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哈雷摩托。方何元不由分说把头盔按在我脑袋上,“戴好了。”他代扣带子的时候,我自己伸手上去扣,避过了他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25、
第二天上午我继续扫厕所,因为家中债务和这项工作的羞辱,我的脸上绯红,一阵阵屈辱的血液往脸颊上冲,就当我觉得我可能要在这个厕所里崩溃自尽的时候。
“戴然!戴然!”外面大叫。
我突然想起这是方何元的声音。“在!来了。”我把橡皮手套丢下,出去。
方何元依然是灿烂的笑容。“事情解决了,你下午就继续卖楼。”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真……真的?谢……谢。”
“把你手机给我。”方何元看着我,拿过我的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个数字,“好,现在你的号码我也有了,我的你也有了。有什么事儿找我好了。”
26、
我要去给一个客户送一份东西,客户说他过会儿就要赶飞机,我说您放心,我一定给您送到。
我在街边拦的士的时候,所有的士都是满客,我急得直跳,真想站在马路中间以身挡车。
这个时候,一个特别阴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戴然,你在干吗?”孙维在后面问我,听说了我急着要去给客户送文件,他打量了我一眼,问:“你会骑电动车么?”
“会。”我点点头,“我原来上学都骑的。”
“那你就去骑吧,我老婆昨天停在这儿的。钥匙给你。”
我谢过他之后,孙维忽然嗓音阴鸷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方先生帮你说情,但是,我看业绩,只要你业绩一不够格,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扫地出门。你这个年龄段的人,除了有一些自以为的骨气外,什么都没有。”
第19节:国王爱上鹦鹉螺(19)
孙维说完之后转头就进了自己的车,我的手机上响起客户的电话。“戴小姐,你时间来得及么,你要是来不及等我回来之后你再送也行。”
我想起孙维的话,我心想我招谁惹谁了了,谁上来都先喷我一句,我立刻对他说:“我来得及,我马上就到。”
我冲到客户楼下时,浑身都是汗,我匆忙锁车之后,把文件送到客户的手上时,他特别惊讶,说你还真送来了,谢谢啊。
我说不谢,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随时打我电话。
当我从客户公司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孙主管的电动车的座椅翘起来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翘起来?”第二反应就是,我当场愣在原地,然后冲过去一看,果然,电池被偷了。
我急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在那一瞬间,我脑袋里面一片空白,等到我大脑重启,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报警,我在热浪中一直等着,成千上万川流不息的车子从我身边经过,灼热的尾气喷在我的腿上,我一辆一辆车看过去,始终看不到110的警车。
等到警车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基本上要中暑了,我怀疑我回家得蜕一层皮。
“这车是你的么?”警察上来就问。
我一下子有点语塞,我说这不是我的,是我上司的。话音刚落,我立刻迎上了警察狐疑又尖锐的目光。“那打个你上司电话,我来跟他说。”
我想到孙维阴鸷的神情,我立刻手抖脚抖,他让我去扫厕所的事儿被方何元废了,他脸多少挂不住,说不定就虎视眈眈等着我犯什么错,“我上司要是知道了……”
“那你能指望我们一天破案啊。”警察白我一眼,“你不总得跟你上司碰面么?”
