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暖光 作者:叶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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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暖光 作者:叶木四-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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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听见他那个宝贝儿子说:“先做你,在做吃的!”
  男人扑哧笑了一声,转身去锁门。何伟业双腿颤抖着背过身去,扶着栏杆才没有摔下去。张启乐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人,怔了一下。见他缓慢地往下走,以为是对门出来的人,等他消失在楼梯里才锁上了门。
  何伟业没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搬回到一楼。他坐在一楼的楼梯口,在等,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上这条路的“宝贝儿子”!孩子在叛逆期,一定不能激动,要好好聊一聊,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何伟业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
  这一等,就是一夜。何伟业喂了整整一夜的蚊子,愣是没有移动一分。每次有住户经过,都是多看两眼这个穿着整洁贵气,一张脸却空洞憔悴的中年男人。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晨晖洒在何伟业身上的时候,他看见昨天那个出来锁门的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乐器箱子出了门。
  那个男人频频回头看他,何伟业垂着眼一动也没有动。等男人出了小区的门,何伟业才扶着栏杆脚步踉跄地站起来。他觉得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楼上去。何伟业敲了很久的门,才听见自己的儿子在里面骂:“我操!出门不带钥匙!?”
  何伟业继续不轻不重地敲门,直到何东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才停了手。何东开了门就骂:“你他妈是不是故意……”
  待看清站在那里的人,最后一个字瞬间被咽回到喉咙里。
  何伟业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那么安静地走进这房间,他甚至还看了看周围的布置,从那两件乐器猜想了一下方才那个男人的职业。
  “你来干什么?”
  “问的好。”何伟业的视线慢慢划过房间的角角落落,最终落在只穿着三角裤叉的何东身上,“你告诉我,我来干什么?”
  何伟业一夜没有合眼,一双眼睛熬得满是血丝,眼袋都出来了。脸没有洗,被蚊子咬了一夜,几处红斑,说不出的狼狈。可这种狼狈一点没有影响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散发的怒气。他的眼神和紧咬的牙,无不再说——你最好有好的解释,不然有你受的。
  何东嘴角不屑地勾了一下,“你心里都明白,我还解释什么?编个幌子骗你,你信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开始……”
  “和男人睡?”何东帮他补充,“有一阵子了,发现我亲爸也有这毛病的时候。”
  何伟业身体摇晃了几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何东顾自去了里间,套了一件短袖出来,站在洗手间门口冷冷地盯着何伟业,缓慢道:“有一天,我无意间看见我爸写的一封信,才知道原来我身上这基因是从他那得来的。”
  本来他对邵乾一直都有一种亲切,甚至想要更亲近的感觉。那么多年了,一直当是好朋友好兄弟。想带他一起玩,和他一起吃好的饭菜。何伟业那封信才是一把利刃,划开了他脑中那么多年的混沌。
  何东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儿,最恼恨的,就是这件事。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从小匣子了发现那封信,恨不得自己那天没有走进何伟业的书房,没有好奇心突发从一个柜子里的最底层翻出那个小匣子。他还一位何伟业背着媳妇儿藏了什么私房钱。确实是藏了,确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最不可原谅的,是他的父亲竟然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父亲有那种想法,而最最不可原谅的,是这个父亲竟然还敢和母亲做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做给谁看呢?他就没有负疚感吗?
