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有的汉女怀里抱着一只母鸡,有的汉女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是用野柳条编织而成,里面并无什么贵重礼物,只是采摘的一篮子野果。
如今纺织作坊还未开工,汉女们聚在一起勉强生活,母鸡是自己养的,野果是自己摘的,但是她们穷困潦倒,手里真无一点闲钱。
柳小妹苦苦哀求道:“今晚来的都是干净女孩,那些被糟蹋过的汉女姐妹一个没来,我们只是来送一份心意,想见见王爷子嗣给他祈福。”
“小夫人您行行好,我们真不敢放大家进门,今夜陛下和娘娘亲至,喝令百骑司接手王府守卫之事,这是预防行刺发生,不是陛下和娘娘怕行刺,而是怕王妃产子之时被人伤害……”
柳小妹微微一呆,喃喃道:“豆豆姐姐那么善良的人,难道会有人伤害她?”
百骑司战士躬身塌腰,涎笑解释道:“小夫人您心存善良,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善良,但我们是皇家百骑司护卫,我们见到过太多阴暗的事情。”
柳小妹点了点头,咬着嘴唇轻声道:“既然是为了豆豆姐姐安全,那我们就不强求进门了,不过礼物你得好生收着,这是姐妹一片心意。”
“那是那是!”百骑司战士连连点头,专门分出一队人接下汉女的礼物,有人抱着老母鸡,有人收下篮中的野果。
这礼物寒掺的让人心酸,但却蕴含着厚重的情谊。
远处众国公下马而来,柴绍目光一扫眼前场景,忽然轻声叹息道:“以前听殿下说过一句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老夫原本以为是句诗词,如今方知此话真正的含义。”
他探手一把捉住柳小妹手腕,温声道:“你这丫头很是不错,老夫一见欣喜,竟有几分投缘之情,不如给我做个女儿,我之亡妻天下第一,临去之前渴盼有个女娃,正好就是你了。”
柳小妹微微一呆,茫然吃惊之下,被柴绍牵着进了天策府大门。
后面众多国公对视一眼,李勣低声对大家叹息道:“这女娃也是可怜,她和殿下有夫妻之份,但却自渐形秽不肯进门,如今柴绍收她为女,算是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出身。”
众人无不点头,老程猛然一拍脑门,咬牙切齿道:“柴绍无耻,老夫被抢了先,他收了柳小妹做义女,以后可就和殿下攀上了姻亲。他奶奶的,这家伙本就是第一驸马,按辈分殿下要喊他一声姑父,如今再成为岳父,算盘打的叮当响……”
大家都是一愣,秦琼却勃然大怒,上前猛踢老程一脚,斥责道:“算盘算盘,老夫踢死你这个大算盘,世间自有真情动人,哪来那么多的算盘?”
老程讪讪一笑,闪身躲开秦琼追打。
众人在柴绍带领下一路快走,足足盏茶时间过去,绕过亭台楼阁,最终进了天策府后院。
天策府分前后两部,前部分是管理大军和各等事物的天策府六大衙门,后部分才是真正的赐建王府。
此时王府人生鼎沸,但见百十个家丁不断穿梭,有人发现众国公前来,上前躬身一礼,随即引着大家继续深入。
古语有云,一入侯门深似海,侯爵府邸尚且巨大,韩跃的王府自然规格更高,虽然韩跃不喜欢浪费,但这王府乃是礼部和工部协同建设,每一处都严格遵照礼仪,压根不准别人插手。
众国公在家丁的引领下一路前行,期间又绕过不少院落,最后终于到了内眷所居的后院。
只见产房门前人头攒动,无数王府侍女在烧热水洗毛巾,又有长孙皇后带来的宫中侍女在来回穿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热切。
众国公还没走进,忽听李世民的暴喝声震颤院中,皇帝怒吼道:“孩子都快生了,他这做父亲的竟然不在?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两个都该死,为什么还不去找人?”
一群王府守卫跪在地上,垂着头乖乖听皇帝训斥。
李世民又喝道:“愣着干什么?立即给朕去找,皇家第四代嫡孙即将降生,朕这做爷爷的都到了,他这做爹的还想摆谱不成?”
也难怪皇帝发怒,众国公目光微扫产房四周,才发现并无韩跃的身影。
一个看似守卫首领的人小心翼翼道:“陛下恕罪,王妃腹痛之时小人已派人出门,那些人快马加鞭前往通知,想来现在已经见到了王爷。”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你家主子身在何处?”