我看着警察。我想我的脸色一定煞白。我紧紧地看着他,他挺无所谓地看着我,我终于在这个眼神中溃败了,我说:“那算了,我去买一个电瓶安上。谢谢您,耽误您时间了。”
在说完这话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中暑了。
27、
我推着丢了电瓶的电动车到一个车行时,浑身就跟一喷泉差不多。
“550,不二价。”对方报出电瓶的价格。
“我要是不要发票呢?”我轻轻地问,我的颈背后面被太阳烧得滚烫,过会儿不定就能闻到香味了。
老板瞄了我一眼,“500。”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个生意,一边和另外的人大声地说笑,一边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我站在原地,看着白色的烟雾不断地从他口中进出,他咧开的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爆发出粗野的笑声。我想我现在走,他根本不会有反应。
“能不能再便宜一点?”我知道还价的时候气势一定要足,可是我现在已经虚弱得站不住了。
第20节:国王爱上鹦鹉螺(20)
他狠抽了一口烟,眯起眼,把烟蒂吐掉,用皮鞋踩了两下。
“你到周边问问,我不是最便宜的我把头给你。”
28、
我把电瓶车还给孙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脱水了。但是孙维的眼睛一下子聚焦了,他说我那锁呢?就是锁电池的锁。
我在心里狂放地冷笑一声,心说你那锁根本就没有作用,那么一下子就被小偷给废了。但是面对孙如炬的目光,我只好和盘托出,可是我想这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我弄丢了你的电瓶,我已经赔给你了,大不了我再赔一把电瓶锁的钱给你。这大半天下来我已经心力交瘁,让我再编我真编不出来。
我这么说完之后,我以为这事儿就算结了,说不定孙还会说何必呢。
可是,出乎我的一切预料,孙立刻炸起来了。
“你知道我的这个是什么么?”孙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我的这个是原装的,你三下五除二地代我安上了,我知道你这是什么烂电池!”
孙瞪着我,手上已经开始了行动,他雷厉风行地开始打114。“喂,你好。”他在跟114的接线生说话时,嗓音里都有压抑的愤怒。须臾,他在纸头上哗哗地记下一串号码。
他啪地用力戳下挂断键,然后啪啪啪重新键入新的号码。
“你好,我想问下你们厂家的原装的电动车电池多少钱?哦,700是吧,上门安装么?不是吧,还要自己送过去,你们厂子在哪儿啊?那么远啊?什么?我再把型号给你报一遍是吧?这个型号的原装电池你们这儿还暂时没有这种型号,还要从外地调?那这个调大概要调多长时间呢?”
孙放下电话后,用高远的目光注视着我。“原装的,700。”
29、
我忽然想到方何元,这个工作方何元已经帮了我一次,而我也看得出,他虽然是一个我不太清楚的神秘角色,可是他根本不想和这个公司发生什么关系,假如我因为这事儿又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还在这里待下去。
而家里的债务又是那么紧,现在真的不是我任性的时候。
我把700块钱给孙维,孙维把那个电瓶丢给我。
我给自己一个月留下了1500块钱的零花,因为作为售楼人员,经常需要来回跑,而公司到最后才会报销。而现在已经出去了700块,所以我的当务之急就是把500元的电瓶给退掉。
当我拎着那个被孙卸下的沉重的电瓶,踏上公交车的时候,在一天体力和精神的极度疲累中,我觉得自己要垮了,而事实是,我还坐过了一站路,我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刚才在车上的时候,电瓶蹭到了人家,吃了很多白眼,我找了半天兜兜转转终于找到那家店。
第21节:国王爱上鹦鹉螺(21)
几个染着黄毛的人正在吃饭,他们的耳朵上都挂着一个耳环或者戳着耳钉,声音粗鲁,目光贪婪又粘滞,在暗夜的灯光下,整个车行都放射出一股破旧的光,地上散落着油腻而坚硬的配件。我拎着电瓶过去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他们大声说笑,说着粗俗的笑话,以及吃面条时呼哧呼哧的声音,这种声音在漆黑的夏夜里尤为巨大。
有一个人撸起袖子吃着面条,他的胳膊上是清晰的刺青,我觉得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开始打颤了。
他们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我,而这家店的门头只有一盏消瘦的黄灯,有一个男的斜倚在门框上,他的目光在灯光里显得暧昧不明。
“什么事儿?”
