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
他才开口那边就打断了他,“屈先生,这里是市人民医院,肖莫里正在急救……”
屈寒的脑子蓦地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嗡声,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喂喂,屈先生,你在听吗?”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拿稳手机,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我在……”
“我们实在联系不到他的家人,所以才打给了他最近联系的人,也就是屈先生你……”
屈寒听懂了,对方希望他能帮忙联系肖莫里的家人尽快去医院帮肖莫里缴医药费以及签字做手术。
“我马上过来,我……”屈寒的左手捂住双眼,鼻子酸涩地说,“我是他哥哥……”
屈寒赶到医院,靠在急症室门口的墙壁上,闻到医院特有的那股味道,恍惚间想起半年前湛溪去世的情景,再想起肖莫里每次打针时皱眉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小可怜样,顿时心痛欲裂。
看着“手术中”那三个字,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期间湛泉来过两个电话,他没有接,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多余的气力也没有心情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肖莫里的男人终于得到消息赶来了,他在走廊上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停地喊着肖莫里的名字,“莫里,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屈寒忍着怒气,冷冷地问他,“怎么回事?”
那男人哭着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原来他妈妈知道了他和肖莫里的事以死相逼,他没办法,只得跟肖莫里提出分手,为了让他死心还找了个女人跟他演戏,说他马上要结婚了。肖莫里受了太大的刺激,神思恍惚走在街上,结果就被车撞了。
“你不是说你几年前出柜后就和家人都断绝关系,没有来往了吗?!”屈寒怒吼道。
如果不是以为他没有后顾之忧,屈寒当初压根就不会同意肖莫里和他的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让肖莫里死了这条心。
男人耷拉着头不敢看他,“我妈也是最近才想通了来找我……”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要回去当好儿子了?”屈寒冷笑。
“她终归是我妈……她都快六十了,我不忍心再伤她的心……”
“那你就忍心伤莫里的心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招惹他!”屈寒气得有些失去理智,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抵在男人脖子的动脉处,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地说,“莫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给他偿命——”
男人哆嗦了一下,却因愧疚不敢反抗。
医护人员见状,连忙冲过来拉开屈寒,“干什么干什么,不准在医院闹事!”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屈寒也顾不上那男人了,立刻冲过去问:“他怎么样了?”
医生叹口气,“车子撞到他的头造成脑出血,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我们已经尽力了……”
服装店老板捂着嘴悲恸地哭了出来。
屈寒却怔怔地望着医生,“什么意思?”
“他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
屈寒前不久无聊时才看过一部狗血电视剧,结局里女主角也被车撞了成了植物人,然后在床上一直沉睡,任凭男主角怎么呼唤都没有醒过来。他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肖莫里身上,他这是在演戏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医生同情地说:“节哀,病人还是有可能醒过来的,不要放弃希望……”
屈寒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走进了病房。
肖莫里的脑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渗出血色的纱布,脸上鼻青脸肿盖着氧气罩,他的手臂上和腿上也裹了纱布,他就像个木乃伊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只有一旁的仪器表上起起伏伏的曲线显示着他微弱的生命迹象。
屈寒缓缓地走过去,摸了摸肖莫里毫无生气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莫里……莫里,你醒醒啊……”服装店老板也在哭,“我错了……你醒来好不好……”
屈寒背对着他,紧紧地握着肖莫里满是擦伤伤痕的手,满面泪痕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屈寒……”
“你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屈寒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就那么在肖莫里床边坐了好几个小时,期盼着奇迹出现,肖莫里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
凌晨一点,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湛泉打来的,而是游雾。
屈寒这一刻突然特别想听到他的声音,他按下了接通键。
那边沉默半晌才开口,“你没事吧?”
“没有……”屈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像老人。
游雾也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屈寒看着床上的肖莫里,喉间又是一阵发涩,转移话题道,“比赛怎么样了?”
