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尿袋……吃饭睡觉全在病房里,谁也换不走,最后大家拗不过她,只得在钟帅的病房里再支了一张床,可她大多时候仍然是选择趴在他边上,紧握他的手。
“怎么了?”钟帅着急地想搂她,却牵动腰上的伤口,疼得直吸气。
肖梓涵忙摁住他,责怪道,“别动,伤口还没好呢!”
“好,我不动,那你不哭好不好?”他拉着她的手,提出交换条件。
肖梓涵嘤咛着颔首,也不管干不干净,抓起他的病服袖子抹干眼泪,吸口气才说,“饿不饿,我去给你搞点吃的。”
钟帅摇摇头,握紧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我不饿,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静静地凝视她,视线扫过她的眉目、鼻梁、脸颊……犹记得,在被子弹击中那刻,他脑子里也是这样,一张张闪过的全是她的画面。失去意识的瞬间,他第一次恐惧死亡,因为他还来不及跟她白头偕老,还来不及叮嘱她,不管他在不在,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幸好,老天厚待,他活下来了!
钟帅用手轻轻抚着肖梓涵的脸,摸到她细了很多的下巴时,愧疚地道歉,“小涵,对不起,我让你担心啦!”
肖梓涵隐忍的眼泪又因为这句话汹涌而出,她抓过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力道越来越小,眼泪越来越多。
“不哭!”钟帅柔声哄着她,从她嘴里抽出手,轻轻揩拭她脸颊和下颚的泪。可她就像打开
了水龙头一般,越擦越多,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上,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流下去。
钟帅的眉越锁越紧,他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怎奈微侧身都疼得一头冷汗。他长叹口气,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老婆,我想喝水!”
这话效果奇好,上一刻还哭得凶猛地人儿立即停止哭泣。
“好”。肖梓涵抹一把眼泪,摁下电动按钮,把病床稍稍调高些,再去吧台倒了一杯热水在碗里。
“试试烫吗?”她用调羹舀起一勺水喂入他口中。
钟帅呷了一口,摇摇头,“刚好!”
“饿吗?”她看看墙上的钟,思量着此时打电话回家应该不会太早。
“我叫梅姨熬点粥来好不好?”
“好”
梅姨听到钟帅能吃东西啦,兴奋不行,直嚷着要去菜场买鸽子来熬汤。
“老婆,辛苦你了。”钟帅注视着肖梓涵,大掌轻碰她瘦削的下颚,温柔的将垂落粉颊的发,掠到耳后。
“又想让我哭吗?”肖梓涵抽抽鼻子,娇嗔地问。
“好,不说。”钟帅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过来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肖梓涵点点头,把头紧紧贴在她的怀抱里,紧得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小涵。”
“嗯!”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钟帅才缓缓的开口,“对不起,我食言了。我答应过你会平安回来,结果……”
肖梓涵撑起身子捂住他的嘴巴,“嘘,只要你回来就好。”
钟帅认同地点点头,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呢喃,“中枪的时候我就跟老天说,只要让我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肖梓涵浑身一僵,暗笑,老天爷还真是锱铢必较!
她摇摇头,握紧他的手,郑重地承诺, “老公,不管代价是什么,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我!”
钟帅扬起唇角,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是的,还有你!”
☆、51晋江独家发表
早晨;以院长为首的专家组来病房会诊,对着钟帅一顿敲敲打打后又安排了一系列检查。趁着钟帅在检查室,钟慕远把肖梓涵叫到一旁,面色格外凝重,“小涵,你要有心里准备;钟帅的病不是很理想。”
肖梓涵盯着紧闭的检查室门,抿着唇;努力扯起一抹微笑,“爸;您就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钟慕远侧眼看看坚强的儿媳妇,心里一阵阵钝疼;吸口气才说,“刚才查完房老陈告诉我,钟帅估计是脊髓受损并且压迫神经,很有可能会……瘫痪!”