“我……我想把这个退掉,因,因为……”
“这怎么退。”我看到另外几个人砰地放下了碗,他们刚刚吃完肥肉的嘴巴闪动着沉默而丰厚的油花,“从我们这个门出去的,就不会退。”他朝我走来,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身体一下子蹭在我身上。
我抬起那个电瓶,头也不回地就落荒而逃。
我在落荒而逃的时候,听见了身后的哄堂大笑。
我尽量地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模糊视野。
30、
1500块钱的零花,现在已经出去了1200,我疲惫不堪地不断地换着姿势,我很想哭,可是我的眼泪一点都流不下来,我想是不是巨大坚硬的生活把它们都冻住了,我木讷地抬起手,看着通红的手,在手指中间是刚才拎着重物所造成的雪白。
300块钱,一个月,而且还要把东奔西跑的费用全部算在里面,我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看到后面的一幅巨大的广告。诚聘啤酒小姐,高薪日结,我当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活,我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我往前走了约摸10步,虽然我的理智大声地对我叫嚣,让我继续往前走,可是兼职、高薪、日结这三个词刚才进入了我的脑袋就奋力地往里面钻,我站在原地,想往前跨可是跨不出去,我慢慢地转过头,记下了电话号码。
电瓶我不敢拿回家,如果这件事被林娇知道了,我知道又是一顿让我疲劳的臭骂。我只能把电瓶存在小小的地下室里,地下室的灯坏了,一家有一个笼子一样的小小储藏间,我的每一根寒毛都竖着,觉得自己的肩头随时都有可能被放上一只骨节森森的手,我掏出手机对准锁眼,但是因为我的手刚才拎着电瓶已经完全发麻了,我的钥匙啪地掉落在地上。我快要哭了,我拿着手机蹲下去的时候,照到了一只老鼠明亮的眼睛,我立刻撒丫子冲出去了。
我回到家后,林娇面前放了一摊瓜子,她掠我一眼。瓜子壳上的灰尘填充进了唇上的缝隙,使两片嘴唇显得格外的枯燥肮脏。
第22节:国王爱上鹦鹉螺(22)
“我回来了。”
林娇一句话没说,继续把手伸向瓜子堆。
林娇进门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那时距离我的母亲去世只有一年半的时间,所以我对这个生硬地挤进我们家的女人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但是实话说,在那一年里林娇对我确实施展出了不逊于任何母亲的关怀,我依然记得林娇是当时邻人们交口称赞的对象,我渐渐地接受了她,而我知道她一直最期待的就是我喊她一声妈妈,在我决定喊她妈妈的那天,我在花园里面摘了一把野花,当我的小裙子的裙摆上沾满了泥土,大汗淋漓地冲回去,捧着花看着林娇时,我手中的花被她劈手夺下,全部重重地扔在了我的脸上。“滚!”她骂。
31、
晚上,我躺在床上,极力让自己的脑袋清空,不去想那个暴露在未锁的地下室里的电瓶,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我越是强制自己闭上眼睛,越是预感,这个500块的电瓶会被偷的。
最后我终于决定不这么折磨自己,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地开家里的门,凌晨的楼道阴森恐怖,我到了地下室赶紧拎着电瓶上来的时候,我的牙齿都在剧烈地打颤,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一打开门,门口是穿着睡衣蓬头垢面但是目光如炬的林娇。
32、
无疑,我跟林娇大吵一架,这更让我丧失了管她要钱的可能性。我在几度思忖下,拿着手机拨打了那个招聘啤酒小姐的号码。
我从来没有涉足过这样的地方,所有的啤酒小姐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如同一张生硬的面具,两个眼皮上涂满了闪粉,让她们的眼睛活似两个反光镜,她们无一不戴着硕大的耳环,她们挺胸撅臀地拎着啤酒瓶妖艳行走,人群中不时发出的刺耳尖笑一定是她们发出的。
“看什么看。”老板对我说,“推销啊。去啊。”他把我往前一推,正好推到一张桌子面前。我的声音在喧嚣的酒吧里根本听不见,或许在这里,就该用肢体语言推销。
“买你酒简单,可是你得赔我们喝。我还请你喝洋酒,怎么样。”
两个娇笑着的啤酒小姐看着我。我面前多了一杯清亮的酒液,是坐在沙发上一个面容模糊但是欲望闪烁的男人推给我的。
“喝一杯,买你一打。”他加了一句。
我看着桌面上叵测地摇晃着的酒水。
整个酒吧都是浓重刺鼻的烟酒味,我忽然感到一阵欲吐的恶心。我低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立刻冲出去,当然我知道我那句对不起在喧闹的酒吧里鬼都听不清。
33、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蹲在路边的时候,我旁边有几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地上,他们的耳朵鼻子上都穿着孔,脖子上戴着铆钉的项圈,他们深深吞吐着手里的香烟,当他们看向我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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