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来气,借着酒劲,我把多年来对王晓雨的不满全说了出来:“我不明白,你怎么就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呢?”
林佑沉默了半晌,说:“张扬,你早点睡吧。”
挂了电话,我在想为什么我这么不喜欢王晓雨,而林佑为什么这么喜欢王晓雨。
除了有点欠抽有点做作有点让人无奈之外,王晓雨真的没有什么缺点了。
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讨厌她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林佑喜欢她。换言之,只要林佑喜欢谁,我就讨厌谁。
酒醒了一大半,肚子有点饿,下楼晃悠了一圈,这么大个商业中心只能找着一个星巴克。
我啃了一口三明治,往外头走。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唉呀,我的手机。”
转过头去,一个身穿套装、打扮时髦的女人拿了纸巾在擦手,她的咖啡洒了,正好洒在手机上。
她扭头过来对我说:“你怎么走路的啊,碰倒了我的咖啡,你看看,现在手机不能开机了。”
我凑过去看了看,是新款的iphone。
“不是我碰倒的吧。”
她气势汹涌地说:“怎么不是你碰倒的。我在这里坐着好好的,它自己会倒啊?手机要是坏了,你得赔偿。”
我说:“沾点水就坏,你这个手机是山寨的吧。”
她再试了几次,依然开不了机,拧着眉头说:“你别想撇开责任,我这手机刚让朋友从香港带过来。现在我急着要打个电话,你说怎么办?”
我想了想,把手机掏出去给她:“那你先用我的打吧。”
她接过电话拨了个号,一打就是半个小时,其间听见她鸟语说了几句,又粤语说了几句,渐渐情绪有点激动,挂电话前说:“有个人害我把咖啡洒手机上了。”
“嗯,这事没完了,我不过让她好过。”
她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眼眶有点红。
现在的社会人士心理承受能力每况日下,三个小时之前我只是指点了一句王晓雨,她就哭得如丧考妣。眼前这个妖娆的女士只不过坏了一部手机,就要开始如泣如诉。
我说:“大姐,再不你先看看这手机能不能修?”
她好像遭了雷劈一样,抬头看我:“你叫我大姐?你看我哪像比你大?”
我说:“那小姐?”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你管谁叫小姐?!”
我绝望地说:“这位女士,求求你,能给我指条明路吗?”
这天晚上,我就这么认识了高欣,一个很不靠谱的女人。
她的不靠谱表现在很多地方,比如半夜拉着我听她哭诉她男人的不忠,比如分不清手机没电了和手机坏了之间的区别。
高欣点了支烟,和我说:“张扬,你说marriage的基础如果不是love,怎么来maintain the relationship?”
我觉得我能够容忍高欣,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她说鸟语,这让我很难不无视她。
她说:“你说现在的男人是不是只喜欢年轻漂亮的?Younger and much more sexy。”
高欣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问我:“张扬,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困得要死:“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涉及两性、婚姻、爱情和中英文翻译。我听不懂。”
高欣说:“e on。给点意见嘛,你这种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有钱人吗?Not for love; just for money。”
我严肃地说:“高欣,不如我们就在此,互道珍重吧。”
高欣临走前留了张名片给我:“回了上海我带你做美容。”
名片上全是英语,我扫了一眼揣兜里,回了酒店房间倒头就睡。
第八章
第二天我跟着谢君昊去开会。
财务部总监是个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看到谢君昊这种青年才俊很受诱惑,相谈甚欢。
这个女人和谢君昊过完材料之后,赞赏道:“谢经理这么年轻就负责这个项目,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谢君昊侧头微笑:“刘总也是女强人。”
刘总监问:“谢经理是上海本地人?”
“是,刘总这么豪爽,应该是北方人吧?”
“我老家在山东,很早就出来打拼了。谢经理这么经常出差,太太会不乐意吧?”
谢君昊敲着键盘,抬头笑了笑说:“我还没结婚。”
刘总监眼睛立马亮了一亮:“那女朋友也在上海吗?”
