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十米外,他的衣领上是深红色的血滴,“你到哪?”
“你他妈管着么?!”我一嗓子吼出来。
“你到哪!”李易猛地上来,抓住我的手,我忽然冷笑一声,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那个巴掌的重量,让我的手都隐隐发震。
其实我对李易没有任何的情绪,我只是因为太恨自己,如果我没有跟我爸闹脾气,事情说不定就不会那样。我难道忘了我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地给我爸打电话之后,我爸当晚就出去,几乎当掉了他的整个人生只是为了洗清我的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么?
街上的人听见脆响,好奇地四处张望,锁定后,眼神兴奋地看着我们,而由于他们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好奇中还带有一丝懵懂。
第108节:国王爱上鹦鹉螺(108)
“你以为我会死么?”我把脸凑近,盯着他,绷紧了嘴唇再咧开,冲他笑笑,我想我的嘴唇现在一定是细细的一条,“我没你想得那么矫情,李—总!”我咬牙切齿地念,“我跟你和你太太不是一样的人,我比你们坚强,因为我现在,连死的权利也没有!”我盯着他,然后慢慢把眼神挪到李易的手上,“拿开。”
李易的手释放出了更加巨大的力量,我的手被他攥得骨节发疼。
“放不放?”我又问了一遍。
李易手指的力量没有丝毫的削弱,他眼神霸道地看着我。
我很疲惫地看着他,然后弯曲膝盖在他面前缓缓跪下。几个不远不近地站着的人,表情愕然难当。
当我的膝盖接触肮脏的水泥地的一瞬,李易抓着我的手猛然松开,我看见他面前地上骤然间圆形的潮湿,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潮湿,我知道我那颗不争气的心又把这几滴眼泪吸收了进去,但是生活如此巨大残忍,几颗眼泪也再化解不了了。
我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拍拍膝盖上的灰,转身走开。
六月的晚风很大,花坛里的青草倒伏下去。
我的心滴出了黑色的脓血,配合着浓重腥涩的夏夜,像是一团越搅越稠的米白色糨糊,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5、
在这个城市的最中心,一派繁华。
在这派繁华景象之中,有一个小区虽然屹立其中,却听不到任何嘈杂之声。
而这个小区中最为昂贵的一栋别墅正爆发着一场争吵。
陆冉第一次在王金伟前丧失了那副刻在脸上的甜美微笑,她像一个年轻的泼妇一样堵在王锐面前。“我不许你去!”她大叫。
“陆冉。”王锐盯着她眯起眼睛,“你的良心在哪?”
“王锐,跟我进来!”王金伟大声呵斥,这是来自父亲的命令,让王锐无法抗拒。
进了房间就是一记辛辣的巴掌,陆冉在屋外听见都猛地闭起了眼睛,她深深地呼吸一下,尽量平息着自己的失态。
“你要是敢去,我王金伟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王金伟说得很平静,他太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了,他有足够的信心摆平今天的事,就像他一贯的胜利。果然,儿子保持着沉默wωw奇Qìsuu書còm网,仅仅是用手指揩掉嘴角的一星血液。可是忽然王锐明亮犀利的眸子对准了他,像是他在麻痹大意时,忽然戳上来的两柄闪着寒光的刀锋。
“现在我可以不选择你这个父亲,但是你不可能不选择我这个儿子,因为你要我的终生幸福来换你一辈子的太平。我满足你了,王,金,伟。”王锐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不要把我逼急了。”
他一点点地看着父亲脸上的表情从镇定到被吃惊吞没。尽管他现在脸上挂着桀骜的笑,但是他对父亲每抛出一个字,当他直呼父亲王金伟的时候,他历经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他宣告了他的父亲、他的信仰、他的神灵的黄昏,他觉得自己的魂魄传来撕扯感,可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他猛地拉开门走了,路过陆冉时他好像看见陆冉的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第109节:国王爱上鹦鹉螺(109)
他和陆冉5岁就认识,对这个女孩,虽然她的行为是那么过激,但是王锐对她总是心怀歉疚,因为她为他变得不快乐。陆冉的这种性格也是家中过高的权力所致,她其实也是无辜的。
在穿过陆冉的身侧,推开门的时候。
王锐轻轻地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6、
家里的一切事,方何元替我安排得井井有条。
王锐到我们家,他看着面无表情坐在床上的我,忽然说我不会跟陆冉结婚的,死也不会。
