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就迎着那四面八方的杀气飘了过去。
这我才看清楚,我们的身边四处布着各种飘浮着的符阵,怪不得我总觉得怎么跑都好像是在原地跑,原来我们真是在原地跑啊,而白锦就在符阵的外面团坐,微闭着眼目,念着神神叨叨的东西。
那飞起的黄白条符也随着他念着的东西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紧了。有几个打到大叔的身上,冒出几近透明的烟,大叔便倒在地上,不动了。表情愈发痛苦。
大叔是个隐忍的人,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怕痛似的,可他又能比任何人都忍得住,刚才那东西穿过他的身体时,他的脸上都没有现在这般痛苦,我看得心里越发地紧了。
“大叔。”我惊叫着,却怎么也冲不过寻几道符隔成的空气,过不去也帮不了他,想向白锦那边冲去,也一样被符挡住。
我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忍不住跪在地上,痛苦地哭出了声音,“白锦,我求你放了他吧,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放了他吧……”
我已经开始给他磕头,就像拜庙里的神像一样,耳边响着大叔虚弱地叫着,让我不要的声音,磕得更猛了。
什么时候额头见了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疼的感觉,只感觉大叔叫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要听不到了,那与我仅隔几步之遥的身体将近透明,我清楚当我也看不到他的时候,他就真的要消失了。
白锦铁石心肠,如老僧入定般对我不理不睬,我想我就算把地磕出个洞来,他也不会放过大叔了,既然一定要撞出个洞来,那我宁愿那道屏障撞破,明知道过不去,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我快速地从地上爬起,向那道屏障做了冲刺努力,一次不行,我就来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来第三次,……,我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却没曾想只一次,我刚才冲了好几次也没有冲开的屏障竟然让我冲开了。
我马上就意识到了,这鬼屏障怕人血,是我额头上的血迹。
随着我冲破这道屏障,白锦的经声也骤然而止,面色异常地苍白,我没空理他,扑到大叔身边,抱起他如水般轻也如水般清透的身体,哭了出来,“郭荣霆,郭荣霆……”
无论我怎么喊叫,他都没有声息。凤眼安然地垂闭着,脸上之前的痛苦神色也转成慈悲的安祥。
“你还是信我一句话,就算我放过你们,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他是鬼,阴寒之极,他在你身边时间长了,就会不知不觉地害了你,吸你的阳气,减了你的阳寿……”
白锦那厮说这番时,倒是沾了点人味,没有刚才那般地冷漠了。可我却一点儿不领他的情,我连看他都不想看,更不想和他说话了,大叔害不害我,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关他屁事,我喜欢大叔,我愿意大叔害我,他管得着么他。
“苏幻童,把他交给我吧!”
白锦伸手要来碰大叔,我狠狠地把他推开,吼着,“你别碰他,他不喜欢你碰他。”我把大叔护在了身后,狠狠地瞪着白锦,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他生前死后,都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害他呢!”
我哭得越发地悲惨,手紧紧地拉在那个已经没有形体的人身上,我绝不能让他任何人把他带走,去那种黑暗的地方,他会害怕的。
许是我的哭声真的是太悲惨了,他竟悠悠地醒转,还想抬手给我擦眼泪,手划过却带不动那最轻的物体,他有些伤心地笑了笑,垂下了眼目,微弱地声音说:“幻儿,我还是想看你笑。”
我不想他难过,勉强挤出一丝笑,一定是比哭还难看的,叫了一声“郭荣霆”又忍不住地大哭出来。
“让开,把他给你!”
白锦再次伸手要时,我仍是毫不犹豫地打他的手,不让他碰大叔。可我完全疏忽,或者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另一个人从背后偷袭。在我和白锦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抢走了大叔。
那是一道红光,那个身穿着一身大红衣袍、满头白发、拿着一根桃木制龙头拐杖的老头,好似从天而降,抱起大叔的身体,轻飘飘地在我们眼前一晃就消失了。
我被这个突然的情况雷懵了,不知所措,白锦也不比我好到哪里,也是我那种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望了我一眼,好像是我找到这么一个老头当帮手似的。
“我不认识他!”我大叫道。
“那就奇了!”
