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韵的声音很清灵,她此刻有求于凌峰,喊“爸爸”的时候压抑了三分力道,听来婉转中几分哀求,甚是中听。
比那个“您”好听了不知多少个几千几万倍了。
凌峰兜手将书韵拢进怀里,朝黑衣人们比了个“退下”的手势。
商怀桓终于从一众人群中脱颖而出,只是,脸已不是脸,鼻子虽然还长在脸上却也不像鼻子了。
太颓了!用鼻青脸肿简直形容不到位,人类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狼狈的姿态了!
商怀桓歪着腿走到凌峰面前:“爸爸!”韵定了子一。
“谁是你爸爸?”
父女俩几乎同时制止!
商怀桓勉强一笑:“对不起!我……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他如今,是叫不起凌峰“爸爸”了。
站直了身,商怀桓走到凌峰面前:“对不起,我失手弄伤了她,您要打要刮,悉听尊便!”
父亲为女儿讨要公道再合情合理不过,一直没有还手,商怀桓欠揍地自以为,他挨一顿打换大家都好受一点,值!
凌峰鄙夷地视了眼商怀桓:“我要带我女儿回家!”
商怀桓一个头两个大,胡乱摇摇晃晃,挺起胸板与凌峰对峙上:“您对我怎样都可以!但带她走,不行!”
“嗨!”凌峰跟凌琪一样的八字眉跳起来老高。
“不行!今天您要是想带走她!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偏商怀桓不知死活,握起拳头,摆开了架势,预备好了打擂台的动作。
“臭小子!”凌峰将书韵往自己身边又挪近了些,招手示意刚刚退下的黑衣人又进屋,“跟谁横呢?”
商怀桓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朝书韵方向递了个笑脸,握拳凝视包围他的黑衣人。
开战的节奏了。
书韵明显地感觉到,凌峰的眼睛沉了又沉,鹰隼般流露出发现猎物的光芒。
再战下去非闹大了不可!
“都给我住手!”书韵厉喝。
但没有人听她的,就在她面前,两方人开打了,四五个壮汉,围住商怀桓狂殴。
缓过神的商怀桓也不含糊,打斗中游刃有余。
吃亏在他势单力薄。
人的体力都是有限的,愣是绝顶的高手,也抵不过黑衣人轮番地纠缠。
书韵几次欲挣脱凌峰的束缚参与到他们当中去都没能成功。
却被凌峰死死困住:“不许去!打架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孩去什么!好好跟我在这儿看着,再乱动,看我怎么收拾他!”
凌峰索性松开书韵。
“不公平!这么多人……你欺负人!”书韵呛声。
“我就是欺负他了!又怎的?他欺负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男人欺负女人不公平呢?”
“……”原来是替她报仇来着,书韵哑口。
眼睁睁,看着商怀桓在她跟前倒下。
“走!”凌峰拉过书韵,越过商怀桓的位置。
卧室篱笆墙“吱呀”打开。
商怀桓已经爬不起来,但还是扑向书韵的方向,垂死挣扎。
黑衣人直接踩在商怀桓的背上,让他抬不起头。
“咚!”商怀桓发狠用力将手臂甩在地上:“书韵!”17904278
凌书韵被凌峰拉着走到回廊中央,几分犹豫、几分忧心地回头商怀桓。
商怀桓不屈地昂起头,一向沉邃的眼眸淡化为忧郁,绝望地盯住书韵,牙齿和头都在打颤,手臂却不住地捶打地面。仿佛疼痛能唤醒他体内的超能力,以助他起来打败这些阻挡他的人。
歇斯底里,只为一个人的侧身、离去!
书韵定住的脚跟像被沾了502胶水般,怎么都无法拔离地面。
自他回来以后,一忽儿情意浓浓谦卑笃让,一忽儿心狠手狠谈笑生死,一忽儿变身魔鬼手段雷厉,一忽儿又威武不屈矢志不渝。
书韵想不明白,到底有几个他,他到底有几个。
只是她知道,她走不了了。
也许曾经,她有想过如何如何不放过他,但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将他踩在脚底下。
报仇有无数种方式,而这种伤人皮肉的最没有杀伤力。
就算她现在跟着父亲回去又如何?他不过皮肉受点苦而已,又不会因为她的被强行带离而痛抵心灵。
她跟他,说好了是要演戏的。虽然大幕被他提前拉起,但好演员就要会快速入戏,把角色的定位弄清楚,诠释好,把感情演实了,做到戏我两忘,观众难分真假的地步,才能打动到人,进而抨击到对手的灵魂,而后自己,才抽身撤离。
她现在是演员,应该把角色演好才对!
