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来,没拿稳,掉了一本在地上,他蹲下去捡,黄色的便签纸——
妈妈,我去见任道远一面,你那么爱爸爸,你一定能体会我有心情,我答应你,会在去机场前回来。
苏岱行的手僵住了,他拿起那张纸,仔细看着上面的字,渐渐的却觉得苍凉。
她一定是怕,怕告诉他们之后就去不成,所以才会在半夜的时候留下这张纸条,才会这会迫不及待的离开,可是他却疏忽了,他却以为……那么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如果他看见这张纸条,就不会惊动爸爸,不惊动爸爸,不动心里那个念头,那么爸爸就不会和他一起出去,如果不一起出去,不因为他,也就不会……
他的责任。
妈妈还在外边,苏岱行出去,他在沙发前蹲下来握住妈妈的手。“爸爸出事,我也有责任,妈妈……我和爸爸一起出去……我……”
“你不用替她揽责任,岱行……事已至此,我想就这么平静下来,好吗?”
张了张口,苏岱行终究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是啊,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妈妈的情绪已经趋于崩溃,他说出来,不过是雪上加上霜而已,妈妈仍然会认为是浅夏害了爸爸,还害了他……
他提着几只箱子去酒店,浅夏打开门,看了两眼他手上的箱子,她明白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岱行让她在床边坐下,她像个木偶一样,只是抽泣着,一句也不说。拿纸巾给她,她擦着,却越擦越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弄在这个样子……”她看着他,茫然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
忍不住伸手搂她在怀里,苏岱行轻轻拍着她的背。“浅夏,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掌下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怎么了?”苏岱行问。
浅夏摇摇头,他不会知道,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对她有多么重要。那时候的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告诉她,浅浅,这不是你的错。哪怕只有这么一句话就好。
几年后苏岱行让她做女朋友,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时的他,因为刻意的遗忘,已经记不清周围的背景,甚至连他的表情也记不清楚,可是记得这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那么痛苦却无奈的对她说,浅浅,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和我去首都吧。”他说。
她只迟疑了几秒钟,就点了点头。“好。”
几天后他们去了首都,浅夏平时住宿舍,寒暑假住在一个舅舅家里,是苏岱行去开的口,对方知道这段时间的事,好奇的看了她几眼,最终还是同意了。
之后的一年过得像是在做梦似的,生活中只剩下一件事,不断的学习,考试,高考之后,她被一所普通大学录取,然后是大学的生活,答应做苏岱行的女朋友,他们之间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直到苏岱行大学毕业,他说要娶她……
这几年里,她没有回过家,连寒暑假都没能回去,妈妈已经不再承认她这个女儿,连她的电话都不接,后来终有一次接了,她说,浅夏,不要再打电话回来,我在努力忘记,可是还忘不掉,也许等我可以释怀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做母女,可是不是现在,我需要时间,你需要等待。
这几年里,她和任道远也没再联系,当爱情背负太多东西之后就成了负累,她知道他们两个不可能再在一起,他也知道,于是不如两相遗忘,再见还能是朋友……
