀,两人宛如多年未见老友,勾肩搭背一起进城。
禄东赞同样笑容满面,但是心中却更加警惕三分。
他刚才已经听出了韩跃所说含有歧义,自己表示是按照客商身份进城,韩跃立马给他回复一句欢迎吐蕃,禄东赞说的是个人,韩跃说的却是国家。
这事让禄东赞心中踹踹,踟蹰半天终于按耐不住,出声试探道:“殿下方才所说,句句不离金银,老夫听闻你乃商道奇才,莫非又想玩一手物资倾销?”
当年韩跃在关外建立互市,硬生生用物资倾销搞垮了颉利,此事被天下各国引为警惕,列为危害国家的第一恶事。
韩跃哈哈一笑,连忙打消禄东赞心思,故意转开话题道:“大相,你听说过手表吗?滴滴答答能走时间,大唐的国公勋贵都要买上一块。你听说过琉璃么?日光之下耀花人眼,如果镶嵌在吐蕃皇宫将会何等雄壮?还有高度美酒,还有去臭香水,还有精钢农具,铸铁大锅……”
他每说一件,禄东赞心中就胆寒三分,这些东西全是消费品,没一件是吐蕃可以生产的。偏偏一停就知道全是好东西,只要韩跃想卖吐蕃肯定会买。
就算他和松赞干布强行威逼,国内照样有人偷偷贩卖。
“老夫看的一点没错,你果然要倾销吐蕃!”
禄东赞只觉得自己喉咙发涩,他忽然郑重看着韩跃,几乎用一种哀求语气道:“我吐蕃地处高原山麓,国内民众比大唐百姓更加穷苦,殿下能不能大发仁慈,把你的商品销售别国……”
韩跃脚下一停,同样郑重看着禄东赞,忽然冷笑道:“不买东西,那你来干啥?我大唐不是以前那些朝代,谁来说上一句天朝上邦就给好处。我大唐务实,要钱,眼中只有利益,不听虚头巴脑。吐蕃动辄侵扰剑南道,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
禄东赞咬了咬牙,他感觉不能任由韩跃这么打压自己其实,奋力道:“我吐蕃有天然屏障,大唐最好不要招惹。否则年年岁岁侵扰寇边,就算打不过你们,但是能烦死你们……”
说到这里再次咬牙,目中似有凶光闪烁,狠厉道:“大唐总不可能长久在剑南道驻守大军吧?老夫知道贵国皇帝雄才大略,从来不会计较一地一城得失。短时间在剑南一道驻守大军可以,但是长久驻守会削弱国力,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愿意的事情……”
他说的一点没错!
历史上大唐之所以和亲,其实并非打不过吐蕃,而是没法一战而定,因为汉人军队上不了高原。
国与国之间一旦不能平定,那么接下来肯定被烦的不行。
禄东赞目光冷冷,继续深化这个优势,再次道:“吐蕃进可抢,退可守,大唐将会无比头疼,而且不是一年两年,也许会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吐蕃举国侵扰,看你能承受几时。贵国皇帝目光深远,想来不会派兵去死耗……”
韩跃目光同样变冷,反击道:“如果你们真敢如此,就算父皇不驻兵,本王也会驻兵。大相你应该知道,我的西府三卫都是什么出身。”
禄东赞轻哼一声,傲然道:“老夫知道他们是突厥人,但是突厥人也上不了高原。”
韩跃心中嗤笑一声,暗暗道:“我有热气球随时能飞,早就打定主意天天去你们皇宫上空转一圈,到时谁弄谁还说不定呢,但是这种事我会提前跟你说?”
两人都是心怀鬼胎,不断算计对方的国家。
偏偏表面却又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互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继续前行,仿佛刚才争锋的不是他俩。
如果套用后世一句网络名言,分明就是脸上笑嘻嘻,心里麻卖批,双方都知道对方不爽,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四周的纨绔和公子哥们面面相觑,既觉得今日旁观大有收获,同时又觉得如果是自己对上禄东赞,那么无论手段言辞肯定白搭。
韩跃和禄东赞勾肩搭背继续前行,眼看便要进入长安城中。
也就在这时,忽然远方有尘土狼烟升腾,但见几匹快马奔腾狂冲,马上骑士背后插着一根红翎。
“红翎急使?”韩跃和禄东赞同时脱口而出。
韩跃是因为认识红翎急使的穿着,禄东赞则是分辨出那根红翎,各国都是急信传输的飞骑,禄东赞作为吐蕃大相自然听过大唐红翎急使的名头。
但见那几匹快马狂奔而来,一人在马上突然高声大喊,语带浓浓激动和欢喜,不断高呼道:“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
哗——
整个城门口先是一静,随即暴起冲天欢呼。
辽东大捷了,汉人终于战胜了高句丽。从隋朝之年留下的耻辱,今日终于一扫而平。
韩跃目光悠悠,静静看着红翎急使奔来。
禄东赞则是目光闪烁,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似乎是故意让他更加难堪,那红翎急使喊完辽东大捷之后,陡然又换了一个语调,大声道:“高句丽一战平定,新罗递交属国国书,另有百济和东瀛暗中勾结,西府三卫一战削之。两国胆寒欲裂,特派使臣来朝……”
哗——
城门再次哗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百姓们满脸都是兴奋,个个挺起了腰杆。
“你听听,多解气。高句丽狂了几十年,这一回终于让咱家王爷给揍了。还有那个啥啥的百济和东瀛,一听名字就不是好鸟,看看吧,这回也乖乖来出使求饶了。”
百姓们欢呼,韩跃也停下驻足,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脸色分明带着沉吟。
百济和东瀛?
