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再罗唆我就不客气了!”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拍着桌子大吼过后,才发现杨海从阳台抱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迈着一只脚进来,疑惑地道:「我没讲话啊。」
抓了抓头发,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落回沙发上。那天所看见的罪案现场深深刺激了她的内心,那浓重的血腥味道,大片大片的红色,以及阴暗房间中若有若无的杀意,令她做了好几天的恶梦。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个场景,耳中似乎回响着从不曾听过的尖叫。
这样的生活可不是她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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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4) 。。。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着这桩案件,街头巷尾都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猜测凶手是谁。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坐看刘升哭诉警察不力,老妈、儿子、亲戚,闹哄哄上演一出豪门恩怨真实版。宫思羽八辈子的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记者们把她曾经交过的男友,暗恋过的对像,工作的上司都一一写出来点评。美人、虐杀、凶手无影无踪,这些都令曲金城中的居民津津乐道如同看戏。这也是因为这是豪门之事,老百姓们想着不可能与自己扯上关系,便也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思,看个不亦乐乎。
易小柔用力把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往阳台扔过去,弹回来时,她才发现那里的玻璃窗户——杨海居然擦得玻璃窗户几乎都看不出来了,如果撞到她怎么办——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光脚跺着地板大叫道:“杨海!杨海!”
玩偶的脑袋从卧室露出来,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怎么了?」
“你把窗户擦那么干净干什么?想让我撞上啊?”这完全是无理取闹,易小柔明白得很,看见他的脑袋低了下来,她不禁又烦躁得乱跳起来,“算了,没事,你别管了!”
知道她是在为宫思羽的事而心烦,又对于社会上那股看戏般的热闹不舒服,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她躺在沙发上翻来转去,自己撞到脚又恼火地对着沙发乱踢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笑。
他拿起一杯甘草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静静地等了几分钟,果然听见她带着低怒的语气道:“真应该让那些看热门的人看看那个现场,靠,什么叫因为太漂亮了所以变成这样。真是一帮……”后面的话她住了口,把市井秽言掩在甘草茶的苦甜味中,那双眼睛中的怒气虽然在慢慢减低,可还是充满了不满。
「我们去宫思羽的葬礼吧。」
“啊?”甘草茶呛在了嗓子眼里,她咳了半天冲他一瞪眼道,“我说过我才不在乎宫思羽的事,她和我又没关系……”
「不是你要去,只是我想去。」他把胖胖的手臂放在桌上,「你陪我去吧。」
虽然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台阶,易小柔还是不爽得厉害,怒视着面前的棕色长毛熊片刻,突然一把揪住棕熊两片半圆形的熊耳朵,大声说道:“不许多管闲事,知道不?你要是敢跟我玩花样,我就把你这身皮洗了,让你穿湿的‘皮’,听到了没?”
看着巨大的毛绒脑袋点了几下,她的心情也不禁好转了一些。有时候,杨海也不是那么没用,偶尔还是能给她带来点快乐的——比如,有好菜吃——可是他对于健康管理似乎也有种莫名的坚持,她那种吃一顿烤肉再喝几罐啤酒睡个昏天地暗的生活,他是坚持不允许的。
生活的正常化使得易小柔的脸色即使不化妆,也不像从前那般粗糙发黄。至少在参加宫思羽的葬礼时,她那稍显苍白的脸色刚刚好,在一排打扮精致的女人中间就像丑小鸭般不起眼,这也给了她观察别人的机会。
宫思羽的葬礼非常隆重,实际上,该说是豪华,虽然豪华这个词不适合形容葬礼。本市火葬厂最好最大的灵堂,花圈和挽联一直排到厂门头,更不用提那华丽之极的三层套棺,也不知从哪儿订制来的棺材。参加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水泄不通,整个停车场都被占领了。其他家属虽然心有不忿,可是看这架势,谁也不敢吭声。
刘升人缘如何不得而知,可是他的财富显然是足够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出现。可是这其中,真正为宫思羽伤心的,又有几个?