大学的几年,她离开的几年,女人最美好的光阴就这么单调的滑过,她已是奔三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明天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在哪里,而她只知道,明天还要吃饭,明天还要上班,明天还得假装段烨的未婚妻去见家长……
识穿
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些,她抓起桌上的酸奶和吐司就朝外跑,出小区的时候碰到喜欢聊天的王婆婆,她给她打招呼,浅夏应了一声也没停下来,隐约听到王婆婆教训幼儿园的小孙女——别学阿姨,跑得像骡子似的,不好看。
浅夏差点原地跌倒,直到坐上了公司的交通车,才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都怪段烨,昨晚上千叮万嘱的让她化妆,说是他老爸比较注重礼节,这种正式的会面,得化妆才显得重视。浅夏当时正在刷论坛,顺口的回了一句,反正都是假的,没必要吧。电话那端便安静了好一阵子,最后有些置气的道:那随便你。
电话被生硬的掐断,浅夏又有些愧疚,段烨帮她的地方也不少,既然答应他了,是不是应该认真一点。
可她实在是不习惯化妆,记得有一次陪苏岱行出席什么活动,有些正式的活动吧,还得穿礼服,那是第一次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席,上铺的同学让她化一下妆,人漂亮了,自然气场就强大了,一边说还大方拿出一套化妆品让她随意使用,浅夏哪会啊,让那同学帮她,结果一个电话杀进来,同学扔下她跑了。
以前她也不是没折腾过,可都是几个女生闹着玩的弄,让她一个人来,手还真有些抖,但时间不等人啊,苏岱行打了三个电话上来催,她看了看,眉毛形状似乎不怎么衬眼睛,口红的颜色也深了点,还有脸上的……
也不知是不是看久了,忽然觉得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在洗与不洗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着牙下楼了。
看见苏岱行的时候多少有些忐忑,尤其是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嘴角似乎还抽搐了几下。
“很……糟糕吗?”浅夏小心的措词。
他一会看她一会儿不看她,极为挣扎和痛苦的模样,最后低咕了一声:“其实要弄成你这种匪夷所思的模样,应该也挺困难的……我觉得……”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这词一连在她脑中重复了三遍,浅夏顿觉一群乌鸦飞过头顶,还有配乐声音:呱,呱……呱,呱……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在自己的脸上折腾了。
但是今天效果似乎还不错,一旁的同事问她,浅夏,今天很漂亮啊。
她笑笑。
这一早的忙碌似乎预示着一天的繁忙,中午连饭也顾不上吃,下午又出去办事,回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下班,拿镜子看了看又去洗手间补妆,出来的时候就见办公桌上摆着一大束玫瑰。
卡片上的名字是段烨。
“男朋友送的?”
“不是。”
“那他一定在追你……”言之灼灼的语气。
浅夏微笑,上车之后才问他干嘛送花过来。
他笑。“热恋期自然得多送送花什么的,我爸很精明,说不定会检查我的车后座呢,你就当是配合我……”
车了发动起来,清浅的音乐声,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浅夏看着手里的花,垂头小声道:“段烨,我只是在和你演戏吧……”
“当然。”很久之后才听到这两个字。
可从他的表情里分不出真假。
去的时候段父已经到了,挺儒雅的一个中年男人,眼角有皱纹,眼神温和,穿着手工的西装,不太像是传说中的大老板,倒像是大学的教授,他站起身,微笑。
“浅浅,这是我爸爸……”段烨介绍,顺手就过来搂她的腰,浅夏侧身想躲开,又想起她现在的身份,乖乖的不再后退,微笑。“爸爸,这是浅浅……”段烨说。
“苏小姐,你好……”段父伸出手,力道有些大,那深遂的眼神似乎别有意味,浅夏不明所以,只好微笑,最后他的视线停在她的腰上。“很高兴认识你……段烨这孩子贪玩,辛苦你了……”
皱眉,还有些疑惑,这最后一句,是有心还是无意?
