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的,男人都会有那么一套臭样子,只是平日里隐藏得深不见底罢了,爆发出来,那是一样的可怕。
夏胡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用从主要感官获取的信息来观察事物。比如父亲殴打母亲,他看到的包括母亲那刺眼的伤痕,包括父亲的眼泪,但很显然的一个事实是,血痕很明显地比眼泪更能挑战他判断善恶与对错的极限。所以,即使在他的记忆里,母亲那高不可攀的冷漠对他而言并无意义,对比起父亲的无微不至,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可就那时夏胡看来,父亲扮演的是侵略者,就该与事实区别对待。
现在,尽管他离不开夏之,并且有强烈地靠近欲望,也依然会不到从前。夏胡,不能容忍他所在意的人有自己讨厌的地方。他觉得,这是无法消除的隔阂,长久了就会使感情慢慢变质,这也是夏胡为自己确立的交往准则之一。
这时夏胡冷静地说:“既然你说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那我想仔细看看,到处走走逛逛。”
夏之点点头,同意了,“也好,那我先去市场买菜。”
“我做手术可能要花少钱吧,买简单些的就好。”
“钱的问题你不必管,安心调整心态是最重要的。这件事上外在条件上我可以帮你,内在因素只能靠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我是一点儿也不怕呢……”他幽幽地说。只是,真的可以不担心吗?
夏胡走向那块石头,手掌慢慢滑过,是粗糙的感觉。拿起来细看,掌心纹理间有细小的沙粒,在微风中不住晃动,汗水粘连着,牢牢固定。他凑近吹了口气,散去大半,至于薄薄的一层灰尘堆积,再也清不掉。
没有多少人喜欢它吗?夏胡想到了学校的那座秋千,也一样被尘埃蒙蔽,被大多数人错过,包括自己。因为不懂,所以不愿。他继续伸出右手食指,沿着字的痕迹,随意用力,指尖就这么沿着它们舞动,一段一段。夏胡故意错过了“虫”字旁,单描半边“胡”,那是他的名字。
描完半个字,夏胡抬起手指,无言地注视着指尖的一小块黑色,渐渐冷嘲:真的很脏。他因此放弃了描完“蝶”字的打算,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家所处的楼屋走去,边走边搓动手指,如此来往数回,那里逐步重归鲜红。在夏胡水亮的眼中,坑脏依旧。
转过一个小弯,眼前就是家所处的单元了,他稍微放松心情,学校的事顺利解决,算是个比较好的开端吧。
猛然间发现楼梯口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个人还很被夏胡所熟悉。“他怎么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叶辰笑着迎了上来。
夏胡说:“你跑来我家找我?”
叶辰摸了摸头,说:“今天你没来班里,也没请假,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有必要吗?”
“我认为有必要。”叶辰认真地极肯定地说。
夏胡玩味似的看着他,“哦?那刚才我家没人吧,你说说看,你是什么心情。”
“我很担心。”
“就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还有很多方面的,我到处胡思乱想。”
“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夏胡笑着打断他,“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我现在不想回家。”叶辰说,他话里的隐藏意思是希望夏胡能邀请他留下来。
夏胡品出味道来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给叶辰这个机会,“不回家你还能去哪里,回学校啊?”
叶辰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我是说,我想上你家玩玩。”
夏胡听了,板起脸,“看样子你还没吃过午餐吧,我已经吃饱了,你快去吃吧,饿肚子可不好。”
叶辰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啊!我最近发现了一家甜点店,味道很不错的,一直想带你去,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一起去好吗?”
夏胡不满地说:“什么叫带我去?我不可以自己去吗?还有,我对甜点已经不敢兴趣了,一闻就想吐。”
“你生病了?”
“是是是!”夏胡嚷嚷,“你烦不烦啊!”