易小柔看着那些简直像移动时装模特的女人,挽着大腹便便充满了爆发户味道的男人,在心中冷笑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升的朋友以及朋友的女人们,都有着相似的微妙眼神与表情。
只不过,刘升此时并没有兴趣去搭理这些朋友们,他双眼无神地坐在棺材前面,看着头顶那张黑白遗像发痴。眼神就像是穿透了生死的界限,仍然看着他所有爱的女人。这个场景出现在葬礼上,非常催人泪下,见到的女宾无不眼含泪光,感动不已——易小柔却只觉得诡异。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她,还有刘升的那些朋友们——这里特指生意场以及吃喝玩乐——凭着刘升做生意那狠辣的风格以及在外的花名,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到这地步,确实令众位俗人们觉得不可思议。
爱情故事说得好,日子还是日子,人类总是要生老病死,是个人,就要遭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刘升按理说也是个大老爷们了,岁数不小,死过娘,离过婚,有过儿子,人生的大事到底也经历过几次了。可是看起来,似乎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般打击大。
当然,只是看起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花样”——许多人都这样想着。
所以当易小柔听见脑海中的杨海说「他伤心得快要死了」时,只觉得眼睛下的肌肉在不断跳动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杨海的声音难得地带上颤音,「比上次更可怕的悲伤。」
她脑中再度浮现浸在墨汁里的感觉,不禁缩了缩脖子:“要不我们就先走吧。”
「没事的。」他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这次他的悲伤是冲着自己的,散发的范围很小。不过,还是很可怕。」
避开周围人奇异的眼神,她躲进人潮的角落里装作打电话,小声道:“所以你才说他伤心得快死了?”
「嗯。」她感觉到熟悉的清风拂过脸颊,仿佛他在动般,「一直这样下去,他活不久的。」
“原来真的能伤心死掉啊。”她感叹一句,眼睛盯着远处刘升的背影,一段时间不见,当初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居然变得如此清瘦,眼眶深陷得像是死人般,比起遗照中的宫思羽,他才更像是死掉的那个,“除了悲伤外,还有什么其他情绪?”
「没有了。」
杨海还准备继续说下去,易小柔突然低叫一声,盯着人群中某处道:“陈洁来了!”
如果这是一场戏的话,那主演和□此刻确实是同时具备了。这场景实在太戏剧化,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二个人——前妻陈洁,前夫以及现任丈夫刘升,以及那个高高挂在墙上、微笑着的女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带着兴味仔细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情节。
陈洁一身黑色,打扮得很是素净,平静的表情之下似乎掩盖着少许悲伤。她所过之处,简直像摩西分开红海般,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让她直走到刘升面前。
刘升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就算陈洁站在了他的面前,也只是一脸木然地盯着黑白的遗像。她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个苦笑:“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真是苦了你了,很难过吧?”
仿佛是魔咒般,那个木头做成的刘升开始有了灵魂,他干涸的眼里开始闪出亮光,两行泪水顺着他如刀削般的脸颊淌了下来。他张开嘴巴,把头埋在膝盖上,像是孩子找到了母亲般淘嚎大哭,一边哭一边叫着宫思羽的名字。陈洁弯下腰抚摸着他的背,轻言细语安慰着。
无论怎样有想像力的人,面对这一幕都会黯然失色。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之后,都不约而同地仰首望天,一时之间找不着北了。
易小柔张大的下巴差点安不回去,她眉头快打成中国结了,喃喃自语道:“这唱的是哪出?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海自然也回答不出来,他所能知道的就是:「陈洁身上还是带着那股味道。」
她随口应道:“那个湿漉漉的鬼雾?”
