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和和美美地吃过晚饭,姐姐就拿起电视遥控器盘腿往沙发上一坐。老妈见了,拿起笤帚作势要打:“死丫头,坐那儿干嘛?还不快点刷碗去!”
姐姐抱头躲在一侧,“那不是小妹儿回来了吗?怎么还要我刷碗啊?”
老妈便怒骂,“你小妹儿不刚回来吗?才卸下行李就让她干活儿啊?你还是不是个当姐姐的样子!”
鲁半半笑着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唇枪舌剑,一个人站在餐桌旁默默地收拾,须臾收拾完毕,捧着一摞碗进了厨房。
碗刚刷了一半,老爸匆匆地攥着一叠照片进来找她,鼻梁上架副老花镜,煞有介事地当着她的面一张一张地翻:“丫头啊,你看你看,这是咱楼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所有邻居家未婚男青年的照片,我都给你整来了。这个……老王家侄子,我上回跟你说过的,海归,看,文质彬彬,学者风范!还有这个,楼上老纪家的,听说在上海,一年挣十好几万呢,三十好几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一直就没结婚,我寻思这也是个机会,给你看看能相中不?再看这个,后楼老闫家的,好像是学数学的,本科毕业之后听说工作不好找,就考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出来发现工作还不好找,又考了博士,这不今年博士毕业了嘛,他爸觉着他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让他继续深造了,托了点关系让他进了咱市那个XX大学里当老师去了。老师这职业也不错,胜在稳定……”
“爸,你别老整那些没用的,你也整点靠谱的行不?”姐姐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小妹儿,你可要坚定,你要是听咱爸的,你这辈子就完了我跟你说!”
老爸反唇相讥。“你倒是没听我的,结果成啥了?上个学吧不好好上,混得跟个黑社会大姐头子似的,出门屁股后头一堆小喽罗跟着,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你这样的女人谁敢要?听见你要挑女婿,一条街的男人跑一半,剩下都是老弱病残腿脚不好使的。”
“那我最后也有人要了呀!两口子不也过得挺美!”
“人家三儿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不懂事儿,看着你成天挺威风跟女战神似的,那叫仰慕,仰慕你懂不?跟爱慕还是有分别滴!上课的时间还不如吃饭的时间多,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拿着高中毕业证,只相当于一年级文化水平,这么高深的词儿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大丫,你跟我交代句实话,当初你是咋逼着三儿
29、感性理性 。。。
娶你的?拿刀架人脖子上了吧?使啥阴招了吧?”
“爸!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连你亲闺女都诬陷啊!”姐姐扯起嗓子冲客厅里喊,“三儿!三儿!你快点儿过来跟爸讲讲,当初你是怎么一天一束玫瑰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做你女朋友来着……”
老妈听见厨房里的嘈杂,赶紧过来解围,一手一个将舌战中的父女二人拉出了门,“你们这桩无头官司上外头扯去行不?还让不让人干活了?!一个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正形儿都没有!”
厨房的顶灯明亮而温暖,鲁半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吵嚷,一边刷着碗,一边微微地笑。
老妈则倚在门框上叫苦连天,“你不在家呀,我就成天听着这两个人在家里吵吵吵,吵吵吵,都快烦死我了。这两个人怎么一辈子都长不大呀?”
鲁半半但笑不语。怎么能让她相信,这吵吵闹闹听得惯了,一时听不见,总觉得怪冷清的。
客厅里依然吵闹不休,门口的老妈倒是突然安静下来了,定定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一丝担忧,“丫头啊,你那伤咋样儿了?”
“妈,你就放心吧。医生说了,这种小伤没啥大不了的,养上一个月就好了。而且我们领导批准,我这算工伤,医疗费用全报销,还有一大笔赔偿金呢。”
“唉!钱不钱的算个什么,伤筋动骨的,可别落下个什么病根儿啊。伤在这个地方,以后结婚生孩子啥的,不会有啥影响吧?”
