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怀瑛等于是把书韵拉入了这场慈善的漩涡当中。
既然是当众的提议,书韵如果不答应,那么她之前所有参与的慈善活动就会落下“伪善”的嫌疑。
人的性格千奇百怪,不管做戏与否,五年前的书韵确然应付不来商怀瑛的瞬息万变。
出席慈善活动的多半以贵妇居多。
但凡女人,不论村野乡妇、亦或豪门贵妻,总绕不过去善管闲事和长舌。当时有多少女人羡慕凌书韵的好福气,大约就有多少女人嫉妒她的这个丈夫唯妻命是从的好福气。
见书韵一时卡壳答不上商怀瑛的问话,“喔……”这样的哗然声从一个中心以圆圈的形式散发出去,直到整个晚宴的人群都听闻了商门新贵竟为一件小事在征询他的小妻子的意见。
可见的传闻有多真,商怀瑛确实重启无度、不分场合。
书韵被许多人的唏嘘声给惊得魂不守舍。
商怀瑛逗弄她的心思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在书韵迟迟没有点头之后,商怀桓继续贴着书韵的耳垂温声和气:“夫人是觉得为夫的从此负担重了吗?放心,这提议既然是他们提出来的,咱们就只需采纳。若有朝一日真需要用钱的地方,为夫的出多少,在场的这些个一个个都逃不了,必叫他们出的比我们的多出一小半去。所谓基金会,不是纯属叫我们出钱的。我们只负责成立一个组织,把他们都笼络来,在我们的带领下,回报给社会一点福利。就他们这些人的丈夫啊,房产、矿业、资源的哪一个不是肥羊膘肉的?你只管应下来,且看到时候为夫的如何宰杀得她们嗷嗷直叫,叫她们悔得不该当初给我们下套。”
商怀瑛的声音不急不缓、不响不亮,坦坦荡荡、中规中矩,叫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见,但不觉得特意、故意。
他一番既避免掉了自己以后孤军奋战慈善业的风险,又耐心、又体贴地宽解了妻子的烦恼。
同时,也把作为妻子对丈夫应有的担心言之于表了。
说明他商怀瑛宠的娇妻不是木头或花瓶,还是个会为丈夫利益考量的贤妻。
说明他的付出得到了感情的回报。
说明他强娶的妻子并非是某些人谣言的那种——因为他的强娶所以她的妻子不愿意跟他在公共场合露面。
……
当年的一个提议,天知道解了商怀瑛多少的疑点。
书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以她和商怀瑛名义成立的基金会就组成了。
因为商怀瑛是风城第一个成功战胜血癌的成功人士,基金会的主要慈善人群就是白血病患者,以儿童患者为主要受惠人群。
可以说,没有费商怀瑛多少精力和财力,就给他树起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
可是当基金会落户揭牌以后,当日的夜晚,书韵却遭了商怀瑛的一顿皮鞭毒打。
理由是,因为书韵的不会应酬,害得他不得不应下成立基金会的苦差事。
真真是人心叵测。
明明是他商怀瑛用心良苦讨来的美名,却偏偏赖别人头上是苦差事。
诚然所有事情都有利与弊的双面性。商怀瑛想要名,就不得不出点力,但他又不想出力,就拉上了书韵让她替他出这个力,但似乎他还觉得这力本应该他的妻子全给他出了才对,因为书韵的不讨巧,害得他也不得不卷入其中,回过头来就翻脸不认人。
书韵吃了那么大的一通教训,后来在基金会的运作上面便尽可能地不去叨唠商怀瑛,即便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她也宁愿舔着脸去向风城旁的豪门寻求施舍也绝不会主动开口跟商怀瑛寻求帮助。
除了夫妻不可避免地共同出席例行会议,其他时候,都是书韵在协调着整个基金会的收支平衡。
慈善基金会原本是与人为善的,凌书韵从被人赶鸭子上架到后来促成一桩桩救人性命的美事,无怨无悔奉献了自己的青春。
可是,有哪个慈善机构来拯救她的水火?