白锦动得比说得还快,身体一转,就向那道红光冲去,我紧随其后。
我们一前一后地跟着那道红光跑去,那老头看着一大把年纪,跑得还挺快,我和白锦怎么追也追不上,眼看着这距离就要超过百米了,我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跑炸了,他却停了下来。
“把大叔还给我!”
我气还没倒匀,一手按着肠子,勉强开口叫着,都有些吐字不清了。
白锦比我强多了,他叫出的那嗓子至少还中气十足,“你是谁?”
不管是我还是白锦,那红袍老头都没卖面子,他站在小广场的中央,仰头眺望着夜空,慢慢地说:“桃花开,桃花绕,桃花笑,桃花醉,桃花引,桃花牵,桃花拢聚片片情。今生修来世,欠了还需还,缘未尽,要得续,命未绝,复再生,罢了罢了……”
这话说得莫明其妙,我马上觉得这老头有可能是个桃花妖,他抢了大叔的魂魂没准是为了他自己修炼,那他就比白锦更混蛋更可恶了。
一句罢了罢了,说了不下一百八十四回,罢起个没完没了,白锦竟也真有耐性,在那里听着,负手背立,神色安静,态度像是对自己祖宗。
我可没有那个好心情,等我把刚才急跑的那口气倒腾均了,我拉出了一个向前冲的架势,也不管前面有没有白锦挡着了,只大叫了一声“啊——”
可我的叫声还未完,我的起步还未开始,那老头在最后一个“罢”字念完,竟把大叔的身体向小广场不远处的一个楼头扔去,还说:“去吧去吧,九劫十遭一生一死,你也算历完,去还还去吧。”
那老头说的话,我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听懂过,不过他的动作却让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改变了方向,向大叔被抛出的地方跑去,我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过大叔被飞出的抛物线,那高高地抛起又高高坠落的痛苦,我绝不能让大叔再经历一次了,绝不!
我还未等跑近,那楼头的上空不知怎么的竟又快速垂下另一个物体,我好怕不明物体砸到也往那边落的大叔,又加快了些速度,简直都要达到我的人体极限了,却还是没有能及时阻止悲剧的发生,仅差一步,眼看着大叔的身体在沾地的前一分钟,被那个坠落的物体穿过,若仅是穿过还好,至少是两个物体,而现在……,合二为一了。
随着重物坠落在地迸发出的闷响,我的脑袋“砰”地炸开了,完全懵了,不知要怎么样做才好。
“大叔!”我叫得分外无力,实在不知眼前那有些血肉模糊的人形东西是不是大叔,我也是这时才看清楚那个突然坠落的不明物体是个趁着夜半寻死跳楼的人。
你说他好不好的早不跳晚不跳偏赶这个时候跳什么楼啊,若说刚才我还能哭出来,那现在我就是欲哭无泪了。
“你还不拔打120?不想救你的大叔了吗?”白锦用力地推了我一下,说了一句我不太懂的话,我本能地反问:“你说什么?”回头去看,身后仅有白锦,那个穿红袍的白发老头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解释不了太多,我只能告诉你,我看到了另一个灵魂出现,我想一会儿鬼差就会带他离开,而那具身体还是隐隐有红光的,说明里面已经住进了其他魂魄,我这么说你该懂了吧?你快些救他,要不就晚了,白白浪费一具身体,我还要控制这个新出现的灵魂,你抓紧
吧!”