鲁半半手里慢了下来,一双眼看进水槽里。“妈,其实我觉得,如果不结婚的话,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老妈半晌默然,许久才悠悠地开口,“丫头啊,我们当爹妈的,啥都不想,啥都不图,就盼着自己孩子好,一辈子开心快活,没灾没病。你要是觉得不结婚好,妈也不使劲拦你。只说一句,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最要命的是后悔这两个字,怕就怕你以后后悔了,啥都晚了。”
一辈子不结婚,没啥好,也没啥不好,端看你的际遇如何。时来运来命来,人力之微,怎么敌得过造化之功。
老妈从厨房离开时回头看她一眼:“丫头啊,你不是有啥心事吧?”'网罗电子书:。WRbook。'
她只是浅浅地笑。“我不是向来没心没肺地活着嘛,能有啥心事?”
回家的日子很舒心,回家的日子很祥和,回家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一家人围坐在屋里嗑瓜子,看电视,打扑克牌,处处暖意融融。
客厅里的沙发上,姐姐还在口沫横飞地追忆自己的旧年情事,听得兴起,鲁半半暗地里地拉着姐夫对这段历史做进一步考证。
“姐夫,你当初怎么就喜欢上我姐了呢?”
姐夫摸了摸
29、感性理性 。。。
后脑勺,憨直地笑着,“你姐那时候吧……挺仗义……”
“这是个人崇拜?”
“哎呀,反正吧……就是喜欢了呗!嘿嘿……”
“我姐还说你那时候哭着求她来着,是真事儿吗?”
他脸色一窘,笑得愈发不自然,“那个时候,你姐不说我年纪比她小要跟我分手嘛……也不知咋回事儿,这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哗哗往下流……嘿嘿……”
掏心掏肺的喜欢,若是撞上一堵冷墙,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
白天里笑笑闹闹,时光荏苒。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在心里留上那么一条窄窄的缝隙,让那个影子悄悄地潜进来。疏淡的脸,幽怨的脸,别扭的脸……轮番上阵,纵有丹青妙笔,难画难描。
一天,两天,三天……心上的缝隙越来越阔,不堪缝补。
不知过了几天之后的某一天,手机铃声大作,显示一个熟悉的名字。接起了电话,心里像开了锅的热汤,咕嘟咕嘟沸腾个不休。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短促而清晰。“鲁小姐。”
沸腾的热汤刹那间凉透。“哦,阿昌啊……”心里一顿自嘲,本来就是阿昌的号码,自然就是阿昌打的电话,自己躁动个什么劲儿。
电话那头的人素来不多话,今日话却特别多,寒暄没几句就开始往那个人身上扯。
乔先生他啊,最近胃口不太好,楼下餐厅送上来的饭菜吃了没几口就撂下了刀叉。
乔先生他啊,最近睡眠也差,常常一个人独坐到深夜还不去休息,眼睛下面都开始有了两道深暗的青色。
乔先生他啊,那日问我要去了你的手机号码,过了两天又黑着脸找我,责问我给他的号码是不是错的,怎么打了好几天都没人接听?我料想,你必定是不知道他的号码,上次你曾经说过,陌生的号码你从来都不接的。我跟他说,那就用我的手机打吧,你见了我的号码一定会接的。却没想到,他的脸越发黑了,气冲冲地走开,一整天不跟我说一句话。
最后的最后,要收线的时候,又淡淡地添上一句,“鲁小姐,若是再有陌生的号码打过来,麻烦你接一下。”
手里攥着手机愣愣地回忆。是了,前几天全家人围坐在一桌打牌,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手机铃就响了一阵,惹来姐姐一顿高声斥责,“我说小妹儿啊,这么多年你这不接电话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呢?它老这么响着,你就不觉得烦啊?”
还有那天晚上,万籁俱寂,更深人静的时候也响过一阵……那天中午,帮老妈包饺子的时候,也响过一阵……
冥冥中有无形之手把命轮排定,注定要错过,不知是她的幸运抑或不幸。
29、感性理性 。。。
从那日起,开始习惯把手机时时带在身边,上厕所时也不例外。
30
30、空白短信 。。。
手机就像哑了一般,一连几天没有动静。
双手掬了捧凉水使劲往脸上拍了半晌,抬起头来,镜子里一脸水湿,两眼迷茫。
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真是个没出息的样子。
除夕那夜,拜年短信挤爆了收件箱。一封一封地看,一封一封地删,删到手指酸软,头昏眼花。眼一花,就什么都瞧不见,连短信里的内容也瞧不见了……
……慢着!
