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骆妤茜小姐吗?」
这一句问话,骆妤茜迟疑了三秒钟才回应。
「是的。」来电显示是莫克禹,为何开口的却不是他本人呢?
骆妤茜心底的疑问在下一秒便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万分焦急的心情。
打从接起电话,一直到她赶到医院的这四十分钟,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时间感觉像是飞逝,却又像是无止尽的漫长。
今天休假日,他在回家的路途中,因为后方来车并未保持安全车距,意外地遭到追撞,虽然他只受了点轻伤,但瞬间的撞击力道却让他当场晕了过去。
站在病床旁,仔细聆听着医生说明他现下的身体状况,骆妤茜以为自己是无比冷静的——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是的。
除了额头上那约莫两公分长的撕裂伤之外,他并无其他外伤,现在只要等他醒来,确认他并无脑震荡的现象就能出院,唯一的问题是他何时才会清醒。
她很快地要求保险公司处理车祸后续理赔问题,很快地将住院手续办理完毕,很快地打发了闻讯而来的记者,很快的通知莫敬未这起意外并请他来医院一趟。整个过程,她沉着且镇定,直到病房里只剩下她与床上的病号,她这才惊觉一切都只是表面的假象。
她一点也不冷静,事实上她十分慌张,现在她的双手像是毒瘾发作般,剧烈又无法克制地颤抖个不停。
她以为她就要失去他了……
「这回……你真把我吓坏了。」骆妤茜的视线离不开病床上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今天她才真正有机会好好的、如此肆无忌惮的看着他,无须担心任何人发现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尤其是他。
「唉。」她轻叹口气。
她知道他会没事的,但他额际的纱布让她觉得好碍眼,连心都不由自主地阵阵抽痛。
「我的存在只为你而存在,没有了你,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因着命运的捉弄,她满腔的委屈无处可宣泄,除了压抑再压抑,她没有其他选择,现在的她确确实实只为他而存在。
他曾经一心一意只为她守护,现在她的存在只为看着他、守着他。
「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禁不起的……」若他再坚持除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会结束以最近的距离守护他的日子,退出他的眼前,转往他看不见的角落。
长期以来努力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及泪水,在莫克禹紧闭着双眼的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从他的肩眼开始轻柔描绘,最后停留在迷人的唇瓣上。
按时间推算,莫敬禾夫妻应该就快抵达医院了,她该退出病房在外头等待。
思及此,她收回了手,取而代之的是她柔软的唇瓣。
她以最轻柔的力道触碰着他,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但原本闭着双眼的男人,却在她唇瓣离开的那一瞬间醒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最近的距离相接,一方惊惶失色,一方沉着镇定。
骆妤茜急急退开,但她的动作仍不够快速,莫克禹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这算什么?」
她刚才说禁不起,她禁不起什么?伤害吗?她脸上的泪水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法在第一时间逃离病房、逃离他身旁,骆妤茜只能选择不去看他,不去回应他的问题。
「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我的要求。」他唯一向她提出的要求便是交往。
莫克禹的话让骆妤茜的心更惊了,她挣扎着,不料她越是挣扎,扣着她的大手越是不肯松开,最后,他甚至直起身子,紧紧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不……」除了这个字,骆妤茜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他看见了,看见了她的泪水,看见了她真实的情感,现在她只求他什么都看不懂、想不透,只当她纯粹是为他的意外而难受。
「你的拒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除非你能解释你刚才那小偷的行为。」莫克禹将刚才骆妤茜所触碰的薄唇轻贴在她耳畔,用让她不住颤抖的声嗓轻吐着字句。
她要他别再逼着她,真是对不起,他办不到,因为她是目前唯一让他想如此追逼的人。
或许,她真的可以成为填补他空洞的心的那个人……他想被救赎,想知道被救赎的滋味是什么,可以是甜美的除去那长久以来的苦湿吗?
「我不懂……我并不是最好的,为什么非得是我?」在他身旁,想找各方面都比她强的女人很简单,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你?这理由该是你给我才对。」莫克禹发挥着商人能言善道的本领,立即将问题扔了回去。
他并不打算在她给出答案之前给予任何回应,在为难自己的同时,他更要为难她、紧逼她。
骆妤茜紧紧抿着唇,虽然能够拒绝回答问题,但她痛恨自己无法稳稳控制那颤抖的心,痛恨他蛮横地试图强行拆卸她多年高高筑起的心墙,更可恨的是,那墙垣已被拆毁得残破不堪。
她不肯说话没关系,让他来为她说吧。
「我知道你心底有我的位置,只是不知道这位置究竟占了多少。你一再的拒绝,在我看来,我称它为害怕。你害怕受到伤害是吗?难道以前你曾被某个人伤害过,所以你情愿不给我们一个机会,情愿忽视自己的心情,忽视我真心的请求?」虽然,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再狠狠爱一回,但他能够保证,他不会当伤害她的混蛋。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看来她真的只有退开这个选择了,退到他看不见的角落去吧。
骆妤茜很庆幸莫敬禾夫妻在这一刻推开了房门,他们的出现让莫克禹不得不松手放开她。
「你们……」原本担心儿子伤势的两人,在见到眼前两个年轻人抱在一块儿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相同的表情。
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就在他俩犹豫着该继续向前,还是先退出病房,骆妤茜抢在这时做出反应。
「不好意思,我得离开了。」
她连再见也没说。
说不出为什么,当骆妤茜说出离开的话语时,莫克禹就觉得她会从此消失在他面前,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追上她。
于是,他想也不想便伸手粗鲁地拔掉自己左手上的点滴。