白锦说完再次擎起那个刺过大叔的法器,向另一处我看见只是黑暗、别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冲去。
那里,难道真的有一个灵魂出现吗?我是看不见的,或许这个世界上,我能看到的灵魂,只有大叔,所以我们才会有了这么多的事情,这或许就是那个红袍老头念着的“缘”吧。
白锦的那些话,我飞快地消化了一下,总揽出一个可能的事实,那就是……,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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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我推着一辆轮椅在我们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边走边享受太阳。这是入冬前最后一点点秋日了,再不抓紧,今年就要错过了。
轮椅里,坐着瘦弱的一个身体,脸色苍白,神情却是和这午后阳光一样温暖并纯净的。
“我现在是叫你郭宇,还是叫你郭荣霆?”我掩不住喜色,欢声问着。
“叫我郭宇,有了新身份自然要用新名字。”他的声音还是我所熟悉的宽厚温和,低低地婉转。
“嗯,也行,我还想叫你大叔呢!”
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还没有太强的意识,唤出来的却是我的名字时。我所有的忐忑不安和烦燥焦虑一下子就不见了,只想搂着他大哭一场,自我的身边有了他,我终于女人了,多愁善感了。
“别,我身份证上的年龄只有二十六岁,幻儿,我竟越活越年轻了,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我知道他的惊喜,在得了一具新的身体,并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简直是开心得恨不得分秒挂着笑,分秒可以拉着我的手的,我何尝又不是。
虽然这具身体是少年死了父母,前不久刚刚失了业又被女朋友甩了的穷光蛋,但好在身体健康,阅历干净,等大叔骨折的地方养好,我们真得去好好谢一谢那个突然出现的红袍白发的老头呢。
那夜发生的事就像做梦,直到现在,我和他都没有搞清楚这纠葛缘与什么。
后来,白锦提着水果来看大叔,我们三个完全没有上一次见面时的剑拔驽张、水火不容了,我们安稳坐下,很平静地谈起那晚的事,才有些理清,也证明了柳兮婉并没有出卖我们,而是白锦一直跟踪我们,只是选在那个他以为有利的时辰下手罢了。
大叔是欠了这个世界一份感情,而这个世界欠了大叔一段生命,姻缘宿命注定大叔还不能离开,而那个穿红袍的白发老头,据白锦说,有可能是月下老人。
我听后当即华丽丽地花痴了,嘴角还挂上了傻笑,傻呆呆地看着白锦和大叔,不,现在已经是“郭宇”,好似熟人样地聊天。
白锦果然是传闻中的捉鬼天师,还是家传的那种,他家老祖宗和钟馗还有过莫逆之交的情份,真让人仰幕啊。
白锦这人除了对鬼魂针锋相对,对人还是很友善的。他和死后重生的大叔倒是很谈得来,自那以后,也就经常过来了。
这倒也是大叔那脾气性情,即使是换了一个身体也是无碍他的发挥的,只要和他说过几句话的人都会被他吸引。
哪怕这具身体的面孔已经没有英俊的容颜,也被大叔温润的灵魂带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连那些小护士都说看到郭宇就觉得舒服,醋得我牙根连着三天都是酸的。看得大叔总是窍窍地笑,还说:“我永远不会变心的,这个你知道啊!”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不放心。
我终于体会到柳兮婉那丫说的“名人效应”了,这大叔还不是以前那华丽尊贵的身份,连外表都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我还如此患得患失了,真不知大叔以前的那些恋人是承受怎么样的压力的,我无比同情。
大叔出院后,我直接把大叔带回了家,并说这就是那晚我提到的郭小子,还编了瞎话说那晚他接电话时正坐在窗口,听到你们叫他过去,一紧张就从窗口掉了下去,好在是四楼,只是把腿摔骨折了,养了几个月,好了就来见你们了,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们看着办吧!
大叔见我父母的表情很诚恳,而我父母的表情比他更诚恳,不但笑脸相迎、端茶倒水,还不停地问大叔什么时候和我结婚,搞得大叔一头雾水。
这完全不是因为我进门说的那堆话,我心里清楚的很,我现在编故事的天份高得已经可以去写玄疑伦理以及言情小说了。
事后大叔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