  何东知道何家和邵家那点过去。他听母亲说过。何伟业和邵怀谷是一所大学出来的,本来都在上海,中间邵怀谷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竟然毕业就回来老家,在家里开了间小学堂。何伟业工作并不顺利,因缘巧合,也被调到韶古县工作。母亲就是那个时候和他认识的,很快就结了婚。何东想,也许是他自己就不想顺利。他是追着某个人来的,自己的妈却觉得这是对同学之宜的坚持。
  后来邵家被划了富农,被打倒被批斗的时候,何伟业不也和其他人一样,和他划清了界限?什么同学之宜,都抵不过“自私”两个字。
  何东清晰地记得信里面写的话——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你的选择。你要知道,回去容易,想要再回来有多么艰难。你若不想看到我,我便不会留在这里,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那个举动可否就当是告别?我一定是喝醉了,一定是。怀谷,原谅我吧,恳请你能原谅我。
  何东知道邵乾的妈妈是上海人,那么何伟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那封长达两页半的信,起先是祈求原谅,中间渐潦草,后来似乎是放弃完整地写完它,口气渐转为绝望和挣扎。何东从里面看到不止一句“怀谷,我亲爱的人”,落款是——恳请你的原谅伟业。
  那封信,还有那个匣子里的一枚已经被时间铸上黑斑的未完成的手工胸针,一夕间打碎了何东对美满家庭的信仰,忽然意识到,父母在他面前的和睦一直都是假的。他的父亲喜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邵乾的父亲。而他那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不过是父亲无奈下的第二选择。
  “我妈知道吗?”
  何伟业心口绞痛,捂着心口扶住门,闭上眼睛道:“你都胡说什么!都胡说什么!”
  “你想让我把信里的内容读给我妈听?”何东忽然觉得愤怒,“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喜欢邵乾他爸,你就一直喜欢下去,一辈子喜欢下去,当初就别让邵怀谷那么艰难,那么……那么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娶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变态!啊?我也是变态!”
  何东多日来的彷徨恐惧厌恶终于找到了爆发点,他原地暴跳如雷,捶着自己胸口叫:“你儿子和你一样!也是个变态!你满意了!”
  何东神经质地原地徘徊,嘴里嘟囔,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纯粹的发泄什么,“哈,你竟然喜欢邵乾他爸?怪不得你每年都回去给他上坟,每次都在他坟头站半天,比对自己亲爹都亲。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人整死呢?怎么敢让你儿子顶了他儿子的成绩?你怎么敢!你就不怕邵怀谷躺在地里头都能被你气活过来。你真是我的好父亲,教会我这么多……”
  何伟业浑身颤抖,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忽然冲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何东被打的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偏向一边。何伟业点着他颤声说:“你怎么敢!怎么配!”
  何东嘴角有血丝溢出来,他舔了一下抬手抹着嘴角笑,“你不配当我爸,不配娶我妈,但我配当你儿子!因为咱俩,是,一,样,的!哈哈哈哈。”
  何伟业在何东的笑声中仓惶出逃,六层楼不长不短的楼梯里,摔了三回,才算是到了自己的车子旁。何伟业抖着手拉开车门坐进去,浑身开始剧烈颤抖。他缓缓瘫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陷在里面。目光透过高楼间的空隙看向天空,云朵聚了又散,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在校园里满是激情站在学生中间做讲演的怀谷,仿佛看见那个戴着眼睛笑呵呵站在他身旁的自己。
  “怀谷,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35。赠你暖光

  邵怀谷是位优秀的人。
  没有邵乾五官精致;邵乾遗传父母双方长相,更英俊,;但有着五十年代真正的文人特有的清高和儒雅。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让邵乾的母亲;一位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宁愿和家庭决裂也要从上海一路追随回到平乡这座小城。
  当年的邵怀谷入学不久就成立了箐华社;还组织印刷过当时在学校颇有声望的校刊——雅风。一季度一期;学校的学生都以能投稿刊登在《雅风》上而感到光荣。这样一位被封为师大四大才子之一的少年;自然是出尽了风头;也用自己的才华吸引了不少人。
  何伟业记得自己误打误撞被招进箐华社的时候,也是邵乾的母亲余颖颖作为美学编辑被招进社的时候。何伟业对邵怀谷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和其他少年一样,羡慕又嫉妒着?还是在不断的抗拒中被悄然吸引着?
