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拧作死结,几乎称得上凶狠,他劈头盖脸质问:“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李尚俊奴性顿起,往后缩了缩,带着些许无辜些许慌张道:“不好看吗?我觉得还不错啊……”
“我问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骆子涵加重语气,一字一句。
李尚俊眨巴着眼盯着他:“长头发戴学士帽好丑,我看人家短发好看就去剪了,我觉得挺好看的,我同学也都说好看……”
“你……”骆子涵眸色黯之又黯,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此番见面,李尚俊从头到尾他没哪一样看得顺眼。上次地震时在成都碰上,还觉得她和以前比几乎没变,可这次……
他不是反感女人浓妆艳抹搔首弄姿,但他记忆中的李炜,就是那么天然朴实,率真中带点儿傻气的小丫头,可她这次的穿着打扮,彻底破坏了自己的原汁原味。
但他没什么心思来批评她如此暴露如此街头的打扮,光她那头短得令人发指的头发,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
要和他彻底决裂,把他们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
李尚俊只是知道身旁的骆大爷在冒火,但她实在想不出他气什么来着,反正她受虐受惯了,懒得追究,径直往饭店去。
餐前菜都上齐整了,对面的骆大爷还痛心疾首地盯着自己的短毛,李尚俊筷子对筷子,极其无辜,弱弱道:“再留起来就是嘛,比我妈反应还强烈……我就想趁年轻换换新发型,等三十好几后就不敢剪了……”
听到那句“再留起来”,骆子涵的脸色稍疏,嘴张了张,想骂她内衣外穿,终究憋着。
他千里迢迢可不是专门跑来数落她的。
“你怎么会突然来北京……了?”李尚俊拿好饮料抬头,却见骆子涵起身,从对面绕到她身边,手往里一赶,她便乖乖坐到靠窗位置,然后他坐上了她刚才坐的椅子。
两人并排。
李尚俊肢体开始发僵。
“来看你。”骆子涵随口回答,天经地义。
李尚俊原本要喷茶,临时克制没喷出来,直接卡喉咙里,呛得满脸通红,佝偻着身子咳得断气。
骆子涵帮她顺着背,取过餐巾纸擦拭,自然而然将她往怀里带。李尚俊肩膀甫碰到他胸口,触电般弹开往外转。等她咳得差不多了,屁股往靠窗方向挪了挪,脸色忽青忽红忽白忽紫:“咳……涵哥,你,咳咳……说笑呢。”
骆子涵不置可否,用筷子夹了菜,漫不经心:“你什么时候回上海,我跟你一起飞。”
李尚俊面部不仅僵硬而且抽搐。
他吃了口凉菜,眼角扫过她,继续道:“这几天你当导演带我在北京好好玩玩吧,每次来都赶命似地,北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好,好啊……”李尚俊脑子乱哄哄,神游海外,焦头烂额。
好歹相识一场,当导游是义不容辞,可让她天天跟骆子涵呆一起……天啦,她有没有这么淡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且不论,光她家男爵大人知道后就够她死个十次八次了!
可是骆大爷……她也没种得罪……
完了,她已经可以预见男爵大人北上,与骆大爷龙争虎斗,你死我活的壮烈场面了!
“瞧你那紧张样,怕我吃了你?”骆子涵偏头看着她,嘴角一勾,李尚俊没来由毫毛倒竖,一脊梁柱的冷汗。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诚惶诚恐坐立难安地吃完晚饭,仍旧没有想出个妥善的应对方法,颇有些欲哭无泪。
上了车,她好心问道:“涵哥,你宾馆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骆子涵双臂叠在脑后,看着她眯了眯眼,淡淡道:“机场。”
“啊?”