“能恢复吗?”尽管已做足心里准备,可听到瘫痪两个字时,她还是浑身微震,心如撕扯一般绞痛。
钟慕远不忍再看媳妇苍白如纸的脸,扶着头微微偏转视线,眼底有抑不住的润湿,过了半晌,他才用尽全力吐出自己也不能接受的事实,“希望渺茫!”
走廊的白炽灯打在钟慕远的头上,这个儒雅温润的男人恍惚一夜之间就被伤痛染白了双鬓。肖梓涵微微仰起头,强迫自己不许掉泪,缓缓说出她鼓励自己的话,“爸,只要人还在,其他都不重要!”
钟慕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重复道,“是呀,人在就好!就是……”他语带哽咽,“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他会的!”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时,肖梓涵坚持要去听症断报告。通过十几位专家会诊,大家一致认为情况比想象的乐观。
“目前我们已初步确诊他无脊髓损伤,这样恢复的可能性会更大,但是从现在反应来看,已经确定马尾神经受损。”
“那会怎么样?”冷韵玫忍不住问。
“从临床病例来看会造成不完全截瘫,但具体还要看后期恢复。”钟帅的主治大夫孙医生进一步解释道,“有许多这类病人,通过康复训练,不仅能够站立,还能够倚靠支架行走,但这个过程很长,恢复期间也会出现一系列并发症。”
“什么并发症?”钟慕远冷声问。
“静脉血栓、肌肉萎缩等等,最严重的就是神经继发性缺血坏死。”孙医生用通俗地话,剖析道,“神经有自我修复功能,受损后有可能恢复,但是也可能出现继发性缺血坏死,而这个情况是不可逆的,一旦出现就意味着神经不可再修复。”
他迟疑了片刻,才说出,“也就是他失去了站起来的机会。”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即使见惯风浪,听到儿子可能永远与轮椅为伴,钟慕远的声音还是透露出丝丝的颤抖。
孙医生望着满脸期待的家属,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从医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刻,实话比劝慰更重要。
他长吸口气,徐徐说出,“很大!通常受损后两月没有明显恢复,就会出现这个情况。”
陈院长不忍再看老友受打击,忙扶住他坐下来,“慕远,我们会竭尽全力对钟帅进行诊治。”
“老陈,我知道你们会尽全力,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们能想办法让他站起来,我不想……”话未完,已语带哽咽。
陈院长握紧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说我们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首长已经做出批示,要求抽调全军最好的神经医生组成专家小组,稍后就会制定治疗方案,你就放心吧。”
“老陈,就靠你们了!”钟慕远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的浮木。
“放心!”陈院长更用力地回握老友,然后面色郑重地说,“慕远,我们会尽全力,但你们也要做好心里准备。而且……”他迟疑了片刻才又开口,“在修复和康复训练中,病人的配合很关键的。在我们接触的病例中,很多病人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病情,出现不配合治疗甚至轻生的想法,所以你们也不要瞒太久,必要时介入心理辅导。”
“好,我们知道啦。”钟慕远点点头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妻子出来。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钟慕远抚慰妻子,“小玫,妈的情况也不太好,还要你照顾,你不能也倒下啦。”
冷韵玫点点头,哭着说出她的担忧,“我们怎么告诉钟帅,他怎么接受得了啊?”
“让我去说吧!”钟慕远拍拍她的肩膀,不确定地说,“儿子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爸,还是让我来说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肖梓涵忽然说。
“小涵?”钟慕远迟疑地望着她,“你不合适!”
肖梓涵微微扬起嘴角,轻声却坚定地说,“我是他的妻子,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肖梓涵进房间时,钟帅刚打好点滴,正在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搬来椅子,刚坐下,床上的人就霍地睁开眼睛。
“我吵到你啦?”她用手拉拉他的被子。
钟帅摇摇头,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放在胸前,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把她印记脑海里。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默地迎上对方的注视,可在眼波流转和视线的交汇里,已经道尽千言万语。
万籁俱寂的世界,时间的洪流也仿佛停滞,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已经透过眼眸走进对方的心。
“我的情况很糟糕,是不是?”他问得淡定。
“喜忧参半。”她答得坦然,“脊髓没有受损所以有复原的可能,但神经受到压迫,恢复难度较大。”
“会瘫痪?”他摸摸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其实不需要别人告知,答案已经揭晓。
“也许会!”她如是说,然后握紧他的手,“可是,还有我!”