我很讨厌在这个时段还有人跟我说“死”这个字,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的人根本就已经不能再说话了,我现在有一种感觉,我看到王锐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越来越厌恶。
王锐在我面前的时候,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鸣响,我看到他手机上显示的陆冉两个字,而陆冉的头像是一张她躺在床上,穿着比基尼,笑容暧昧眼神撩人的照片。王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立刻掐了电话,我觉得他的这个举动很没有必要。我看着他有些慌乱的样子,没有任何的悲喜,只是觉得他现在这样很没有必要,都多长时间过去了,生活早就吐露出了它毫不留情的獠牙,把我们都撕扯得面目全非,何必再装得像电视连续剧一样,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者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说你回去,我想安静安静。我说得很平静但坚决,这种口气一般都能把人吓住,王锐无声地看我几眼,然后对我点点头。
王锐慢慢地出了门,我把头回过去,但是我用余光察觉到王锐对着我想说什么,可是他还是静悄悄地打开门,静悄悄地合上。
我看着父亲的照片,照片是他30岁时拍的,那时他刚刚有我,英气逼人、双眼明亮,但是又多了一份为人父之后的柔和。这么一个朝夕相处的至亲的亲人,吃饭的、睡觉的、高兴的、疲惫的,英伟的,甚至是打我了一个巴掌的,忽然间这些记忆在现实中再也找不到可呼应的注脚,所有对他巨大的爱和小小的埋怨由于他的骤然湮灭而全部失重。当回忆不再具备重量,人的生命便毫无意义,就像只有死了才喝孟婆汤将回忆强行清空,反过来说依然成立,回忆清空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死人了。但我觉得现在比死了还要难受,前尘滚滚翻涌,记忆搜肠刮肚,哪怕以为自己都淡忘到爪哇国的细节都不甘寂寞地泛上来,如此多的往事,后事却无以为继,我就像坐在跷跷板上,被沉重的回忆永远地弹在半空中,任那些同样无法着落的风把我划得皮开肉绽,鲜血从高空颗颗坠落下来。
我看着我爸的照片哭一阵睡一阵,整张脸都被眼泪水腌得疼痛无比,我瞥了一眼客厅镜子中的自己,泪水如同决口,把我原本平静的脸和皮肤摧毁得粗糙狰狞。
第110节:国王爱上鹦鹉螺(110)
7、
而这一段日子,刷新了我对方何元的全部印象。
原来我对方何元的印象他一直是家里的大少爷,即使是几年的旅行跟各种危险邂逅搏斗,但是总体他都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可是方何元让我真正的吃惊了。他知道我眼睛的事,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看见他在照料林娇的间歇坐在那儿研究古书,然后两天后我就吃到了他的珍珠草鸡肝。
“喝一口。”方何元把一杯黄色的汁放到我面前。
我刚喝了一口,表情就烙在脸上,直瞪瞪地盯着他。
“是很苦,但是一定要喝,你的眼睛不好,我已经查过了,如果肝好的话视力就会明亮,所以首先要清肝,这是清肝八宝茶,专门配的。”
方何元对我的好没有任何的话说,可是我根本没办法否认那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被李易的感情给封印了一样,形成了结界。
我能这样去欺骗自己么,或者欺骗自己可以,我可以这样欺骗方何元么。还是一切的感情都可以随着时间慢慢地累积起来,但是是积累什么?是积累方何元对我的好么?可是真的那样,我和吸血鬼,和贪得无厌的人有什么区别?我可以平静地一次一次看着方何元的笑脸绽放在我面前,可是却无以回馈么?
在这段时间,方何元陪我沉默,慢慢地让我微笑出来,小心地规避过一切的雷区。
他真的不再像那个疯狂痴迷摩托车的男孩,他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唯独那辆巨大的,线条生硬粗暴的道奇战斧被他精心地呵护着,地上摊的全部都是摩托车杂志,房间的墙上贴的也是摩托车的照片,他的橱柜门大开,里面是无数的牛仔裤、T恤和鸭舌帽。
可是,他一下变得那么的沉默、厚实、温柔,虽然他依然穿着各种各样的T恤,年轻英俊,可是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内心也有一片深缓的海洋。
8、
我忽然看到李易的车子。
李易推开门,拉住我的胳膊。“戴然。我——离婚了。”
我看着面前这张我深爱的脸。我一定不能给自己和幸福再一次接近的机会,我深深地看了李易一眼,然后气运丹田冲他大吼:“你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畜生,你在结婚的时候,给我希望,你跟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年男人根本就没有区别!”