谢君昊撑着额角,“暂时还没有女朋友。”他指着一份报表说:“刘总,这块的预算我们可能还要再重新核算一下。”
刘总监低头看了看表,笑着说:“这些材料下午让我们部门的小齐和你们过吧,他对这一块比较熟。我在旁边东来顺订了地方,现在一块去吃个中饭吧。”
谢君昊午饭前吩咐我说:“张扬,刚才的会议纪要你整理一份发到我邮箱。再把下会访谈的问题列一个清单,打印出来。”他想了想说:“还有,打电话回公司,和秘书订两张今天晚上10点左右回上海的机票。”
我说:“师兄,你和刘总去吃吧。我手头事情太多,等会买个汉堡就行。”
我从肯德基溜达回来的时候,谢君昊神色复杂地看着电脑,脸有点绿。
他抬头说:“张扬,这个会议纪要……”
我说:“师兄你觉得怎么样?比昨天有进步吗?”
谢君昊沉默了一会,捏着眉心说:“重点没抓对。”
老板的意思真是很难捉摸。
昨天谢君昊指责我的会议纪要不够言简义骇不够有深度,今天我对他和刘总监的话进行了很有力的剖析,总结成为:谢君昊和刘总交流了一小时工作心得,半小时私生活。
这已经是经过了我的艺术加工,事实是:今天一整个上午,刘总都在试图和谢君昊交流私生活。
下午散会比较早,五点半结束。
谢君昊站在我面前,说:“今天晚上请你吃饭。你是我师妹,到现在还没正正经经请你吃个饭。”
我说:“好啊。”
谢君昊请我吃泰国菜,一家很小资的餐馆,充满了异国情调,这体现在周围用餐的都是外国友人。
他打了个响指把服务员叫过来,然后把菜单递给我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菜单上的字我一个不认得,要么是英语要么是泰语,我很茫然地看着服务员:“有什么推荐的吗?”
服务生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说了一句我不可能听懂的鸟语。
我咳了一声,对服务生说:“你别说英语行么?”
谢君昊也咳了一声,对我说:“他说的是泰语。”
我低下头,最后按照价格降序排列,点了三道最贵的菜。
谢君昊扫了一眼菜单,问我:“张扬,你确定要吃这些?”
我好不容易碰到个能宰的主,毅然决然地点头敲定。
菜上来之后,分别是:炭烧龙虾、铁板龙虾、咖喱龙虾。
谢君昊喝了口白葡萄酒说:“看来你挺喜欢吃龙虾。”
我闷头喝了口白开水,不知道如果告诉他我对海鲜过敏,谢君昊会不会跳起来拍死我。
谢君昊和我聊了很多。他说他本科毕业之后去美国留学两年,漂泊了一阵觉得还是回国好,于是放弃了海外研究生学位,回到上海找了份工作。
他刀叉使得很顺畅,说:“每次来北京出差都很匆忙,一直没时间回母校看看。挺可惜。”
我说:“不可惜不可惜,师兄你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我想起每年校庆的时候,我的母校会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贴上大字报,让人感觉回到了激情燃烧的文革时代。每张大字报上都写着:今天你以北京XXXX大学为荣,明天北京XXXX大学以你为荣。
谢君昊说:“张扬,你刚去上海,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你一个人在外地,难免人生地不熟,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我一听他这么诚恳,不找点困难出来让他帮帮忙都有点不好意思:“师兄,我租的那个房子马桶坏了,那空调遥控器也不太好使。厨房的抽油烟机也好像不能用了。”
谢君昊沉默了半晌,说:“行。等回了上海,这个周末我帮你看看。”
这顿泰国菜吃得我很胃痛。
谢君昊惊讶于我的饭量原来这么少。
我不得已装了一回淑女说:“最近一直在节食,保持身材。”
谢君昊瞟了我一眼,点头说:“确实该减了。”
饭吃到一半,消失的少女罗依然居然发来贺电。
她大嗓门催枯拉朽地嚎啕一声:“张扬,我不活了!”