段烨却兴奋的拉着她坐了下来,服务员把菜送了上来,段父在他们对面,铺餐巾的动作优雅精致,他一边切着食物一边缓慢的开口,说的不过是一些家常的事,像是段烨的妈妈啊,段烨小时候的事……
“以前段烨妈妈制订过一个儿媳妇的标准,说要容貌漂亮,礼仪得当,懂音乐,有大家风范……只是没想到,段烨的缘分在你这里……”
“都什么年代了……早就婚姻自主了……你那些门当户对的想法,是歪理……”段烨插话进来护着浅夏。
“门当户对挺好的,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老话,多少有一些道理……”
腿上一疼,是他在掐她,浅夏怒目圆瞪,下一瞬却突然明白了过来,如果之前是怀疑,现在是试探,那段父现在的表情,应该就算放心了。
段父在做父亲这个角色上并不算太成功,可是在商场上,作为一家民营上市公司的负责人,绝对是成功的。
那几年里浅夏常常看当地的报纸,报纸上多有对段父的报道,曾经有一份报纸做了一个段父的专题,那上面说段父在商场上的成功缘于他眼光的毒辣,这有先天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后天的积累。而段父几十年的商海沉浮,毒辣的眼光有一种趋于化境的精准,可以说,几乎没有段父看不准的人。
所以浅夏想,段父已经瞧出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所以他才有那样的表情,又瞧出她不具备危险性,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微笑。很显然,他是以游戏的心态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已这个所谓的儿媳妇。
这样一想,反而放松了下来,只有段烨,还在努力的活跃着气氛,浅夏有些走神,胡乱的打量着其它用餐的人,不知怎么就瞧见了苏岱行。
他也看见她了,只是又假装不认识的移开视线。
他对面的女孩子,娇俏可爱。
浅夏端端正正的坐好,好一会之后去厕所,她在里面呆了一会儿,无聊的计算还要多少时间,几点能到家,到家做什么,几点睡觉……
出去的时候不知怎么又碰上了他,还撞在了一起,浅夏不知说什么才好,空气似乎也因为这安静而凝固了,好半天才听到他的声音。
“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他今天有事,让我照顾一下……”
“你不用跟我说的。”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他顿了一下,眼中几点寒芒,连语气也冷了很多。“我只是想说这是巧合,我没有跟着你……”
浅夏点点头。
“那人是谁……”他又问,话出口又觉得后悔,既然已经决定放下,还问这么多干什么,那人是谁,他们今天在做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那是段烨的爸爸。”
“那真是恭喜你了,婚礼的时候记得给我一张请帖,我始终做过你的哥哥……”他说完转身,流星一般的步子。
晚餐在八点的时候就结束了,段父还有另外的安排,交待段烨送她回去,上车的时候回头,那位置已经没有苏岱行的身影。
一路安静,段烨讲了几个笑话,但见她一个也没笑,有些无趣的开了音乐,也不再说一句话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来。
“浅浅,其实我爸是挺讲理的一个人……”
她嗯了一声。
“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你看,他一直在和你讲话,对你的话题也很有兴趣……”
浅夏看着他。
“他也很会包容人,我这几年一直玩,他也没拿棍子追着我打,只要是我喜欢的,我想他也会喜欢的,所以今天的一两个插曲,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在说,浅夏打断他。“段烨,我提醒你,我们只是在演戏……”
安静来得有些突兀,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带着些怜悯的味道,伸出手,可来不及抓住她的,她已经转身上楼,空荡荡的掌心,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也曾把很多女人的感情不当一回事。
这个时候,这个时间,最热闹的地方非酒吧莫属,那是他熟悉的地方,美酒,摇滚乐,还有美女,一醉千愁解。
恨恨的灌了一口酒,他想,他也不是非她不可,对吧,看,他还是很有市场的,朝他走来的那个女人,不是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
他会忘记她的。
烂醉,怀里的女人不知怎么变成了她,他高兴极了,柔柔的亲她的嘴。“浅浅……”他这么叫。
直到酒吧打烊被赶了出来,而这时的苏岱行送完那女孩回家,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车,不经意的一瞟。
马路上,一个男人吻上一个女人。
他看得分明,那个男人,是段烨。
被逼
“那是段烨的爸爸。”她是这么介绍的吧。
屏幕上的保护程序已经运行了很久,从外面到家大概有几十分钟时间了,他开了电脑就开始走神,脑中回荡的就是她之前说的这句话,而眼睛呢,茫然的盯着一旁的手机,黑金属的机身,台灯下冷冷的光芒,他拿起来,有些凉,握紧,拨了几个数字又放下。
既然已经决定了断,他还管这些闲事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