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的手腕被李易一把抓住,依然是沉稳的力道,透过我的脉搏,直接有力地传递到我的心脏。
我用尽我全身的力量,这是我一生当中最专心的一次,我积蓄着我全身的力量,一秒,两秒,三秒,然后我猛地回过身,冲着李易发出了我能想象出的最歇斯底里的吼声。“你毁了我!!!”
第111节:国王爱上鹦鹉螺(111)
吼完之后我就立刻回过身,开始往外走,说这些,是想跟你之间彻底地画上句点,还是希望你能更大力地把我拥进怀里。
短暂的交错之后,永恒地从彼此的生命中彻底地剥落。
我想起前年的这个月份,我背着画板去写生向日葵,成片的向日葵像是一片金色的温柔火海。
以后,我也会想起这个明灿灿的上午,想起在离别前,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想起我对你明亮的爱情,它不可思议地生长在悬崖边,成为记忆里最绮丽的疼痛。
但是,我的手腕被更坚定地抓住,在被抓住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砸下来。
可是,这个刚刚攥紧的手腕还是一下子松开了。
方何元重重一拳打在李易的嘴角上,李易趔趄了几步,但站稳了,他的目光直接掠过了方何元,而是看着我。
“你再靠近戴然一次,你给我试试。”方何元抓过我的手,脸上的表情转化到温和,“我们走。”
“戴然。”方何元看着我。
我假装没事地嗯了一声。
“有些话,说出来就好了。你为什么喜欢李易?”
我说:“他很奇怪,也很讨厌,可是有的时候,他的举动完全地超出你的设想,他也有很温柔的一面,他很刻苦,他会因为别人倒霉而笑。他轻松地把你最不敢直视的东西挖出来。他勇敢,有魄力,从来不同情人,可是他或许也很孤独。不过,现在好了。我跟他不会再有什么了。真的。”
方何元的眼里涌动着温柔的星光。
“不要对我说什么,你要替我加油,我一定会忘掉他的。”
“嗯。”方何元冲我点点头,“忘得掉的话,我等你。忘不掉的话,我陪着你。”
9、
林娇身上穿着一套红睡衣,服丧的时候她他妈的竟然穿着这种衣服,我真想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死里打一顿,但是敲门声仍然在作响。林娇拖沓着两只拖鞋,带着一张睡饱了的红光焕发精神抖擞的脸,中气十足地问外面:“谁啊?”
“收煤气的。”外面答。
当林娇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的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个问题,我们家的煤气费不都是在卡上划么?
“戴然!快进房间!”林娇仍然面对着门,但是她的脊背却好似弓起,她猛地对我大声叫。
“锁门!”她在外面歇斯底里地尖叫,“锁门!锁门!锁门!”
我忽然预感到是什么人来了,我一下缩进房间,手在铜黄色的锁上犹豫了一下。“锁门!”林娇又在外面狂嗥了一嗓子,我一抖,啪地按下了黄铜色的锁。
我找手机,丢在外面;电话,电话线从外面被拔了,我趴在窗台上大叫:“救命!救命!救命!”每一个叫声的间隔,我都能听见外面桌椅板凳砸在地上的声音,林娇从大声的尖叫变成短促的呻吟和求饶,我的门上是男人重重的踹门声,最后我极力试图在男人的踹门声中分辨出一丝林娇的呻吟,但是我已经听不到任何从她嗓子里冒出来的声音了。
第112节:国王爱上鹦鹉螺(112)
我在猛烈的蹬门声中,虽然极力捕捉,但是再也听不见来自林娇最细微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升起一股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绝望的恐惧。林娇,万一林娇被打死了怎么办。外面的男人不再蹬门,我的手紧紧地抓住门把,我很想出去,可是我的腿沉重异常。
但是,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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