“回禀陛下,王爷这段日子一直坐镇蓝田县,有时是当天去当天回,有时却要在那里住上十天半月。”
李世民一怔,下意识道:“臭小子坐镇蓝田县?他还去那里干什么,蓝田孙氏早已灭了,难道还有欺压百姓的世家不成?”
守卫首领躬身塌腰,小心翼翼解释道:“麾下听说是在山中选址,要建一处大型烧造工厂,王爷说烧造行业污染严重,所以选址必须小心谨慎,最好能隐在深山之中。但是选址又不能选的太深,否则修路是个大麻烦,烧出来的水泥和琉璃不方便运输……”
皇帝再次一怔,喃喃道:“水泥?琉璃?”
他沉吟半天,面色忽然转冷,暴喝道:“别说是烧造工厂,就是天然金矿也不行,他儿子即将出世,做父亲的哪能不在身边?”
李世民越说越生气,猛然抬脚将护卫踢翻,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去催,朕现在给你下一道严令,你便是把马匹累死,也要赶在孩子降生前把他找回来。若是耽搁了,你提头来见……”
“小人遵命!”守卫头领从地上翻滚而起,连行礼也来不及行礼,一路狂奔出门而去。
直到此时众国公才敢接近,李勣小心翼翼拱了拱手,语带试探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家第四代嫡长孙即将出世,您的血脉必将承嗣绵长!”
这话说的暖人心窝,也骚中了李世民的痒处,皇帝大剌剌“嗯”了一声,脸上的怒气勉强压制下去。
“尔等皆都不错,深夜急切而来,朕心中甚是欣慰,咦,那不是海棠小丫头,你怀里抱着个襁褓做什么?”
侯海棠还没反应,侯君集猛然一拉女儿,轰然跪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夜之间,双喜临门,小女怀里抱的是面壁王之子,也是皇家第四代嫡长孙,因陛下和娘娘走的匆忙,末将专门带孩子给您见见……”
“是吗?竟然是朕的嫡长孙?”李世民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接过襁褓,小心翼翼揭开观看。
他欣喜之下压根没注意侯君集刚才所说,皇帝没在意侯君集却在意,他本是跪地行礼,突然改跪地为投地,行着重礼口中大呼,道:“臣感谢陛下隆恩,想不到您竟然赐此子嫡长孙身份,臣感激涕零不禁……”
此话一出,众人全惊。
李世民缓缓皱起眉头,不悦道:“朕何时赐他身份了?”
第420章 韩跃魔怔了
侯君集五体投地行着大礼,但却仰脸看向皇帝,他脸上全是滚滚热泪,似乎真是感激涕零,大声道:“陛下刚才亲口说的,此子是您的嫡长孙?皇者口含天宪,陛下君无戏言,您那话大家都听到了,莫非想反悔不成……”
李世民眉头更皱,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襁褓,襁褓里的小娃正在酣睡,皇帝心有杀气,却被小娃酣睡的模样化解,他左右咬牙半天,最终选择怒哼一声。
“抱着娃娃连夜来找朕,原来目的竟然在此,这是承乾的意思,还是你的计谋?”
“陛下,此乃亲情,没有计谋,皇者口含天宪,您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陛下应该不会反悔吧?”
侯君集跪地不起,嘴中却把李世民刚才的口误砸实叮死,他今晚是把脸皮豁出去了,要脸抢不到皇权。
李世民有些咬牙,恨恨指着侯君集说不出话。侯君集跪在地上昂首挺胸,目光顽强与皇帝相接,里面没有一丝躲闪和愧疚。
“好,好得很,朕的口误竟被你抓住,原本只有世家在逼迫朕,想不到朕忠心的麾下也开始逼迫朕……”
李世民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侯君集心中一抖,有那么一恍惚的功夫,他真想叩头向皇帝谢罪,然而目光落在旁边同样跪着的女儿身上,侯君集的心中猛然一硬,咬牙硬着头皮挺了下来。
“陛下,刚才的话,在场之人都听到了!”他继续又重复一句,这是逼迫皇帝无法反悔。
李世民的脸色渐渐暴怒,便在这时,程咬金忽然哼哼一笑,用手抠着耳朵道:“咦,刚才有蚊子钻进俺老程耳中,震的嗡嗡作响,竟然导致失聪……”
“啊哈哈哈,原来你耳朵里也钻了蚊子,俺还以为就我耳朵里有呢!”