她会让商怀桓觉得,他们从现在起到尹姨婚礼的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都跟真的情侣相处一模一样,只有她最后撤离的结尾才能宣示这段感情的虚假。
一出好戏,就该如梦似幻,让你尝到平常生活中最不可能尝到的爱的甜头,然后幕终,让爱停止,停留在你体内,荡气回肠,经年无法消散。
书韵慢慢挣脱了凌峰的手:“爸爸,我不走了。”
凌峰讶异,凝视着自己的小女儿许久,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心转意,又似乎在确定她“不走”的真假。
直到书韵平心静气,回到商怀桓身边,推开制服住他的一群男人,将他从地上扶起。
两情依依,又岂是风雨能阻?
凌峰忽然觉得自己在看电视剧了。
剧情中,身份悬殊的两男女偷偷相爱,被势利的家长无情拆散,男的因为对这段情感的坚定不移被势力强大的女方家长狠狠修理了一顿,女的被感动得无以言表,只能抛弃所有追随心爱的人上天入地去。
挺不错的编剧,很赚眼球的编排。
只是,怎么好像,他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家长了呢?
凌峰自嘲一笑。
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到底是他多管闲事了,他的女儿,打算是好坏都跟定商怀桓了,他如今,做不了她的主了。
凌峰挥一挥手,撤出商怀桓的公寓,来不带来,去不带去,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商怀桓多了一身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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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韵把商怀桓扶到客厅里,脱了上衣,给他上药。自打上次莫弋斐来过后,家里就多了不少内服外敷的伤药,说是有备无患,果然他有先见之明。
凌峰到底是留了底线的,商怀桓看起来满身的伤,却没一处是伤筋动骨的。肩上、背上除了淤青,连皮都没有擦破,想来父亲并没有要制造什么血腥的意思,只是叫他受些皮肉之苦。
活该他倒霉,撞到枪口上了。
自从凌琪这次回来,书韵在凌家的地位翻天覆地地被抬高,这时候商怀桓关她还被凌琪撞破,不讨打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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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人是老大,帝王一般躺着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她去伺候。
书韵还没把商怀桓的伤处理好,他就已沉入绵绵的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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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的动静实在闹得大,傍晚,尹柔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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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更迟了,明天尽量早点。
066 满世荒唐,薄言欢情
更新时间:2013…12…1 1:59:34 本章字数:3640
入冬以来第一次大降温,傍晚的温度已经逼近零度。尹柔外穿一件藏青色及膝羊绒大衣,头戴一顶姜黄色大檐帽,裹着同色系的真丝围巾,脚蹬一双黑色牛皮中跟高帮靴,出现在商怀桓旺角公寓门外。
尹柔今年五十六岁,皮肤保养得却比明星还好。锥子似的瓜子脸上,并不是很大的眼眶里养了一双精灵般的眼眸,修着细细的柳叶眉,细而高挑的鼻子精致而又高贵,朱玉般软细的芳唇小巧鲜艳。身段是纤瘦的类型。气质如兰。不说她年轻时候是轰动全风城的质美貌美合二为一的美人,就是如今人到暮年,经年被积病缠绵,仍可见当年绰约美人的风采。
进屋后,尹柔脱掉外衣,露出里面的皮草连衣裙。修身的小羊皮大圆领连衣裙,领子上面翻着拖及肩膀的狐狸毛领。穿衣品味直逼三十上下的少妇风格。
尹柔来之前,书韵煮了锅粥当晚饭。商怀桓受伤的缘故,她一口一口给他喂饱之后才轮到自己吃饭。
本身就是羸弱的体质,一顿劳碌之后,精神萎靡地趴在餐桌上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狼吞虎咽。
尹柔突然造访,书韵忽然紧张,全身的神经都迅速聚起,强打着精神接待尹柔。
却依然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尹柔被请到客厅坐在首位的沙发上。她亲切地邀了书韵坐她身边。早知她身体不好,便跟小时候一样让她卧在自己的膝头上,一边抚摸着她柔顺的及肩发,一边偷偷从领口往内打量她身上的伤。
女人就是比男人细致,在得知书韵与商怀桓打架之后,尹柔第一关心的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且已经传到她耳朵里的手上被绑出来的瘀伤,而是书韵有没有被商怀桓拆卸入腹了这种事。17904962
书韵在家穿的是宽松的家居服,因为不需要出门,她连内衣都没穿。侧卧着的时候,宽松的领口导致胸前一片城池失守。尹柔居高临下,将她看了大半个身去。
果然自锁骨而下,她的胸前开满了鲜紫色的鲜花,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尹柔精灵般灵动的眼眸瞬间怔在前方的某一个空气点上。
“有哪里不舒服吗?”她问。
书韵在她腿上摇了摇头,而后又睁眼对上尹柔:“就是觉得累,想睡觉!”