因为基金会的拖累,书韵想上的学始终都没能上成。
。
恋爱男女中,女性一向喜欢飞蛾扑火,宁愿自身毁灭也要成全一时的绚烂如花,但男人的爱情观,似乎更倾向现实主义的得到和拥有。
曾经商怀桓以为,失去是为了更好地拥有。他把书韵让给商怀瑛,以保住她性命为前提的舍弃,自认为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崇高、伟大。
宁愿自己陷入万丈深渊,都要远远地送她去幸福。
白痴地以为,他的付出会让她得到回报。
怪不得她死都不原谅他,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恋人,原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她那么害怕白色的墙,他就自以为她是延伸地害怕白色的衣服,他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她为什么不穿白衣服,总以为揭她伤疤的后果必然又会带起一阵旋风暴雨来肆虐到自身。他自私地认为不让她回忆痛苦是为她好,却从来不去考虑,伤疤只有成熟揭掉以后才会痊愈。如果一味地任由伤疤滋长、泡脓,那么到最后,就只有剜肉。以一个更大的伤疤去救治原先那个无药可救的疤,如果新疤还是继续任由其发展,那么到最后连肉都没的剜的话,那就只有等疤毒入侵心脏,导致全身溃烂而死了。他以保护她为借口,致使她差一点全身溃烂而死。如果不是她那么薄弱的身体、那么强烈的反应,也许到现在,他都还像商怀瑛那样,绑着她,以牺牲她自由为代价成全自己的爱恋。
她那一天说,“他又绑我了。”当初,他还记恨她的记恨呢!殊不知当时,她是连他是谁都想不起了。人在痛苦的边缘,记忆中的恶魔会第一时间冲涌记忆的全部。那时候她应该是在奔溃的边缘,所以才会想起那么害怕的过往。
自回来之后,商怀桓一向标榜宽容、忍让她,但他的所作所为是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拉回到地狱中去品味曾经的苦难。
他拘禁她,让她不得不忆起商怀瑛将她困在精神病医院里的种种不堪。
他捆绑她,让她不得不想起无数个被商怀瑛绑在起居室里的夜晚。
甚至他给她穿白色的睡衣,都是对她曾经种种的嘲笑与讽刺。
纯白如纸,本该是纤尘不染的,但却因一池的污秽,堪堪叫纸张都不堪承受。
他总是在她的伤口上不停地撒盐,叫她疼痛,叫她忘不掉。
他却还要求她报还初爱。凭什么?连他自己都梗在咽喉中,说不出一个响亮的理由。
她有一句话,早就下了预言,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回不去,同样也奢求不到将来。
如果她身边的还是那个恶魔商怀瑛,他这次必定粉身碎骨也要将她从他身边抢回来。
但现在守着她的是黎池。
这个被她称为“池”的男人,就是一池碧泉,再她最污秽的时候,他能用自身的优势将她洗涤干净。
黎池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凭书韵现在对他的百般依赖,随便都能想得到,当初商怀瑛将书韵撕得粉碎,应该是黎池一点点将她重新粘合起来的。
不论黎池在商怀瑛面前的地位如何,总之,没有他,书韵未必就能活到今天。
如今书韵对他有意,他若对她也有情,那么还有什么能拆开他们呢?
商怀桓感觉自己的心又一次被人剜了一次。这一次不是他自己剜的,也不是别人剜的,是老天爷故意惩罚他,惩罚他无心。
他始终坚持的,是失去过一次以后再也不要失去第二次。
哪怕折断她的翅膀,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还能做到吗?
他要是再这样去做,那他就不是人!
唯有成全!
哪怕他十万个不愿意,也要成全!
这一场爱的角逐,他输得无比地惨烈。
如果五年前的舍弃是他不敌商怀瑛的周密布局,那么五年后则是他输给了自己的精心策划。
还有什么是比自己打败自己更可悲的?
更可悲的是他必须跟自己认输,但收益的却是别人。
。
琴室中缓缓传出淙淙的古琴声,起调舒缓,但在数秒之后,琴声炸裂,如旷壁中一声绝响,撕裂般一下子拔到最高调,而后一手混音,即刻收尾。
曲不成调,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在近乎摧毁的试音过程中,琴弦安好如初,书韵没有摔琴,说明她并不拒绝一把好琴,但不用此琴弹奏一曲,说明她不愿与琴的主人情意想通。
自古琴与情便分不开,再怎么豁达,终归情意只愿跟相通的人分享。
很多年以后,也许彼此在化作灰烬的时候会重新相聚,但是,那时候,谁还记得天涯陌路?
