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半半有点不明白。
她一个丧失自理能力的人无法进行正常的娱乐活动,只能窝在屋子里发发呆,看看电脑,吃吃点心打发时间也就罢了。他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居然也是每天过得如此乏味。没见过谁打来电话跟他闲话家常,也没见过他去参加什么社交活动,更没见过他去打打球骑骑马,搞点上流社会的贵族运动。
每日下午定时开一个小时的视频会议,就是他一天里全部的日程安排了。有伶俐干练的下属抱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在桌上摆正位置,接驳好所有的通信讯号,会议开始。乔治便将身子稍稍坐正,静静地听那头的人依次报告,偶尔给出几句意见,脸上仍是淡然而冷漠,疏远的表情让她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似乎天生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一个固定的角度俯视众生。
报告的那方显然并不是同一群人,从说话就可以判断,有时是中文,有时是英文。
实在忍不住,她便对他说道,“George,你要知道,我是可以听得懂英文的。”
乔治抬了抬眉毛,以眼神询问。所以?
“所以……这些涉及到商业秘密的东西,你不是应该找一个没人的房间悄悄地去谈吗?”
他放下眉毛,松了口气,仍旧抬了眼看她,“对你,没有秘密,不需要躲开。”
眼珠转了两转,她眨着一双星星眼谄笑,“那么,你们刚才说的某个基金刚收购的项目在美国上市后股价会从两块多美金涨到二十多美金的那只股票,可以帮我买一点么?”跟着手气好的人下注,跟着有头脑的人投资,乃是世间颠扑不灭的真谛。
“你要买多少?”他伸手端起咖啡,交叠着长腿,杯子凑在嘴边不紧不慢地啜饮。
她掐指算了半晌,“一万吧。”根据当下的汇率细细算起来,一万块也能买个好几百股吧?
“好。”他点头应了。
“你把帐号告诉我一下,等我伤好一点就把钱转帐给你。”
“不必,我先帮你垫着。”
她眉开眼笑地转回脸,继续跟自己的电脑奋战。如今这些购物网站真是越做越红火,不消出门就能买到称心如意的商品,点点鼠标就有成千上万件等着你来挑,自己倒是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在商场里买过东西了。
无奈姿势和体力均有障
26、宅男宅女 。。。
碍,不一刻肩膀脖颈感到一阵酸麻,她便提高了嗓音唤吧台那边的侍者。“Andy啊,帮我捏捏肩膀吧,好酸呀!”眼睛却还舍不得离开屏幕。
须臾身后便有人不轻不重地揉捏,位置与力道恰到好处。
鲁半半干脆推远了电脑,趴在沙发上任他揉。
“在上网购物?”身后的人边揉边问道,声音却大异于她所料。
闻言她讶然回头,墨黑的眉,幽深的眼,远不过一公尺的距离。吧台那边的侍者,依然在吧台那边静静地垂手而立。
只得重又趴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缓缓道来,“……哦,是呀,过年回家要带的全家人的礼物,一个都不能少,少了谁的我都得把脑袋拎在手里过这个年。机票也要提前预订,省得到时候座位紧张。家里冷,保暖内衣,棉衣也统统都要买上一套。还有三个多星期就到春节了,要趁快递公司放假前把东西买齐才行啊……”
他不发一言,安静地听她诉说未来这三个多星期的安排,一项一项,煞费苦心,考虑得面面俱全,事事周到,却没有一项能找出与他的半点关系。
心里装着浅浅的失落,晚上就算闭紧了眼睛也抓不住睡意。半夜里想打开床边的落地灯,借着灯光好好看看身边这女人,究竟是用怎样的手段撩拨得人心神不宁,却又担心灯光太亮太刺眼,手伸了一半又搁下。痛楚至深,成眠已是不易,怎么忍心再扰了她的浅眠?
