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婚姻让你这么不快乐?」
梁夙霏没注意此时搀扶着她的不是梁柏夫,而是雷拓。
她摇头,想想,再摇,「不是不快乐,只是……太复杂……那种感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我有时间听。」他想听听自己在她眼中究竟如何评价,故意引导她地问:「你丈夫是个混蛋?」
她再度扬起笑,「我不会与别人谈论我的丈夫,你也不该探人隐私。」
雷拓听闻,不禁对她生出几分敬重。
这时,雷拓的司机已将车驶至他们面前。
「咦,黎致呢?」她转身寻找好友。
「别担心,有人会将她安全送到家。」雷拓保证道。「上车吧!」
「喔……」
梁夙霏钻进车里,雷拓随后坐在她身旁。
昏暗中她视力不佳,嗅觉倒敏锐了起来,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感情顿时莫名地丰沛了起来。
「你和我丈夫用同一款古龙水。」她闭上眼,任由那怀念的香气勾起往日回忆。
是啊,雷拓曾给过她一场充满希望的美梦,让她像个公主般受众人钦羡,让她脱离贫困,见识到上流社会的奢华排场,他给了他所能给她的一切。
不再执着于为何他不爱她,忘掉那无数个寂寞的夜晚,那么她才能用更正面的角度去回顾他们的婚姻,才能真正放下。
她还是爱他,还是感激他的。
「你不是离婚了吗?」
「嗯……」她微微一笑,醉后,觉得脚底浮浮的,身体轻飘飘的,像生出翅膀,可以随时飞上蓝天。
「那为什么一直把你前夫挂在嘴边,不怕其他想追求你的男人因此却步?」他知道她还没发现是他,一时兴起,调戏起自己的妻子。
「这样才好。」
「有什么好,难道你不想再谈恋爱?」
「对。」她无法表达得更清楚,于是大力点头。
「怕了?你丈夫一定对你很刻薄。」
「喂!不许你这样说他。」她生气,握起拳头往他大腿一捶。
他顺势握住她的小手。
她虽醉了,但还不至于丧失意识,对于他的轻佻顿生反感,使劲想把手抽出来。
「你——」她力气不敌他的,转头想骂他,可一瞬间怎么觉得梁柏夫长得好像雷拓。
「我怎么?」他凑近她,鼻息轻拂她发烫的脸颊,低哑地问道:「既然你已恢复单身,不介意我追求你吧?」
「不行……」她真的醉得太厉害,居然把另一个男人错看成雷拓,可他的气息却又熟悉地令她意乱情迷,「我要下车……」
她警觉这个男人太危险,危险到足以动摇她的意志,不快逃离,后果堪忧。
「现在才想下车,不会太迟了吗?」雷拓说起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赖台词,心里却不尽莞尔,没想到他们俩还能有这种角色扮演的情趣。
「放开我……」她无力地扭打,却丝毫起不了作用,反而因此加快血液循环,酒气一股脑儿上来,整个天地彷佛旋转了起来。
「不放。」他一手覆上她的腰,方觉得她竟如此纤细单薄。
结婚这三年,她到底受了多少虐待,过着什么非人的生活,怎么会瘦成这样?!
这时,前方司机为闪避一只突然从街边窜出的黄狗,方向盘用力一偏又紧急拉回,梁夙霏本已晕眩找不到重心,这样一来整个身体硬生生甩进雷拓怀里。
「原来你也懂这一套?」他故意开玩笑地调戏她说:「嘴里喊着要下车,结果却主动投怀送抱?」
梁夙霏这回温驯地靠在他怀里,半晌都没吭声。
他自己倒先莫名地恼怒了。
气她那点酒量竟敢上夜店寻欢,气她那个朋友根本没有照顾她的能力还敢大言不惭,还有,这女人连谁的车都不晓得就傻傻的坐进来,而且他才稍稍使个坏,她就放弃抵抗了。
雷拓忍不住想念念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她睡着了。
他调整一下姿势让她躺得舒服点,心里却直犯嘀咕:「这女人……未免也太好拐了!」
不看紧点,早晚要吃亏。
当梁夙霏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翌日上午十点。
她醉得太厉害,睡得太沉,醒来只觉得像睡了一世纪那么久,久得连自己房里的摆设看来都变陌生了。
她慵懒一笑,满足地伸展僵硬的四肢,再定神一看。
「看起来的确是怪怪的……」
不对!这房间陈设虽然熟悉,但绝对不是她的房间。
蓦地,昨晚醉后朦胧的记忆片段窜进脑中,她惊觉不妙,在棉被里摸摸自己的衣物——
完了,虽然长版的针织衣还在身上,可胸罩却不见了!