她生生地止住了那根即将要按上删除键的手指。再看一眼那号码,陌生地毫无印象。揉了揉眼仔细地瞧,这才知道,非是她眼花瞧不分明,实在是这短信里本就空无一字。
陌生的号码,空白的短信。怔怔地看了半晌,仿佛执拗地非要在那一片空白里看出千百行来。第二日天大亮,晨起时,手机还攥在手里。
隔日,又来一条短信,同样的号码,依然陌生,依然空白。默默地保存下这个号码,却在手机提示输入联系人名字的时候犯了难,愣了许久,才下指如飞,一通噼啪作响,打出三个字——梦里人。
如此累积,收件箱里日渐充盈。
第六日,心里满满地好似要溢出来。
当天的餐桌上她咬着筷子开了口,声音平静如秋湖,波澜不兴,一双眼却是紧盯着碗里的米饭不放:“我想明天去买票了。”
对面的姐姐听见了,顷刻间抖擞起一身炸开了的毛:“正月十五还没过就要走哇?!这年还没算过完呢!”
鲁半半吞了口米饭,目光依然垂视着面前的饭碗:“该走了,公司初七就上班了,请太多假不好。”
“这一年就回来一趟,才待了两星期就走?你这是回家来了还是旅游来了?”老爸也在一旁加入讨伐阵列,这两人立场如此一致,很是难得。
“人家过年都只能在家待一个星期,我都待了半个月了。再说,总是要去上班的呀。”
“你下飞机那天还跟眼前头的事儿似的,怎么转眼这就该走了呢……”姐姐撂下筷子,炸开了的毛变成无精打采耷拉着的毛。
满桌子的人骚动不已,仍在闷头吃饭的只有鲁半半一个。
良久,老妈不紧不慢地开了腔,“都别咋呼了,她要走就走吧。三儿啊,你跟圆圆明天开车带你小妹儿买票去吧。”
餐桌上原本热烈的气氛开始由浓转淡,由浅而无。任它浓油赤酱,鲜香甘厚,总是讨好不了失去味觉的舌头。
老妈帮着她把行李一件一件地往手提箱里收拾,榛子,松子儿,木耳,绿豆,满满地装了半箱子。低头时,几根银发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闪着熠熠的光。鲁半半移步到她身后一把抱住,脸颊贴在背上,轻声道,“妈,对不起。”
30、空白短信 。。。
交叠在前面的手背上感到一阵轻轻的拍打,缓慢而郑重。
“妈,要不我不在南方待着了,辞了职回家来找份轻闲的工作,陪你和爸爸,好不好?”
“说啥呢这是?等我们老了,有用得着你伺候的时候,现在上赶着干啥?”老妈一哂,“赶紧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只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鼻腔里有些酸意,来得甚无道理。
正如老爸所说,她这不像回家,更像匆匆过客。才下飞机,又进机舱。四个小时的路程,由北向南,由冬入春,由漫天冰雪到灿日烈阳。一路奔波劳顿,却是为谁而忙?
飞机甫一落地,便急不可待地开了手机。收件箱里八条空白的短信次第排列,一片肃穆,庄重地像那个圣诞树般笔直挺拔的影子。
那个……圣诞树般……笔直挺拔的……影子?!
脚步渐凝滞,目光渐晦涩。
远处,那人群中昂然而立的,分明就是……分明就是……George!
原来,这些天来,从心里那个不堪缝补的缝隙里长出来的,把整个心溢得满满的东西,叫做相思。
脚步只凝滞了刹那,她便开始飞奔。
原来,老爸身上流淌的感性因子也是遗传了给她的,此刻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突然涌出来,无休无止,一时间无法控制。
远处的人发现了这边奔跑的身影,一双眼穿越人海,直直地瞪过来。幽深的眼越睁越大,几近眦裂。讶然微张的口一动,她便知他定是在喃喃地低唤她的名字。
无限欣喜,脚下的步子跑得更急。只晓得要跑,恨不能下一秒就站在他面前,之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却全然不知。
她带着粗喘站在了他面前,却未来得及说上一个字。
一阵香气从身旁骤然掠过,风一般的窈窕身影越过她猛地扑进了乔治的怀里。
“嗨,George!我的宝贝儿!见到你真开心!”两记香吻一左一右印在他的脸颊上。
鲁半半错愕地立着,呆呆地像根木头桩子,看乔治分了五成心思应付怀里的女子,仍不忘恋恋分几束注视的目光向她瞅过来。
那女子终于发现了他的异状,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鲁半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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