骆子涵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明天早上九点有个重要会议,今晚就得赶回上海。”
李尚俊傻乎乎地抬头,顿时松了口气。
那样子让骆子涵觉得特别不顺眼。不过吓唬也吓唬过了,虽然吓唬的结果让他觉得有些凄凉。
“若我真留下来,你怕是要焦躁死,我也要被气死。”他淡淡一笑,用黑夜掩饰住了那股难以言喻的清冷。
李尚俊不敢接话,路上随口问了问他来上海做什么,当得知他就是曾际即将出演的新片的投资方以后,感慨了半晌。
到机场后,李尚俊一如既往鞍前马后去给他买票,要知道这几年她已经被蓝爵宠成了四肢不勤头脑简单的头等残废,总算还记得直接办票该怎么办,多不容易啊。
有头等舱空位的飞机航班还是很多的,骆子涵办理完机票立刻就能登机。李尚俊把他送到贵宾通道,站在黄线以外正打算挥手告辞,骆子涵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他迅速把她抱了满怀,在脸颊映下一吻,头也不回走过安检。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新年快乐……重感冒加牙痛,元旦奉献给医院的长队了……
95 以退为进
吻脸颊——基本,还是可以当作朋友间友好行为吧?
回去的路上,李尚俊万般纠结。
她承认,时至今日,骆子涵的荷尔蒙依旧能轻易带动她肾上激素狂飙突进,虽然两人彼此早没什么“性”幻想可言,硬要比,当初她跟他的尺度比她和蓝爵还大,可偏偏一个说亲不亲,说生不生的脸蛋吻,让她耳根子烧到现在。
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事别多年旧情复燃,故事从欲说还休的亲吻开始,这情节感人倒是感人,可落她身上就浑身不对劲儿起来。
那感觉叫什么来着?
犯罪!
对,没错,就是犯罪!
就跟当初她偷书不成砸了老板书摊害得人家伤心离去后一样!
强烈的负罪感!
以前跟骆子涵在一起时,她也不是没劈过腿,当时可从来没这种感觉呀!
回到宿舍,她正襟危坐凝视书桌上她被蓝爵抱着笑得无比灿烂的照片,痛定思痛,双手合十目光诚恳直视蓝爵双眼,心中默念:男爵大人,阿拉丁神灯巨人,我红杏了,原谅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当晚,李尚俊还是没种向男爵大人坦白从宽。
分隔两地,她怕蓝爵胡思乱想,但又怀疑这不符合男爵大人的做事风格,遂打着小算盘,等回上海后再投诚。
熟料隔了两天,骆子涵又飞来北京,以后隔三差五,他成为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见面也不干什么,就吃个饭,除了第一次在机场偷袭了她,这段时间倒没其他动作。
他找她吃饭,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她纵觉得万般不妥,却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终于到了毕业典礼,大家天南海北,分道扬镳。杨舒敏追随姚飞去香港读研究生,罗阳被李尚俊诱骗至上海成为一名国家秘密工作者,曾际,则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抵达上海当晚,李尚俊便摆正态度,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不提,向蓝爵转述她近来与骆子涵频频聚餐的真相。
蓝爵安静且平和地听完,缓缓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低声道:“就因为那次地震遇上,他想和你破镜重圆?”
李尚俊连连摇头。
虽然以她这么聪慧的头脑,虽然以骆子涵那么明显的行径,所有逻辑都指向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她就是不愿意相信:她认识的那个骆子涵会吃回头草?
她认识的那个骆子涵,会接受一个“不贞”的叛徒?
蓝爵仿佛会读心术,神情淡然如风,难寻涟漪:“别不相信,若他认认真真想找你复和,甚至愿意为你改变,你会回头吗?”
李尚俊颇受惊地盯着蓝爵。
白皙俊美面容如隔云端,深邃似海的渊波藏雨纳芒。
这些年,她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宠溺着,呵护着,但她真的、真的不确定,自己在蓝爵心目中,排在哪个位置。
纵使骆子涵伤她至深,但她很清楚知道,骆子涵深爱过她,虽然她最后败给了他的事业心,败给了他的大男人主义,败给了一个错误的时间。
而蓝爵太完美,完美得让她看不透,让她恐惧。他似乎对谁都那么彬彬有礼,恭和柔顺,但正如他自己所说,实际上,他不跟任何人交心。他今天可以这么对待她李尚俊,那么换一个女朋友,他是不是照样会如此体贴温柔。
女人总是自私地,她李尚俊尤其如此。和骆子涵分手后,她也很深入地找齐安聊过。她问他是不是她太不成熟,或者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爱骆子涵。
齐安反问她:“我在你心目中,是排第一的么?”