钟帅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我知道。”
这句话后,病房内又陷入沉寂,肖梓涵凝视闭着眼睛的钟帅,病倦的容颜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她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布满清渣的下巴,正考虑晚点叫梅姨拿来电动剃须刀给他刮一下。钟帅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涵。”
“嗯?”她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怕我会拖累你。”钟帅干涩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他说话时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很怕,怕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故作坚强的小女人,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其实从麻药过后他就隐隐感觉到双腿的异常,即使所有人一致哄骗他是由于血液不循环造成不能动,可是作为一个有基本医疗救助知识的陆战队员,他又怎么会分不清没有知觉和暂时麻痹的区别呢?
早上做检查时,那堆医生对着他的腿又敲又打,还不停地问有没有感觉,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猜得到,他的腿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之所以平静并不是他又多坚强,只是他不想让已经伤痕累累的家人更担心,不想让他爱着的小女人再伤心流泪。
可是他也好怕,怕要一辈子躺在床上,怕会拖累她一辈子。她还这样年轻,如果要让她用后半生去照顾他这个瘫子,让他如何安心?
肖梓涵注视着再次沉默地钟帅,柔声问,“如果今天换我躺在床上,你会觉得我拖累你吗?”
紧闭的双眼蓦得睁开,他握紧她的手,坚定地说,“不会!”
肖梓涵微笑着抿抿嘴,“那就不要说拖不拖累,如果你真的觉得会拖累我,就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努力让自己好起来,陪着我,照顾我,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肖梓涵打断他的话,“你忘了,你在海南跟我说过的话吗?”
钟帅摇摇头,“执子之手,偕老白头”,这是他对她的誓言和承诺,怎么能忘记?
“既然没有忘记,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医生说,很多像你这样的病人最后不但能够站起来,还能走呢!”
“老公,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推开我!”
“好!”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捏住毫无知觉的大腿,奢望能传出哪怕一丁点刺疼来减轻他心里的剧痛感。
看到她释怀、安心的微笑,他惭愧得闭上眼睛,心里咒骂和鄙视着自己,“钟帅,你终究是个自私的懦夫!”
接下来的日子,钟帅积极配合治疗,不仅没有推开肖梓涵,还变得非她不可。见不着她就不肯打针、不肯换药,非要她陪伴在旁。一旦她离开病房,他就不断打电话甚至派人去找她,要她快去快回。
医疗小组内的心理医生对此很是堪忧,私下找了他们谈话,说钟帅这样过渡依赖肖梓涵是缺乏安全感,要她和他适当保持距离,不要事事依着他。钟家人也觉得是,不过他们担心的却是钟帅这样事无巨细地缠着肖梓涵,会让她产生厌烦情绪,从而生出离开的念头,于是也商量要取消她的陪护,可肖梓涵却坚决不同意。
“我不怕他缠着我,我就怕他不要我!”她轻松地说,然后端起脸盆去给他打水擦身子。
其实与许多病人相比,钟帅的情况还不算很坏,除了左下肢完全失去知觉外,他没有出现大小便失禁,右下肢也有反应。不过让人忧心的是术后第8天,他的右下肢突然出现痉挛性疼痛,开始时还只像抽筋一样微疼,可渐渐地就发展为剧烈的疼痛,每次看他捏紧拳头、咬牙坚持,肖梓涵的心都跟刀剐一样,血淋淋的疼着。
肖梓涵曾经问过医生,“他疼成这样,为什么还不给他打止疼药?”
“这种神经痛临床上没有好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