“你上午去的是医院吗?”叶辰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个三八。”夏胡想,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辰说:“我在关心朋友。”
“关心朋友?”夏胡冷笑,“有你这么关心的吗?”他背过身奇去,“是不是要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才满意。”
叶辰无话可说。许久,他才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难过,为了那晚的事。”
夏胡有刹那的感动,可他的话语还是一向的冷淡,“你都知道了?也好,所有人都知道了。”
“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心彻底变冷。
“那么,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夏胡看着他的眼睛说,“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人?请不要敷衍我!”
“你像只蝴蝶,你就是蝴蝶。”
“蝴蝶?”夏胡如同经历了什么好玩的一般,大笑,“你说我是蝴蝶?哈哈……从没有过家,左右逢源的蝴蝶?……笑死我了,你还真的说了句真话奇Qisuu。сom书,高明,透彻!”
叶辰听得一身冷汗,“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蝴蝶是指……”
“滚。”
“你听我解释。”
“滚!”
叶辰听出了这个字里暗藏的风暴。无奈,只好黯然离开,临走时他发誓说,“我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夏胡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心情激动之下,什么也控制不住了,包括理智和情感。
“算了,就这样吧,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无须我再说一次。”夏胡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柔声说。
他似乎被抽空了力气,只有一点点地爬上楼。
第17章 潮汐2
到凌晨1点了,夏胡打开卧室的门看向客厅,那里依稀有灯火的影子,他打量了一会儿,就走到转角处。壁灯还是没有熄灭,放射出点点柔和的光,把一片小小的角落照亮。这个家在夜间一向没有保持壁灯明亮一整夜的习惯,这么就说明了:夏之,和他一样,无法安然入睡。
等了一下,夏胡轻轻走进,才看清楚那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夏之坐在沙发上,背脊微微向前倾斜,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对比起以往,这已经是极低的频率了。香烟前头的红火镶嵌在周围的烟雾里,明晃晃的,异常显眼,这也算是一种光源,污染的光源。
夏胡轻呼一声,就问:“爸爸为什么还不睡?”
“我在准备明天的东西。”
“明天不是还有时间吗?”
“你要学会,能提前做的事,尽量早些做完。”
“哦,”夏胡默默应了,“那你收拾好了?需要我帮忙吗?”
“收拾衣物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帮你的。”
“那你说你收拾什么?”夏胡有些摸不着头脑。
“指南!”夏之拿起摆在茶几上的一张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你明天要用的。”
夏胡更加迷糊了,“什么指南,给我的?”
“你去北京后要怎么做,我都写在上面了。”
夏胡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快步走近,从夏之手中接过那张纸,粗略看了看,马上震惊了。这完全就是夏之为他制定的整个看病步骤,精确到每一小时。但这并不是他震惊的主要原因:
夏胡抬起头,“你,不打算陪我去?”
夏之闻言,挑了挑眉,淡淡地说:“我东拼西凑,费用刚刚好够你一个人,而且,这是考究你自主生存能力的一个机会。”
“你吓唬谁?”夏胡愤怒地说,将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小团,“每一步都被你计划精确了,还谈什么‘自主生存’?再说了,你以为整件事真的会如你预测的那般?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就是因为有变数,所以我才说这是一次‘自主生存’。”
夏胡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真的不去?我不相信你的工作会让你忙到挤不出一星期的时间陪我一起去北京。”
“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一直没有工作。”夏之靠近他,无比严肃地说,“是你无法想象的原因。”
“笑话!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那是会让你恶心的理由。”终于说了实话。
夏胡觉得自己忽然像是被一泼冷水当头浇下,四肢冰冷。