李尚俊毫不犹豫点头。
齐安又说:“那如果你在我心目中不是第一,你受得了么?”
李尚俊哑然。
然后她记得很清楚,向来如同邻家男孩阳光青春贴心小棉袄的齐安,目光特深沉道:“我行,你绝对不行,凌可能可以。不说其他,就对待杜畅上面。”
一个普通的朋友,依旧是李尚俊的朋友。但是杜畅这个曾经排名第一的朋友,对她而言已经比陌生人还陌生。
骆子涵在她心目中排第一,但当她感觉不到自己在他心目中排第一位时,她选择了不要他。
她不知道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她和蓝爵身上。她只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再那样不计一切地捧上自己真心,她也不会再让任何人觊觎到她的真实排位。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说到底,就是两个人小心翼翼坚守着那份赤诚,防范极严。
可两个防备极严的人,却一起走到了今天。
李尚俊心底特别矛盾。她宁愿蓝爵像所有正常男朋友那样,不管不顾地大发雷霆,发下“禁交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淡漠地询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明亮双盼染上一层浓霜,她半垂着头,用更加冷漠无所谓的语气道:“如果我说会,你会怎么办?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怎么办?如果我说不会,你又会怎么办?”
三年前的她,面对蓝爵的理性与冷静,会跳起来摔锅砸盆怒骂:“跟女人讲道理讲理性,你tmd脑残啊!”经过三年的磨练,她学会用冷静对付冷静。
蓝爵眼底流转难以察觉的苍白,他依旧那么平淡无波地凝视着李尚俊,沉默。
习以为常的李尚俊清楚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兀自起身钻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见蓝爵依旧坐在躺椅里,听到声响后徐徐睨过她一眼,温润如玉。
不知怎的,她故意加重了行为的力量,弄出重重的乒乒乓乓声,然后钻进被窝,使劲打了个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此后,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尚俊努力昏昏欲睡而不得变得浮躁时,身旁床垫下凹,他的手轻轻抚在了她头上。
醇厚如酒的声音隔着被子,显得有些晦涩,嗡嗡作响。
“这些年去你家去了那么多次,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但从你和瀚儿身上,我几乎可以想象骆子涵的样子。”
李尚俊心头一紧。
“有些潜移默化的东西,你们都不曾在意,但那个男人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比你自己,比我想象的都深刻。”
蓝爵又沉默了会儿,声音仿佛越来越飘忽:“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你天生的样子,什么都不做,就能吸引我,把我迷得晕头转向,而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讨好你,纵使这样,你还老嫌我管家婆,骂我吃力不讨好。”他抿了抿唇,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如果没猜错,骆子涵天生的样子,什么也不做,就能彻底掌控你的喜怒哀乐。”
李尚俊急促翻身想掀开被子说些什么,却被蓝爵摁止。
依旧隔着被子,他安静道:“就算我不想,我能把你锁起来还是关起来?……尚俊,对于未知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惧怕过,做过,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是面对骆子涵,我真的找不到一点儿取胜的资本……”
李尚俊睫毛颤了颤,嘴张了半天,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蓝爵似乎从来不会做逼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事,但如今他越这样,她越无法自由呼吸。
他还是半坐在床头,目光平和地盯着灯光昏暗的墙壁:“一直以来,我们都说顺其自然,假装彼此没有任何问题。我想也是时候,让你好好考虑考虑。不只是骆子涵,还有我们。我妈妈和杨叔叔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让他们离开上海去四川根本不现实,我不可能不管我妈,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回四川接管你们的家族企业,我们之间该怎么办?为了我,离开你的故乡,你的朋友,你的父母,独在异乡,你舍得吗?”
一块大石压在了李尚俊胸口,她努力挠开被子,这次蓝爵没有阻拦。
那双点染清幽的双眸映入她的眼帘。
他笑得很温和,却让她感到莫名寒意与心酸。
“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低头看着她,“你告诉我,我有什么?”
李尚俊怔怔看着蓝爵,脑子里一团浆糊,身体却先于意识。
她跪起身紧紧环住他脖子,略微哽咽,声如蚊蚋:“……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见他了…… ”
蓝爵并没有抱她,只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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