我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罗依然说:“学校要劝退我。现在全中国的网民都在讨伐我,我活不成了,我要去跳楼,我要去上吊!”
我说:“行,你请自由地,我给你递绳子。”
罗依然再把音调拔高了一个八度,“连你都不管我了,我真是没指望了我。”
我说:“罗依然,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唱,你一唱我就头疼。”
电话那头她静默了很久,估计是精神恢复了正常,说:“张扬,我得见你。”
挂了电话,我和谢君昊说:“师兄,有个好朋友听说我去上海工作十分痛心,想说在我们走前来送别一下。”
谢君昊低头看了看表,“好的,时间还挺足。”
罗依然在二十分钟之后迅速赶到这个泰国餐厅。
她坐下来,先是不客气地问服务生要了套餐具,抬头对我俩说:“我晚饭还没吃,有点饿。”
我和谢君昊都愕然了。
谢君昊比我平复地早,递了菜单给她:“再加点菜吧。”
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罗依然先是对谢君昊笑笑说:“你是张扬的老板吧。你好,我是她的朋友,罗依然。”接着她视线把桌上的菜扫了一遍,疑惑地说:“张扬,你不是对海鲜过敏么?怎么点的全是龙虾?”
我看见谢君昊又愕然了。
我说:“罗依然你抓紧时间,我们10点半的飞机。”
谢君昊及时起身:“你们先聊,我到旁边的酒吧坐会。”
罗依然说:“张扬,我得和你坦白一件事。”
我说:“你说吧。”
她说:“你听了可千万别哭啊。”
我说:“那你别说了,再见啊。”
罗依然缄默了一会说:“张扬,网上的事是真的。”
我愣了一会,“你说什么?”
她低下头,说:“我交了个男朋友,那男的有老婆。”
我“蹭”地站起来,质问她说:“怎么回事啊罗依然。你现在是儿戏人生呢是吧?”
罗依然没有抬头,拿着刀叉切着龙虾,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罗依然,你那小孩不会也是他的吧?”
罗依然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我说:“那你还想做什么?赶紧和他一刀两断,这种男人有了老婆还在外面胡搞,是好人么?学校那边没有挽回的余地么?”
罗依然喝了口水,说:“张扬,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们努力奋斗的意义。像你,整天东奔西跑就为了找个工作留在北京,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你那时候找工作多努力啊,整日整夜地准备面试,整个北京都跑遍了,最后还不是没能留在北京。我算想明白了,有些东西就是怎么样也得不到。那还不如接受现状,享受生活及时行乐。我觉得和这个人在一块还挺开心的。我也没打算妨碍到他的家庭。”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不过是拉个小手吃个饭一样。
餐厅里有昏黄的灯光,放一首怀旧优雅的钢琴曲。
因为动静太大,餐馆里很多外国人向我侧目。
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打在落地窗上,溅起几朵水花。
我觉得眼前的罗依然很模糊,有点面目陌生。
我说:“你再怎么享受生活,也不能拆散别人家庭吧。这起码在道德上就过不去。”
罗依然看着餐厅外面的高楼大厦,有点茫然:“我不想拆散他的家庭。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到他老婆。老实说,我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活着。”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张扬,我问你,你说道德是什么?有些人表面伪善,私下恶毒。但公众依然觉得他很道德。说到底,道德不过是公众用来引导舆论导向的一个说辞而已。”
我揉了揉额头,说:“罗依然,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上升到哲学层面。我听不懂。”
她摊手说:“你不是听不懂,你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我。”
我被她的强大的逻辑所折服,不指望在道理上能够说服她,只能说:“总之,我不能接受我的好朋友做了小三。罗依然,这件事我不可能支持你。”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学校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要是真因为这事被退学,别说我认识你。”
她把杯中的葡萄酒一口气喝光,对我说:“张扬,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挺我。我压力很大。”
说完罗依然就趴在桌上哭了,她哭得很用力很伤心。
我和罗依然认识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见她哭得这么山崩地裂。
第一次是在那年我们高考结束的时候,她发挥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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