「克禹,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躺回去,人还伤着呢!」惊觉他的意图,孔兰君担忧地上前,打算阻止他。
但被阻止的人反倒是她。
莫敬禾拉着妻子说:「让他去吧,他这样子看来比牛还壮呢,别担心了。」刚才抱人家抱得可紧了,还有力追人,那表示他真的没事了。
「回头再向你们解释情况。」语毕,莫克禹移动脚步就要追上前去,这时莫敬禾却喊住了他。
「那是你的手机吗?」莫敬禾指着摆放在病床旁的白色手机问道。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儿子的,他这么间不过是想为儿子找个更理直气壮的理由去追女孩子罢了。
回头看见那支手机,莫克禹立即明白了父亲的一思。
「谢了,回头家里见。」拿起白色手机,这一回莫克禹顺利跑出了病房,但骆妤茜早已不见踪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能找到她的。
带着满满的自信心,莫克禹来到骆妤茜家门前按着门铃,然而,人非但没找着,同时还让他明白了另一件事。
原来,他所知道的地址并不是她的住处,那是她父母亲的住处,平时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另一个地方,只有休假日才会回到父母亲的住处。今天正巧是星期日,她原是在父母家里,但他的意外让她提早离开:最后他以送还手机为由,拿到了她另一个住处的地址。
红色的大门在他眼前早已阖上许久,莫克禹却只能低头看着纸张上的蓝色文字。
骆妤茜平时可能住在任何地方,但绝对不会是这一处。
纸上所写的地址,他闭着眼都能想着屋子里头的格局,其至是周边的街景,那都是他再熟悉不过……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什么都没忘,什么都记得。
将写着地址的纸条紧紧地捏在手心,莫克禹这才移动脚步来到路口,招了辆计程车。
上了车,他将目的地传达给司机之后,便闭起了双眼。
他在心底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那条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去的街道对他而言已不再具任何意义,即便有,今天为的也是骆妤茜,而不是早已奔向他人怀抱的杜映亚。
「先生,到了哦。」计程车司机从驾驶座回过头,朝看来像是已睡着的客人说着。
莫克禹并不是真的睡着了,他的神智在现实与过往中拉扯,只不过两者胜负未明,他已不得不回归现实之中。
付了车资下车后,站在记忆相重叠的街道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次掉入了那教他痛心疾首的深渊底处。
以为早已可以平静面对的,心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了……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那扇令他心碎的大门之前。
心仍痛着,看不见的鲜血从那早已被掏空的心口流出,这些他都知道,但他现在强迫自己去想着骆妤茜,若她也无法成为他心口的止痛剂,那么,他会永远退回只属于他一人的角落,不让人惊扰,更不去为难任何人。
听见门铃声,正在收拾行李的骆妤茜手里动作一滞,脑海里第一个闪动而过的身影唯有莫克禹。
不,不可能是他,他人还在医院里,况且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住在哪儿。这也是当初在公司人事资料中,她为何特意只留父母亲家的地址,她必须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只是她没预料到自己这么快便必须踏上这条路。
第二声铃响在整整经过三分钟之后才又响起,门外的人很有耐心。
骆妤茜停下手里收拾行李的动作,起身下楼开门去,心底暗想门外的人应该是隔壁陈妈妈。
刚才回来时她在门外碰见了陈妈妈,说亲戚送来了一箱又香又甜的蜜苹果,热情的说要拿些过来送她。
总之,门外的人不会是莫克禹。他并不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对他来说,这里是个伤心地,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再过来的。
骆妤茜一心认为门外人是总照顾着她的陈妈妈,所以毫无戒心的便打开了大门。
「陈妈妈……」
门外哪是生得和善福态的陈妈妈,大门开启的瞬间,只有额上贴着纱布、一脸阴驽的莫克禹。
怎么可能……
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骆妤茜在惊愕的同时反射性做出了逃避的动作。
她以自认最快的速度反手关上门板,但门外的男人比她更快。
「啪!」大掌用力地拍上门板,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也吓着了门内的女人。
「喝!」这一吓,骆妤茜禁不住松开了手,再也阻止不了莫克禹来到她的身前。
他向前跨出一步,她便反射性地向后退一步,这一进一退的结果,便是他成功的进入了她家的前庭。
「现在天还壳着,你的表情却像是见鬼了,难不成是干了什么亏心事?」莫克禹反手关上了大门,嘴里问得轻柔,但脸上表情有些许阴森。
大门关上了,如今这小小的前庭只有他俩,这一回他不打算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话非得说清楚不可。
「莫总,医生说你……」骆妤茜惊疑不定的望着莫克禹,似乎也从他眼底看见了欲来的风雨。
「医生说我没事了。倒是你,脸色发白。」他的出现让她如此惊愕,那只证明一件——他猜中了。
这女人想逃,想要不战而逃。
骆妤茜当然明白医生说了什么,医生说在他醒来之后必须确认是否有脑震荡的现象,依他现在出现的时间来推算,他压根是将医生的话当马耳东风。
而现下她看见他眼底清清楚楚写着「你哪儿也别想去」的讯息,难道……他真猜出了她的意图?
「女人家……总有气血不顺的时候。」她嘴硬的应答着,自然不可能承认令她血色尽褪的凶手便是他。
她如何也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就追上来,而她心底的确正打算以最不负责任的方式离开公司一她将出国游玩一阵子,在联系不上又找不着人后,公司自然会将她开除,他也会开始对她这个人感到失望,为她的不负责任感到气偾,再然后……将她这个人从他的除名。
听见她那硬是示肯承认自己懦弱行为的话语,他对她更了解了一些。
「原来,你不仅是个懦夫,还是个对自己残忍的懦夫。」莫克禹勾着唇角,露出了一抹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同时,一股愤怒的情绪也自他心底升起。
「请回吧,若你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那真对不起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骆妤茜撇过眼不去看他,彷佛任由他怎么说都行,反正她已无话可说。
「我是拿这个来还你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