那不就是后世的棒子和日本?
想不到这俩货色也派出使臣来朝……
韩跃忽然放下勾着禄东赞肩膀的手,语带深意笑眯眯道:“这还真是巧了,大唐正要过年,结果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看来今年必须大放鞭炮,好生震一下魑魅魍魉。”
这话连禄东赞一起圈进去了,毕竟吐蕃也是出使而来。
时大唐贞观五年年末,距离贞观六年春节仅余三天,吐蕃,百济,日本,三个国家使臣皆要到达长安。
又有新罗国同样派出使臣,意欲递交属国国书,大唐立国十五载,终于有国家主动上请属国。
虽然这个属国有些奇葩,它的国王是韩跃岳父,顺位女王是老婆,次顺位女王是闺女。
但是这一切都无妨碍,因为大唐终于有属国了。
这是霸主的象征。
当年韩跃辽东一睡,睡来一个新罗媳妇,睡来一个大唐属国,某一日长孙皇后与众妃闲坐,忽然戏称曰:吾儿有胯下之能。
言语之间,极其得意。满宫嫔妃,莫不点头。
第576章 过年?过年
孤苦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近夜,万里未归人。遥望辽东事,征袍掩风尘。辉火阑珊夜,谁见英雄坟。
战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马革裹尸埋骨他乡,将军百战经有死,只为同胞过安年……
三日之后,大唐除夕。
大年之夜,万家灯火,这是中国百姓最重要的日子,骨子里就有一种向往。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悲欢与离合,在大年夜这一晚家家户户都要保持欢笑,保持乐观。
富人家且不说,就说穷困潦倒之家,哪怕家里已经家徒四壁,哪怕家中粮筐已经见底,但是在大年夜这一晚,穷苦百姓总要想尽千方百计弄一点好吃的。
要给孩子扯一块布做件衣裳。
要给闺女买一根带色彩的头绳。
如果实在太穷买不起,那么当母亲的就算把自己衣服拆了也要做到,一年辞旧迎新,孩子是家里希望。
但是还有更穷的,家无隔日粮,身无替换衣,一家几口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换上穿着出去,此种情况叫做赤贫。(这不是山水乱写,咱们中国五十年代还有这种穷人,全家穿一条裤子典故就是这么来的。)
赤贫穷人是最苦的,大年夜也是最难熬的,不但没有粮食吃,而且没有衣服穿。人的最大痛苦不是穷,而是穷的没有指望,并且还看不到生活的目标。
每当发现这种穷人的时候,就需要大唐官府出面了。
……
今夜是大年夜,忽然有零碎的雪花飘荡,入夜寒风吹拂呼啸,将长安城大街上的灯笼吹歪。
长安西北有曲江,今夜曲江灯火灿。
十日之前李世民就曾说过,今年大年夜皇家要在曲江之畔设立大宴。这宴会既是酬功之宴,也是打压世家儒门之宴,同时还是皇帝臣子交流之宴,更是情谊联络之宴。
这种宴会一年才有一次,无论是朝中大臣又或国公勋贵都可参加,另外家中的贵妇正妻也可以参与,不但贵妇正妻可以参与,就连嫡脉甚至庶出的子女都可以参与。
大年夜曲江之宴,有一个目的就是相互选择联姻。
这种宴会自然极其繁华,刚刚入夜已经人头攒动。几有灯火辉煌,时见高歌吟唱。
然而就在这繁华热闹的曲江西北五里之地,却有一个村庄一户穷人全家叹气。
……
这个村子叫华家村,全村总共四百口人,说不上贫穷,但也不算富裕。唯独村西头有一家赤贫人,大年夜的热闹似乎和他们没关系,全家缩在草铺上瑟瑟发抖。
不发抖不行啊,因为实在太冷了。
虽然屋里土炉里燃着几根木柴,但是难敌门缝挤进来的冷冽寒风,两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可怜兮兮看着母亲,其中小一点的妹妹还在呜呜咽咽,不断道:“娘亲,我饿,妞妞饿……”
当娘的蓬头丐面,闻言忍不住悲从中来,忽然放声一阵悲号,用同样呜呜咽咽的声音安抚丫头,道:“妞妞忍一忍,忍一忍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不会饿,明天娘再想办法挖野菜给你吃。”
其实这话她自己也没有信心,如今是冬末时节,田地里哪有野菜可以挖,就算有那也是别人家地里的野菜,自己家早被翻找了很多遍。
草铺最里面忽然响起一声黯然叹息,但听一个男子消沉声音道:“月娘,要不你再去东头孙婶家里走走?今天是大年夜,不能一点吃喝没有。咱俩可以饿着,但是孩子得吃一点……”
这男子声音说到这里越发低沉,喃喃道:“毕竟过年了啊。”
妻子闻言哭的越发伤心,呜呜道:“让我怎么去开口?前年借的粮食今年还没偿还。你断了手断了脚,我一个女人就算当牛做马,可是家里的地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