这一次失去以后,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但商怀桓还是想再在她是生命中再待一会。
赖在西塘的沙发里,呼吸着与她一室的空气,不管她愿意或不愿意,他就是不想离开。
哪怕真正失去了她,他也要看得见她,必要时候还能守得住她。
一如凌琪那样,没有任何希望,也要守着她一世安好。
因为他知道,就算没有他的阻挠,她也必定还有硬仗要打。
若果真全如黎池所说,商怀瑛的后世安排又作何解释?商怀瑛因为他的缘故,恨不得将书韵千刀万剐,怎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遗产留给书韵?而且还是全部。
别跟他说什么临死前的忏悔,那不是商怀瑛的作风。
当然,更不可能是黎池与书韵伪造的遗书,商门的人再怎么不济事,有商妍孜与竺婉琼在,遗书上的内容哪怕是有一个字是假的,都别想逃过这两个人的火眼金睛。
从书韵被拘商门的三个月看来,竺婉琼与商妍孜明显是连成一气的。他们都知道,针对书韵,就必须把她整死,风商银行和商怀瑛留下的一切,看似在商妍孜的掌控之下,但只要一旦她逃出升天,那么全部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顷刻之间就能化作子虚乌有。
事实已经证明,书韵连出面都不需要,有的是替她出头的人。
即使当初没有商怀桓,也会有后来的黎池。
这点书韵早就说过,她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付商门的。
她没有说透,利用商怀桓不过是帮她节省了自己的兵力。
利用他是为了给后来的黎池更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准备。
商妍孜能够在风商银行内部整治的当场逃离现场,当初看似是疏忽大意的结果,但是现在看书韵的排兵布阵,不难肯定,她当初应该是预料过这样的结局的。
扎根商门二十几年,根基必定是有的。
而且她还是商怀瑛生前最宠爱的妹妹。商怀瑛生前,除了商妍孜,商门里没有人能参与风商银行的事务。
如果没有出于某种动机,商怀瑛除非脑子坏了,会把遗产安排给书韵。
而书韵也不是傻子,她如果没有这个魄力接手这滚烫的山芋,在遗嘱公布的当初,她就不是选择留在商门而是直接过渡遗产了。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失去庞大的资产获得自由之身,对于苦大仇深的书韵来说,并不算一个赔本的买卖。
究竟是为什么?双方各自都没有放弃。
088 执手红尘,岂在朝暮
更新时间:2013…12…17 23:28:47 本章字数:7329
茶已凉,黎池招手示意佣人换上一壶热茶,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屋的主人。
商怀桓面上一窒,挥着手示意佣人下去。
“茶就不喝了,有些事情还是拎拎清楚吧。”
“哦?”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相信你的说辞。商怀瑛既然这么不喜欢书韵,为什么临死了反倒把全部的资产写给书韵?”
“可以!我可以告诉你!”黎池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一口,“前提是,商妍孜你得交给我们。”
“这个……只怕不行。”
“为什么?你明知道她……”黎池默默地凝向琴室的方向。
琴室里早停止了试音,依然是寂寂无声。灯光微弱,房间里的人已然醒着,只是困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不愿意见人。
商怀桓微蹙眉头:“我知道她恨她,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但是我不能把她给你们。她这次把竺志维找来,你我都知道,他是……”
“咚!”黎池将茶盏磕在桌面上打断商怀桓,“还真是小看了那女人了。”
商怀桓睖睁着凝视着黎池许久反应不过来。黎池这人喜怒从来没见他付诸表情的,自认识以来,这还是商怀桓第一次见他生气的样子。
“我把商妍孜带回来,是我认为,在我的可控制范围内,至少还能看住她不让她翻了天去。当然了,我也有我的私心,商妍孜喜欢你嘛!据我所知,她喜欢你很多年了。我原本想,让她把你配走,我的韵韵就没那么多负疚了。可惜,可惜了。”
“呵呵呵。”黎池抬手掩住口鼻轻轻地笑,“都说恋爱容易使人变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