暗暗长叹,无计可施,只能两眼空望进一片黑暗里。面前依稀是一幅黑色的画布,他凝聚了全副脑力在画布上纵情描绘她的模样。该是先泼洒一片浅白,涂抹出那张微圆的脸,还是先饱蘸了墨,点出两只流彩的乌瞳?颇费思量。
切切不能遗漏的,是要轻轻勾勒两只上翘的嘴角,浅淡的唇色略略渲染,露出其间一口细白整齐的牙齿。最后那一点笑意,点缀在唇边?抑或在眼角?大费周章。
世间百媚千娇,她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一朵,正如太阳偶尔洒落在树荫里的细碎微光,不甚明亮,不甚辉煌,就只那一点跳跃的光影,活泼泼地令人欢欣。
侧过身子,悄悄摸到她放在枕边的手,从指尖,指骨到手背,一点一点将手掌覆上去,再包起,手指顺着指缝滑入,轻轻地握住。把她的手抓在掌中,才勉强握得住一点睡意。
一枕余甜昏又晓,至天亮梦醒时两手仍交握。她憔悴的脸上带点愕然,带点不知所措。他却不露声色,透帘而入的晨光里,半侧着脸,半垂着眼,半吐出沉沉的嗓音,淡淡道声“Happy new year”。
这些天活得浑浑噩噩,不知人间岁月几何,没料想,今日,
26、宅男宅女 。。。
竟是元旦。
她愣住半晌,才呐呐地回:“Happy new year。”
新年伊始,第一句话,对彼此互道祝福。
白天依然是两人相安无事地宅在一个房间里,大部分时间各有各的消遣,偶尔目光相遇就顺便聊上几句天。她看他坐在温暖的阳光里,喝茶,看报,发呆。曾几何时,这是她遥不可及的毕生梦想。她的梦想中的极乐生活,他就这样家常便饭般地挥霍,怎不教她恨得牙根发痒。
一日又复一日,伤处也渐渐好起来,从尖锐的痛变作隐隐的痛,其间咬牙苦忍了多少痛楚,已然记不清了。若是放缓了速度,谨慎地抬脚,也能在房间里踱上几步,却总是在刚起步时就被他紧张地喝止。
其实他也明白,即便能止住她的脚步,也止不住日渐愈合的伤口。
这天,天晴,无风,阳光甚好,诸事皆宜。他难得地要出趟门,临走前频频回顾,让她好好待着等他回来,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侍者。
鲁半半嘴上连连答应,心里头又是另外一番算计。难得他不在,正好试试自己久未使用的腿脚。
医院也要去复查,社保中心也要去登记伤残鉴定申请,好多事等着她去做。身上有伤不敢坐,便乘着公交车站了一路。
夹着自己的病历在医院里挂了号,向来无嗔无怒的苏医师见了她,脸上竟露出几丝情绪。
“哟,是你啊。伤口不痛了吧?能走路了?”
她淡笑着递上病历,站在对面,“好多了,还有点隐隐的痛。”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这种事,哪能两个星期就痊愈?”他视线在她脸上停了片刻,“不过气色是好多了,胖了些,看来被人照顾得不错。”
诚然,饭来张口的日子,她过得确实非常愉快。
医生详细询问了伤情,又开了几盒药,这次那些苦口的中药饮片倒是从药单上集体消失不见了踪影。又殷殷叮嘱,伤处好转时可以走路,日常的生活倒是没有大碍了,只是坐的时候还需注意,屁股下面要垫个游泳圈,以免压到患处。
话题兜兜转转竟回到了两周前的那个,医生写好了药单,填好了病历,抬起眉梢不经意地看她。“不是说出院后要跟我约会么?怎么,忘记了?”脸上似笑非笑,猜不透有几分正经。
她低头在包里一顿扒拉,须臾找出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金灿灿的颜色,轻易就能晃花了人的眼。拿在手里冲他轻轻地摇,“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27
27、约会失败 。。。
金玉轩的客人,来来往往成千上万,坐在游泳圈上吃饭的,大概只见过她一个。
桌对面的医师无嗔无怒的脸,略抬眼朝她一瞥:“怎么样?坐得舒服吗?”