“我们三个都晋级了。”
“恭喜。”
“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后,游雾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屈寒缓缓地说:“可能不回去了。”
“……哦。”
溪泉餐厅的几个服务生和肖莫里都很熟,他出事,大家都很难过,小王告诉屈寒,他听朋友说Y城医院有个很出名的专家专门研究植物人病例,把他送到Y城治疗说不定会有转机。
屈寒听了,马上联系Y城医院,那边说之前在那边住了几年的两个植物人后来都醒了过来,他们不敢说肖莫里也能像他们那样,但是他们保证他们医院植物人临床治疗这一块绝对是全国最先进的。相对的,治疗费用也比其他医院更高一些。
湛溪生前的积蓄一部分被帮派弟兄瓜分了,还有一部分给了他的前女友冯欣媛,留给屈寒和肖莫里的只有溪泉餐厅,屈寒接手经营这半年来盈利不多,再加上他自己之前在酒吧唱歌、在黑市打拳挣的钱,所有存款加起来也才三四万。
纵然很不舍得将湛溪生前付出了许多心血的餐厅卖掉,为了抓住那一线生机让肖莫里醒过来,屈寒不得不匆忙将溪泉餐厅转手。
处理好餐厅的事,屈寒带着一束香槟玫瑰和梅子酒去墓园看湛溪。
湛溪长相俊美,身上却没有一点斯文气质,屈寒一直奇怪他那样性格的人怎么会那么喜欢香槟玫瑰这种东西,每隔几天就会买一束插在房间的花瓶里,然后对着它们发呆。
他去世以后,屈寒才明白是因为那个美术老师喜欢。
在湛溪人生最后的十多分钟里,他面带微笑向他描述了一个清隽的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有些瘦,皮肤很白,眼睛是单眼皮,嘴唇很性感,喜欢穿白色和蓝色的衣服,戴眼镜,手很漂亮,平时有些沉默,在湛溪面前却很多话说,笑起来的时候右颊有个酒窝……
他们在地铁里认识,湛溪难得地大发善心,帮那个男人追回被小偷摸走的钱包,男人感激地请他吃饭……后来他们好几次不期而遇,渐渐成为朋友,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同类,而且对自己有意思,两人暧昧了一段时间,在那个男人生日那天,湛溪表白,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三年前有一阵子湛溪的心情总是特别好,时不时地露出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微笑,对屈寒和肖莫里各种要求有求必应,在外面也安分许多,没有再参与帮派间的打打杀杀。
有一天,他把屈寒和肖莫里从学校里接出来,带他们去市里吃饭,一起去的还有一个男人,屈寒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人吃饭的动作很优雅,说话时十分和气,湛溪在他面前就像换了一个人,脾气变得特别好,笑得特别灿烂。
当时没有感觉到什么,湛溪去世后,屈寒才明白那时的他是多么快乐。
湛溪的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他呢喃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带着最美好的记忆离开了人世。
屈寒试图找到那个男人参加湛溪的葬礼,最后送他一程,却意外发现了让他心惊的结果。
他记得和那个男人一起吃饭没过多久,湛溪就恢复了张狂暴戾的本性,甚至还变本加厉起来,每日和人抢地盘抢生意,有一次差点把一个吃里扒外的手下砍死;他沉溺于毒品和美色之中醉生梦死,一天天浑浑噩噩地消耗时光;他差点和前女友冯欣媛结婚,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分了手;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餐厅的小花园里发呆,烟烧到了自己的手都没知觉,从早上坐到晚上,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露出屈寒看不懂的那种仿佛生无可恋的表情;屈寒还无意间撞见过一次看到他在房间里,抱着自己的那张画像身体抽搐着压抑地哭泣……
屈寒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湛溪告诉他那段过去之后,他也只是以为他们因为个中原因分手了,他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
原来不是。
故事真正的结局比他想象的惨烈许多。
湛溪爱的那个男人在两年前就跳楼死了,死在恋情曝光之后的流言蜚语之下,死在父母的辱骂暴虐之下。
静静地站立在湛溪墓前,屈寒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喜欢上同性,不要重蹈肖莫里和湛溪的覆辙。
离开D市前,服装店老板再次找来,拿着十万块的存折,乞求屈寒道:“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莫里的……”
屈寒漠然地说:“不用了,不需要。”
“屈寒,求求你,你就让我跟着去照顾莫里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屈寒冷笑,“我巴不得你每天愧疚悔恨生不如死!我不会再让你见莫里,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记住他是被你害成这样的就行了!”
任凭男人声音哽咽地在他身后怎么哭诉哀求,屈寒毫不心软,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了Y城,把肖莫里安顿好,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然后就回公寓整理自己的行李。
才五天不见,他就变得形容消瘦,脸色憔悴,湛泉看到他那副模样吓了一大跳,担忧地问:“寒哥,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屈寒冷峻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淡笑,“你上星期唱得不错,下场比赛继续加油。”
“嗯,我会的……”湛泉为他感到遗憾,“太可惜了,寒哥你本来有希望夺冠的……”
屈寒笑笑,没说什么。
他来参加这个比赛的初衷只是为了就近保护湛泉。因为搬出程惊元的名字,方柏杉已经有所收敛,经过这几个月来的历练,湛泉的胆子大了一点,心理素质好了很多,他已经不那么怕方柏杉了。他不可能
25、第二十五章 。。。
在他身边保护他一辈子,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屈寒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他自己都能面对了。
这个时候离开,对于比赛结果他没有什么遗憾,也不再为湛泉担心。
苏泽宇问:“听说你没参加高考,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屈寒平静地回答:“找个工作吧。”
“回D市?”黎子净问。
“不是,待在Y城。”
湛泉的眼睛嚯地亮起来,兴奋地说:“寒哥你准备留在这里?”
屈寒点点头,没有解释原因。
黎子净也很高兴,“太好了,还以为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一直沉默的游雾开口了,“什么时候搬走?”
屈寒看着他,“我已经租好了房子,一会儿整理了行李就走。”
就像那天通电话时一样,游雾淡淡地哦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
湛泉劝道:“都快九点钟了,在这睡一晚再走吧。”
黎子净跟着说:“就是,明天再走吧,反正多住一晚也不收钱,大家刚好多聊一会儿,我今晚也在这边蹭一晚~”
屈寒想要拒绝,目光在神情淡漠的游雾脸上顿了一下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好。
几个人在公寓楼下的凉椅上坐了一会儿,大家看屈寒一副极度困倦的样子也没好多聊,半个小时后就各自回房。
回到408,屈寒洗了澡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还没等游雾出来,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午夜时分,他从一个噩梦中惊醒。
坐起来摸了一把满是冷汗的额头,心跳快如擂鼓,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不自觉地看向对面的床,游雾盖着薄毯背对着他,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屈寒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发昏了还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下床走了过去,站在游雾床畔久久地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看着他蝶翼般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了一下,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眼皮。
他被自己的举动和手下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