  至今想来,何伟业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对他生出那样的感情。不,何伟业至今也不愿承认那是一种有别于深厚友谊的情感。怎么可能呢?没有可能。
  邵怀谷和余颖颖牵手的时候,他也和他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要好到,何伟业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最新的好书,第一个想起他;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也是第一个想起他。
  何伟业记得那年班上组织冬游,邵怀谷因为生病买能去成。要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座山,听班上同学说,山上有很多冻柿可以摘,好吃的很。何伟业一路上都冲在最前面,找个半个山头,才在一处山坡上,看见一株很高的柿子树枝头挂着几个火红的柿子。
  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往前冲,何伟业脱了棉衣一路爬上去,率先上了那棵树。统共就摘了五个,避开男生的哄抢,何伟业全都小心地装到了斜跨的书包里。后来女生们派了代表来磨蹭,也就只被磨蹭走了一个而已。
  回到学校,何伟业把四个挤变形的柿子全都给了邵怀谷。他坐在他床头兴致勃勃地说:“你没去爬山,真是可惜了,山上还多野果。你看,都被人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保住这四个。”
  邵怀谷看着他温和地笑,眼睛明亮,像是能窥透他的谎言。
  他总是那样,不管什么事情都只是温和地笑。唯一的一次冲他发脾气,是班级谢师宴后。
  毕业了,眨眼间的事情。何伟业很开心,因为以邵怀谷的能力,决定能留在那里找一个很好的工作,而不至于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得不为了工作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晚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何伟业有些记不清那个夜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他冲自己发那么大的脾气。何伟业被他一拳打醒的时候,是在箐华社那间小屋旁边,四周漆黑,连灯光都没有。他借着月光看到门眼中塞着钥匙,似乎是他想要开门。
  箐华社借用的是办公楼一楼的一间很小的屋子,就在学校大门附近。也许他只是觉得没有力气扛一个烂醉的人走过半个校园再扛着他到三楼宿舍,想让何伟业在那间办公室凑合一晚。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邵怀谷浑身都散发着怒气,身体止不住的哆嗦。何伟业伸出手去问,“怎么了?”
  邵怀谷打开他的手,转身跑了。
  何伟业深深吸了口气,抖着手摸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有一个伤口,是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在箐华社门口被咬破的。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定是。
  那之后,邵怀谷忽然就说,自己要回家乡工作。何伟业恐慌,直觉告诉他,自己在那晚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他围追堵截,屡次道歉,可每次邵怀谷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受不了。他不敢问自己那晚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那晚似乎是巫师种下的诅咒,触碰了,就万劫不复。
  邵怀谷还是没有服从分配,毅然离开了那个城市。
  我亲密的朋友,亲爱的人,就那么放弃曾经的梦想,没有说一句原谅就走了。
  何伟业陷在座椅里,满脸湿润。只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又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缩在座椅里,没处逃没处躲。那过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撕开来摊在他面前,还是以那么不堪的方式。
  怎么能够啊!怎么可能啊!
  何伟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王桂芝戴着围裙迎出来的时候,他站在那里看了片刻住了多年的房子,才缓慢地伸出手去。
  “咋的了?”王桂芝赶忙将人扶住,“和东东吵架了?他现在叛逆期,不要和一个孩子斗气。”
  何伟业摇摇头,在王桂芝的搀扶下躺回床上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到底怎的了?”
  “别问。”何伟业摆手,“陪我一会儿吧。”
  王桂芝解了围裙笑,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夜之间憔悴不少的丈夫满脸心疼。何伟业眼角还是湿润了,不,进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王桂芝的手握上的片刻,就有眼泪溢出来。王桂芝抬手轻轻擦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老伴儿老伴儿,不过是老来有伴儿。何伟业是个好丈夫,即使有钱有权了,也从来不搞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她感到幸福,便也够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时间是一辆被老牛托着的牛车,而它对于那些快速成长中的人,是一辆千里马托着的马车。只觉得刚过了年而已,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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