慌张中,她隐隐察觉床边还坐个男人,恐惧瞬间灌满胸口,下意识地一跃坐起,失声尖叫——
「啊——」
「别叫,是我!」雷拓以食指堵住耳朵。
「啊……」发现那个男人是雷拓时,她的震惊并没有因此减少。
「知道怕了?」雷拓挪揄道:「遇到男人搭讪这么开心?开心到连自己有几分酒量都忘了。」
虽然梁柏夫是他的好友,受他所托前去测试黎致的性向,顺道保护她们不受登徒子骚扰,但是,坐在吧台,看着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聊天聊到眉开眼笑,那感觉就像被蒙在布袋里挨了一记闷棍,不知该找谁算账去。
他不晓得自己器量原来如此狭小,就算不爱她,却仍有强烈的占有欲。
「咦?」梁夙霏直视着他,消化他话里的意思。「昨晚你也在店里?」
「嗯。」原来,她一点都不笨,反应还挺快的。「如果我没去,现在你不晓得躺在哪张床上了。」
「对不起。」对于自己居然醉到不省人事也十分懊恼,低着头任由他数落,乖乖认错。
雷拓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个性,见她反省了,知道危险了,也就不再多说。
「起来洗个脸,我让佣人把早餐送到房里来。」
「不用麻烦了……」这时,梁夙霏才发现自己身处雷拓的房间。「我马上离开。」
婚前,除了几次帮他整理出差的衣物,她很少过来,才会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吃完再走吧。」他拿起茶几上的电话,通知管家将早餐送上来。
她没敢拒绝,轻轻地掀起棉被一角,静悄悄地往浴室方向前进,只是感觉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她,害得她差点忘了怎么走路。
雷拓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一整晚。
他望着她沉睡的脸,回想两人之间婚前到婚后的变化。
认识到现在,三年多了,可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很少,除了社交活动,除了家族聚会以及每晚她等他回来时简短的几句交谈,他们的相处之道便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但记忆是如此奇妙,很多我们并不特别留意的细节,不经意的生活片段,其实全清晰地记录在脑海中。
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她,对她没感觉,可这些年来,无论身旁出现多少情色诱惑,他未从动心,也不曾想过结束这段婚姻。
甚至,他已经很久不再想起『应天爱』,那个曾令他爱得疯狂的女人。
他反而记得梁夙霏在婚礼上娇羞腼腆的表情;记得她告诉他计划要生三个宝宝时发亮的眼眸;记得她面对他渐渐变得冷漠,强忍失落硬挤出的笑容。
他们的关系并非从一开始如此疏离,况且,他没那么变态,力排众议娶她为妻,就为了精神虐待她。
他不管母亲老是抱怨媳妇有多驽钝笨拙,也不听妹妹们讥笑大嫂穿着打扮俗气没品位,更不在乎好事之人频频打探他为何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凡女子,这些声音,对他而言,全是耳边风。
但,他受不了她日渐沉默、怕事,像佣人服侍主人那样的小心翼翼,时时像惊弓之鸟,深怕他不高兴。
她愈是胆小懦弱,他便愈觉心烦;他愈冷漠,她便愈逆来顺受,如此一日一日,恶性循环。
他粗心地没考虑到她嫁到这个陌生的环境,进到有着难缠的婆婆和小姑的雷家,内心是多么彷徨无依,多么需要丈夫支持的力量……
叩、叩——
「先生,早餐送来了。」
「进来吧!」雷拓将对妻子的亏欠与自责摆进心里。只要有心弥补她,机会还是有的,永不算晚。
佣人将餐盘摆上茶几后退出去。
雷拓心想,梁夙霏洗脸也洗太久了。
他起身走到浴室,以食指轻叩门扉。「找不到牙刷、毛巾?」
「有……」
「还是你在洗澡?」
「不是——」
他听她回答的声音好小、好远,带着几分犹豫,不觉纳闷。
「我进来了。」
他旋开门把,踏进浴室,见她缩坐在浴缸旁,双手环着胸。
「啊……」她没想到他会进来,一时间羞得红了双耳。
「怎么,在浴室迷路了?」他忍不住笑,过去拉她站起来。
她一手还是仅仅护着胸。
「有这么冷?」
「不是……是找不到……那个……」
「哪个?」
「就……那个……」
「内衣?」他恍然大悟。
「嗯……」她的脸烫得像着了火般。
「哈哈——」他被她害羞的神情逗得大笑。「大概还在床上,昨晚你自己脱的,我可没有非礼你。」
什么女人会在自己丈夫面前害羞成这样子?