时间,由此过的很慢很慢。
“乖,快去睡吧,明天早上9点的火车,别起不来了。”
夏胡低头避开了刺眼的灯光,也低低地问:“你刚才同我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夏之说着这个词,脸上闪过一阵无奈。
两人又没有话可以说了。
夏胡在不断地猜想,那些所谓的恶心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这些东西纠缠着他,让他不得安心。他想逼问,可要问的又实在说不出口,他恐惧夏之冷漠地拒绝,也厌恶自己的彷徨,懊恼到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恨自己太轻易的让步,也曾骄傲地相信,一个人照样会做得很好很好,还可能会更好。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他才发现夏之已经离开了,就叹了口气,摇摇头,独自回房间去了。
一进门,正对面的是一张合影。一家三口,在镜头前浅浅笑着,无法让人怀疑其中所蕴藏地喜悦与幸福。他记得那是父母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所补充的婚纱照,看相片中的他们,即使年近四十,也显得格外青春美丽。
“水晶婚,CrystalWedding。”
夏胡静静地看着,觉得无比的讽刺。
忽然想到了很么,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目的是从自己的脸蛋上仔细寻找母亲的影子。
很像,真的很像!不管是那细细弯弯如新月般的秀眉,还是那挺拔的小鼻子,等待等等,都无一不是母亲的杰作。夏胡的眼睛潮湿了,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他一直故意忽略的问题,上天没有给他想要答案。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夏胡有理由相信,当他成为真正的女孩后,她可以诠释,什么才是世间美的极致。
夏胡好像忆起了什么,走过去坐在床上,抱起枕头,歪着脑袋向里摸了摸,小心地捡出一把小钥匙。再将书包倒挂,接着是一阵哗啦啦落地的声音,一堆书本夹杂其他的东西纷纷落下,躺在地板上。他在地上翻了翻,从中找到一个碧蓝色的小盒子,笑容慢慢浮起。
夏胡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有细小的花边缠绕一圈,围成一个心形,整体而言,这是一件非常普通易见的事物。但是盒子里暗藏着的,在夏胡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分量,并不依价格而轻易定位。
他将手里拿着的东西对准钥匙孔,轻轻地插入,悄无声息地,盒子盖倏地打开了。
它盛放着一条紫水晶手链!
那本是事想送给安泫的礼物,可现在,他打算留给自己。
大小形状不一的八颗紫色水晶,被一银链串联,散落在各个方位,高雅而不显俗套,多个镜面反射着亮晶晶的光彩。
它意味了互相谅解,以诚相待,并保佑人们万事如意,岁岁平安;它可以唤醒真爱。
它或许不贵重,但我们可以称它作“完美,”只属于夏胡自己的高贵。
夏胡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安放在左手腕处,微微摇动间,尽显美丽,它和夏胡雪白的皓腕,相得益彰;它和周围的光彩,交相辉映。
“从今天起,你属于我,我赐予你新的名字,‘真夏’,为唤醒我真正的夏天。”
手腕上一阵轻微的凉意袭来,在冬天这个寒冷的季节,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带着满足的笑意,渐渐如梦。
新的一天,值得所有人得期待,不管是故事里的,还是故事外的。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第18章 潮汐3
早晨6点半,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把夏胡从梦境拉回现实。眼前闪了又闪,夏胡才逐步适应几秒内突变的亮度,将整个世界展现在眼前,他伸手在闹钟身上一拍,“啪”的一声,它不干地拉长最后一节音调,就此成了哑巴。
“看你还怎么叫!”
夏胡半眯着眼,双手向后撑着床铺坐起,靠在床头,他慢慢地放松全身的神经关节,伸了个大懒腰,吁了口气。
又是全新的一天,可今天似乎意义特别的重大。
他晃着那小小的美丽的头,柔软顺滑的短发散落洁白的床头罩上,干净得可以细数其中的丝丝寸寸。过了不久,当仅存的睡意完全散去后,夏胡才开始起床穿戴。偶尔间留意到左手上相比以往多出来的手链,又带着欣喜细细欣赏一番才肯罢休。这样一来,就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已经快7点了。
平常我若这个样子,不知道会迟到多少次!夏胡想到这些往事,又想象学校大门这时侯应是人来人往的样子,有些难受。我们的同学总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到底有多少是可以常驻在记忆里的呢?不管是伤痛还是欢笑,当一个人换了不同的方式思考后,可能这些难忘的事情,一样会轻若尘埃,经不起风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