她扯开唇角还他一笑:“还好,只是不太习惯。”
只不过见了没几面的人,彼此谈不上熟悉,除了名字之外,近乎一无所知。医生表情虽不甚生动,气质却沉稳淡定而不拘谨,洋洋洒洒地跟她聊七聊八,绕来绕去却始终绕不开自己的专业。
讲起某次手术为病人接一副断指,每一根细小的神经和血管都要在放大镜下仔细地接好,不容有丝毫疏漏,整整在手术台上工作了一天一夜,手术完成后只想倒地大睡,差点人事不省。好在术后病人恢复情况良好,断指渐渐有了知觉,也算是没有辜负他这二十四小时的辛劳。
又讲起某天值夜班时收治一例急诊病人,患者是豆蔻年华的大学女生,因宫外孕被紧急送院,身边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外国老头,紧张地满头大汗,一问才知,是那女生所在学校的外教,亦是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
从手术到急诊,从职业病到老年病,鲁半半一路默默地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淡而有礼的笑容。
医生滔滔不绝的演讲突然告一段落,只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有话要说。
她不明所以,挑高了眉等待着。
“你还真是冷淡啊。”他看着她道,“你所有的身体语言都告诉我,你对我根本没感觉。”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惊得愣住。
“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吧。”他垂下眼,指尖在玻璃杯上轻轻摩挲。
“耶?”
“你的朋友,陪你来医院的那个。”
脑袋缓慢地运行了一阵,“……哦,原来你对我也不来电。不过……你是说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想不到医生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一个人,竟然喜欢这种妖媚入骨,不安于室的类型。连唐僧都喜欢上妖精了,她这朵朴素小花还能有什么市场?
本城某处的Julie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鲁半半很为自己惋惜了一番。医生啊,多么美妙的职业,多么理想的另一半人选,竟如煮熟的鸭子,刚要入口,却劈头被别人夺去了。
惋惜归惋惜,一顿饭还是要吃完的。伸手夹起一块脆皮烧鹅,没有鸭子,就拿鹅凑数吧。刚要入口,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真真是气势如虹。
“小楚啊!怎么是你?!哈哈,真巧真巧!”
一群人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向他们的座位方向移动。
对面的医生已经从容地从座位上
27、约会失败 。。。
起身,转向来人,折腰为礼:“乔先生,您好。”
一口烧鹅停在嘴边送不进去,她木然地转头,见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身边几个黑衣黑发黑色墨镜的人随伺在侧,身后,一人浓眉深目,疏淡的脸上凝着千年冰霜,隔着面皮都能看见里头紧咬的牙关,却不是乔治是谁?
那一块外焦里嫩的上好烧鹅就啪唧掉在了桌上,金灿灿的台布上无端印出一块油渍。
“小楚啊,很久没见你了,你爷爷还好吧?”老者笑得爽朗,边笑边大踏步地走上前来,靠着苏医师身边坐下。
靠窗的卡座,堪堪只能坐四个人,餐桌左右各坐两个,看起来显得颇为拥挤。偏偏有不嫌挤的,硬是要挨着她坐下。抬起眼角偷看他凝霜的脸,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看着眼前正在寒暄的两人。
“我爷爷身体好得很,还经常提起您呢,记挂着您当年的旧伤,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痊愈。”
“唉呀,当年要不是你爷爷及时出现呀,我恐怕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了。他那身医术啊,真是好得没话说,还好你现在继承祖业,不至于让他的本事后继无人。怎么,今天有空来金玉轩吃饭啊?”
医生转头看了看鲁半半,笑道,“是啊,跟朋友一起吃个饭。”
老者也紧随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眼中一片了然,“噢……女朋友吧!哈哈哈,年轻人莫要辜负大好光阴,该浪漫的时候就要浪漫一下,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不要像我这个外孙乔治一样,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女孩子都不带回家!”
鲁半半只觉腕上一紧,右手手腕已被人钳住,压迫的力道透体而入。
老者聊得兴起,冲着乔治说,“难得遇见小楚,我们就一起坐吧。”
旁边有餐厅的经理连忙上前道,“乔先生,四楼的房间都已经预备好了,不如大家一起移步去四楼吧,这里人来人往,恐怕太嘈杂,扰了您说话。”
老者摆摆手,“在哪里吃不是吃?一顿饭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经理点头称是,匆匆下去吩咐。不一会儿,就有新的菜肴端上桌来。
老者指着其中的一道,诧异地问,“咦,这个是什么点心?怎么以前没见过的?”
“哦,这是香煎馒头片儿,小乔先生最爱吃的。”餐厅的经理在一旁解惑。
“这馒头片儿煎得金黄金黄的,看起来还算有趣。”老者拾起筷子,夹了一片送进嘴里,“嗯,外焦里软,味道还可以。阿治啊,怎么这里有好吃的点心你都不告诉我?”
乔治面无波澜,淡淡回道,“做的人不同,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老者不以为意,热情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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