「我自己……呃?」
「你不晓得你喝了酒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说是豪放女也不为过。」他故意逗她。
事实上,他并不夸张。
他还记得新婚第一夜,喜宴上她被灌了些酒,回到饭店房间热情异常,像是禁锢多年的灵魂终于解放,居然主动爬到他身上,挑逗得他欲火焚身。
不过,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奔放的梁夙霏了。
梁夙霏听了大吃一惊,打死不信。
他拉着她回到卧室,掀起棉被,抖了抖,一件纯白色的棉质内衣落了下来,在黑色床单上,格外显眼。「是不是在这里?」
她以惊人的速度将之拾起,藏至身后,这一动作令她毫无束缚的胸脯高高挺立。
雷拓瞥见那小巧浑圆的曲线,突然记起妻子虽然娇小纤细,可身材玲珑有致,比例极好,尤其有双匀称笔直的美腿,倏地下腹一紧。
「咳、咳……」他下意识地清清喉咙。「吃早餐吧!」
他无法解释对她的『兴致』怎么会演变成『性致』。
大概是太久未近女色,而她昨晚醉后几度无意识地踢开被子,大方展露美好线条,考验他的自制力。
「马上来……」梁夙霏立刻溜进浴室将衣物穿戴整齐,反复几次深呼吸,做足心理建设,才回到卧室用餐。
坐在沙发边缘,她直挺着腰,从容闲适地享用丰盛餐点。
在雷家的这些日子,是耳濡目染,也是环境压力,她不知不觉地蜕变,褪去灰扑扑的外衣,日渐优雅端庄,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搬回来住吧。」雷拓吃着早餐,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她放下餐具,怔怔地望着他。
他回视她,突然觉得有什么强烈的情感在彼此间流动着。
说到底他对她还是有责任,无法放任她不管,他也做不到无视她生活上的窘迫。
「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不放心,工作你可以继续。」
梁夙霏久久不语,因为胸口似梗着什么,说不出话,眼眶直发热。
他说……不放心她?
这大概是他对她说过最最甜蜜的一句话,害得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醉着,发白日梦。
半晌,一抹笑容自她唇畔绽开。
「谢谢。」
他望着她,不明所以她那句『谢谢』。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好好过的……一个人。」他的挽留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他们都明白这场婚姻之所以早夭,是因为他从不愿意为她打开心房,所以即使他愿意继续照顾她,也只是出自于责任感,这样的相处模式,与过去并无不同。
「还是想要一个人过?」他感到失望,他是认真地挽留她。
「嗯……」她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怕下一刻就要反悔。
天晓得她多害怕那种举目无亲,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但是,她不想再让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困住彼此。
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他不爱她,而是她根本也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
她和黎致最大的差别是黎致永远充满自信,即使遇到困境也绝对相信自己有突破的本事,而她却总是否定自己,设定最糟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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