「只是你感觉湿漉漉的,我看见的就是鬼雾而已。」
他这话一出口了,就察觉不对。不过想了想,现在似乎易小柔正一步一步往不该去的世界陷下去,可是他却无力阻止。想到以前她曾经说过的那番警告,他也默认了这些隐晦信息的泄露,毕竟正如她所讲的,“总不能让她面对危险时还一无所知”,那就不是保护,而是陷害了。
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他那话一出口,她就立刻了解了一件事——杨海在是一个“人”时,就知道鬼雾,并且体会过,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感受到是怎样的,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感觉就鬼雾——那就说明,他根本不可能是个普通人。他确实在撒谎,可是仔细想想,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说了,“有些事不能说出来”。这样一来,她即使心中有火,也没话好讲,只得托着下巴装作一无所觉般望着葬礼上的人群。
陈洁安慰完悲痛欲绝的刘升,又走到宫思羽的遗像面前,鞠了一躬后,抬起来的眼色中含着深深的遗憾。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她至少做到的,易小柔在远处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了。
这完美的表情控制,无法辨认的演技,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彩啊。杨海听到她的叙述,忍不住笑起来:「也许她是真心的呢?」
“她要是真心的,我就把……”她把后面的“把桌子吃下去”咽回肚子,带着疑惑道,“等一下,你不会说真的吧?你又看出来了?”
杨海可能点了点头,因为易小柔感受到凉凉的风围着脑袋前后绕了一圈:「确实是真心的遗憾,可是还有其他的感情,太少了,而且也太远,我感受不到。」
她看了看远处的人,叽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有个狗鼻子……”
「我要是,也是熊鼻子吧。」他笑起来,「不管如何,我只是知道陈洁是真心为宫思羽感到遗憾。」
她沉默了一会儿,恨恨地啐了一口:“什么世道,大奶为二奶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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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一章 爱和爱和爱(15) 。。。
不管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陈洁的举动一致获得了在场人们的赞赏。男人是想着,若是自己的老婆也如此宽容多好,而女人则是想如果自己也能够如此坚强多好。然而不管男人女人,对她都怀有同情,毕竟她不得不去参加抢走自己男人之女人的葬礼,还得装出一付同情的样子。当然,要比参加婚礼好一点。
陈洁扶着刘升走到一旁,几人谈了一会儿,男人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脸色不再如先前般麻木,至少有了点人色。葬礼的气氛始终是肃穆沉重的,当有人高声谈笑传来时,就连易小柔也不禁斜了一眼过去。
而此时,刘升做出的事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握起拳头就向那个笑容满面的男人脸上挥了下去。一声女人的尖叫之后,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死者为大,这种时候闹腾不管是谁都只会丢脸。肿着半边脸的男人带着女伴狼狈地匆匆离开,而刘升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低调地向周围人打着客套的招呼。
“看起来他真的很爱宫思羽啊。”易小柔小声咕哝着,“我真是不明白这三个人啊,个个都不正常。”
「也不一定啊。」杨海有些好笑地道,「你难道没见过真正相爱的人吗?」
她听出他的嘲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转向笑意盈盈的遗照,挑高眉毛道:“我还真没见过呢,难不成你打算介绍给我听?”
他没有答话,仿佛消失了般。她心情也越发不爽起来。看见同事们露出的身影后,立刻缩起脖子,夹起并不存在的尾巴,静悄悄地从葬礼上溜了出来,骑上小电驴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这之后,杨海仍然行动一切如常,与以前并没有变化,仿佛对那天她说的话一点也没有介意。可是她却知道,他是在想着什么的。就像是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远近般,是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刘升被捕为止——作为杀害宫思羽的主犯。
当易小柔从同事口中听见这个消息时,手中拿着的蛋糕不知不觉滑落了下来,砸满了桌面。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杨海肯定有着什么阴谋吧?不然他为什么告诉我错的事?
然而随着新闻报道的出现,她的这种猜测也破灭了。虽然刘升的表现堪称完美,可是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人的指纹,尸体上他无处不在的头发,以及最确凿的证据——内脏上的齿痕——因为啃骨头,他还蹦掉了半颗牙,就是这点差异让案子迟破了半个月。法医反复调查了好几遍,生怕出错,可最后还是不得不认定,凶手除了刘升外不作他想。
逮捕的人面对这样“会装”的罪犯很小心翼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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