旁边又跳出一个国公,赫然是夔国公刘宏基,这货同样用手指不断抠挖耳朵,突然对一个王府家丁道:“殿下曾经制造过驱蚊药物,赶紧拿一些在院中点上,这大秋天的还有蚊子乱钻人耳,大家一起失聪可不是好事啊。”
那家丁也是个聪明人,连忙躬身大声道:“公爷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拿蚊香来点,咱们狠狠的点多多的点,把那些该死的苍蝇蚊子全都赶走,天策府不留这种烦人的货色……”
这话隐有深意,家丁说完之后转身边走,行至侯君集身旁,忽然“呸”的一声重重吐口唾沫。
侯君集面色难看,程咬金却哼哼直笑,装模作样拱手对李世民道:“陛下刚才说了什么话?俺们耳朵进了蚊子,一时竟没有听到圣上龙音,实在罪该万死。”
“是的是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刘宏基与他配合,在一旁笑的恶形恶色,恬不知耻道:“臣自请陛下降罪,愿削公爵之位作为补偿!哎呀不好,殿下曾以陛下的天子剑给俺封赏,刘家三代不削公爵……”
这货眉飞色舞,笑嘻嘻对李世民道:“不如陛下罚钱吧,俺老刘跟着殿下发了几笔大财,正愁铜钱长毛没地方花,不如给国库贡献一下!”
“够了!”李世民突然暴喝一声,皇帝缓缓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襁褓小心翼翼送还给侯海棠,想了一想之后,又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放在襁褓上,温声道:“皇家骨血该有封赏,不过朕今日出门匆忙,随驾没带什么宝物,这块玉佩乃是朕的喜爱之物,暂且给吾孙赐做见面礼吧。”
侯海棠抱着襁褓躬身弯腰一礼,小心翼翼把玉佩收好。
“你且起来吧!”皇帝温声一语,轻叹道:“嫁入吾家,便是朕的儿媳,长辈间的事情你不要管,用心养育孩子便可。”
侯海棠小脸有些发红,声若蚊蝇“嗯”了一声。她谨遵皇帝教诲,起身抱着孩子远远躲开,不肯再掺和此事。
李世民负手望着侯君集,忽然伸手指着他鼻子训斥一句,冷哼道:“你随朕东征西讨二十年,最早也是秦王府旧将,朕知你忠心耿耿,为何今夜如此逼迫?皇家之事皇家来定,你这个外臣不该乱来……”
侯君集跪地挺身,昂首望着李世民,皇帝的训斥他唾面自干,眼中虽有羞愧,但却咬牙闭口不说。
李世民轻叹一声,负手又走到程咬金等人身前,同样冷着脸训斥道:“大秋天的哪里有蚊子,你们生活在岭南不成?真要想去岭南也可以,朕一个两个都给你们发配过去,免得在这里做不要脸的事情丢人现眼……”
老程和刘宏基讪讪一笑,面对皇帝指责同样唾面自干,但是眼神之中却带着坚定,目光各自盯着前面产房,示意那才是即将出世的皇家嫡长孙。
李世民再叹一声,忽然负手回转,目光同样望着房门紧闭的产房,口中喃喃道:“皇权,皇权,唉……”
便在这时,猛听院外一阵急促脚步,有人紧张大吼道:“豆豆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喊疼,她有没有害怕,产房消毒了没有,产婆你们请了几个?”
能如此紧张者,天下间怕是只有韩跃一人。
众国公回首而望,便连侯君集都投过去目光,果然见到韩跃踉跄跑进院门,他身上还穿着朴素的工作服,上面印着天策府地质勘查字眼,字迹旁边沾着泥土灰尘,一双靴子上面沾着无数荆刺子。
这副架势明显是从山中归来,众国公心中同时一叹,眼中皆有敬佩之色。
如今韩跃可说是位高而权重,竟然还亲自跑去深山勘察选址,身上穿的也不是锦衣华袍,而是天策府统一制造的粗布工作服。
“嚼得菜根,百事可做啊……”李勣感慨一声,轻轻道:“这话以前听殿下说过,原本不觉有何出奇,现在一番对照之下,才知道此语大为不凡!”
旁边有个文臣国公一捋长须,语带深意道:“不是此语大为不凡,而是咀嚼菜根的人不凡!”
这人不是旁人,赫然是大唐四大宰相之一,他名杜如晦,字克明,和房玄龄并驾齐驱,号称房谋杜断。
众人啧啧轻叹,李世民却大为恼火,跳上来一脚揣在韩跃屁股上,怒吼道:“你还知道回来,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