“那要跟尹姨回去吗?”尹柔抚摸着书韵头发的手暗暗用了点力,将书韵按回到她膝盖上。
不必费力地抬头与她说话,书韵如果实在困得厉害的话就可以在她的膝头睡去。
书韵轻轻地“嗯“了声,连思考都不及思考一下,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尹柔。
但是,立刻就后悔了。
“可是,爸还住您那儿!”
书韵所提的“爸”是商怀瑛的父亲商安年,她虽孤寡,但继承了商怀瑛的全部家产,即便她将来再嫁,商安年也仍然当得她一声“爸!”
“那倒是个问题。”尹柔思考着犹豫了。
书韵虽逃不脱商安年儿媳妇的命定,但她与商门早已闹得无法收拾。
现如今,商门已毁,书韵身价飙升,以财势而论地位的话,书韵为尊,商安年为卑。与商门结怨在先,商安年无视她境遇旁观在先,书韵完全可以冷处理商安年不远不近地避开他,避开她安置商怀瑛父亲的责任。
而以长有次序而言,商安年为长,书韵为幼,理当敬奉。
如此,为了避免长幼、尊卑这两种地位错位的尴尬遭遇,书韵不去尹柔的家才是正确的选择。
尹柔叹了一气道:“阿姨留下来照顾你可好?”
“好啊!”书韵又是不假思索地就应下。
“可是尹姨,您住得惯这里吗?”
一句话,又点到了致命上去。
“好像住不惯。”尹柔叹息。
商怀桓公寓全景式的装修风格,除了书房外,其余房间都是没有保密性的。年轻人或许喜欢这种开放的空间,但尹柔毕竟是过来人,让她跟自己成年的儿子,还有儿子曾经的未婚妻,在没有个人隐私保障性的空间里共同度过一夜,她必然是会一宵不眠的。
如果孩子们还小,尹柔通宵照顾他们也是应该的。
但孩子们都大了,就算她愿意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们,他们也不会肯。就算她逼着他们肯,换他们心里不舒坦她也白照顾了一顿呀。
所以尹柔没有坚持。叹气过后,又问书韵:“桓桓呢?瞧你着丫头憔悴的!他都是怎么照看你的?”
“啊?”书韵吃惊似的,从尹柔的膝头爬起。
尹柔提起商怀桓,书韵又犯上了忧心。
商怀桓才被父亲修理得挺惨,到现在脸上的淤青都还没有褪去的迹象,要被尹柔看见了他这幅摸样,岂不是要心疼?
尹姨的身体也比她的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能够让她担心呢?
“他刚才出去买生活用品了,您没碰着?”书韵索性撒谎。
“哦。是这样啊。”尹柔点了点头,“那我在这儿跟你再聊会天,看会电视,等他回来。再说说他,瞧把你养成什么模样了?比前些天见面时还难看了。”
尹柔说得很是轻快,可书韵却一个头两个大了。
书韵暗暗瞥了眼沙发后面的卧室。
商怀桓正蒙头睡得酣。真要等他回来?等到什么时候呀?冬度大高丝。
书韵正懊恼着,不该找了这么一个破谎言来撒。
尹柔已开了电视机搜索起频道。
后来不久,只在尹柔挑了三五个频道之后,书韵分明听到商怀桓黯哑的喊声:“妈!”
他原本就是嗓子哑了的,又经历了下午的折腾,这回哑得更厉害了,几乎听不清他说话。
书韵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直了眼珠只往卧室里瞧去!
床上被子翻开着,哪里还有人!
商怀桓可能在她编谎之前就已经下床离开了,是她眼睛小没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