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现在找工作太难了,我想简历上要有个海外交流项目估计会好点。院里这个项目本来已经报名截止了。但有个同学找着了个不错的工作,临时退了不参加。我就递了份材料上去,刚好顶上去了。张扬,我真后悔大学没好好念书,全虚度了。”
我说:“你那是志向太远大,我现在的小公司你也不看不上。”
罗依然自嘲地说:“我还挺受打击的,整个外语学院,没找着工作的就那么几个。我怎么面什么挂什么,我爸妈生我下来,是不是就为了让我感受世道艰辛啊。”
我说:“过去也就一个学期,回来你就金光灿灿了,学费生活费够吗?”
“够了,是和北大的合作项目,学费就按中国的来。”
我想了好一会说:“我知道林佑也要过去,你要是那边碰上什么困难,就找他帮个忙。”
罗依然说:“这事我没提前和你说,是怕你想歪。张扬,你没想偏了吧。”
“我能偏到哪去?倒是周子良同志,心碎得跟豆腐渣一样,给我电话的时候差点没自裁以谢天下。”
罗依然笑了两声说:“挺久没见你了,你在上海怎么样?光辉灿烂吗?”
“骗吃骗喝骗客户,混混日子呗。你走之前,我去北京送送你吧。”
“好啊。”
挂了电话我回头继续和客户说:“我们会所民国时期成立的,那时候不少名人都来光顾过……”
客户打断我说:“你刚还说是明朝的,怎么现在改民国了?”
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明朝的时候就有了。您看这块地砖,当时就在这下头埋了不少金银珠宝,后来给江湖大盗抢了,还把和平茶馆一把火烧了,到了民国才复原。”
和平会馆的历史在我和客户的交谈中不断被拉长,我也深信总有一天,它会和人类文明共同诞生,成为靠谱文化的发源之地。
去北京的那天,就我和罗依然两个人,跑去烤肉自助玩命地吃肉。大晚上11点,提了袋罐装啤酒和零食,从101中学侧门翻墙到园明圆里头,捡了块地盘腿靠在树下,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我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野地拓展协会,这个协会经年累月只有一个项目,就是半夜翻墙去园明圆,在里面溜达一圈,再原路翻墙出来。
协会的会长也认为只做翻墙工作有点单一,决定做点实事来重振协会雄威,于是他决定下一次翻墙的时候,把大部队分成两路人马,比赛看哪一队翻得快。
那天晚上大部队浩浩荡荡百十来人,都背着零食饮料,打着手电筒;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学校一路走到了101中学外头,气势磅礴地像走夜路的八国联军。
我记得尤其清楚的是有个女同学很激动地在脖子上挂了个单反相机,和我说她要记下这个历史性时刻。
大部队分成两个小组,由两个组长带队,分别翻墙进去,找到一面小旗之后原路回来。
我所在的A组由于所带手电筒过于闪亮,开闪光灯留念的同学过于热情,成功地被保安发现。
这也是我第一次正确认识到园明圆其实是有保安的。
保安在追逐A组广大同学的时候,成功地碰上了B组,他们被发现的原因也很靠谱,因为这组兄弟姐妹热情洋溢就唱起了《精忠报国》,歌声十分嘹亮以至于在园明圆上空及保安耳边久久盘旋。
保安大哥认为B组相较于A组更值得被追逐,所以他掉了个头就去追B组,我组顺利逃脱。事后很多人谈起这次活动,都认为当晚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傻X而不愿意回想。
我和罗依然刚开始的时候话很多,天南地北地聊,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再到现在,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夜袭园明圆”活动的后续发展。我太久没这么畅快地说话了,就这么靠在树底下,看着漫天的星星,一直说到没话可说。
那天晚上北京能看到星星,而且还很亮,感觉一伸手就能碰到。
我俩谁都没提林佑。
啤酒全空了的时候,我有点扛不住了,就抬头看着夜空发呆,脸上有点烧。我用胳膊推推罗依然说:“我有个事……一直没告诉你。高三那时候你让我给的情书,我偷偷藏起来没给……其实吧,你和林佑一块去英国这也挺好……”
她没有动静,我再蹭了一把:“你不说话……我当你知道了啊……”
后来我也眼一闭睡过去了。
早上5点的时候,我和罗依然被冻醒了,打着哆嗦去包子店吃豆花。站在人行天桥上往东看,太阳照常升起,给这座城市一点一点注入朝气。
我觉得一个人感受朝气太不够意思,就给周子良打电话叫他起床。他后来怒气冲冲地出现,问师傅要了五个包子,闷头一个一个吃完,再哼了一声:“张扬你可以,和我说海淀这早上有人结队裸奔,你奔一个我看看。”
我抬手再帮他要了五个包子:“别生气,我今天请你吃包子。千万别和我客气。”
周子良夹起一只,咬了一口说:“你有点诚意行么,请人吃包子还只请奶黄包。”
后来我们仨找了个地方打桌球。其间我依照周子良的吩咐合时宜地消失了一段时间,在楼下打了个酱油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周子良和罗依然深情对话。
他道具选得不错,一手拿着球杆倚在球桌边,对罗依然说:“你给我个明话,只要你觉得我还有点希望,我就等着。这么多年,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罗依然说:“没希望。”
周子良拧着眉毛,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去英国,因为林佑?”
罗依然沉默了会,伏下腰去打了一杆说:“到你了。”
周子良说:“罗依然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我有多喜欢你,你就有多喜欢他。要是林佑那小子真能对你好,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办喜事的时候我肯定送份大礼。要是他对你不好,我替你收拾他。”说完他拿起球杆重重地打了一杆。
我站在桌球室外面,大清早的除了老板一个人没有。
想了想我还是走了,周子良这么深情,得给他留点时间缅怀自己十年的感情。
林佑走的那天,是礼拜五。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冷场了三分钟,我就这么看着手机秒数一下一下跳上去,说不出话来。
他说:张扬,我今天走。
我说:一路顺风。
说完又冷场了,这次一直冷到挂电话我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救场。
两天之后,罗依然也乘机飞往英国。
我有种空虚的感觉,当年那伙朋友都散伙了,各自奔天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积极地参加聚会,不管是朋友聚会,还是同学聚会;因为下了班窝家里会莫明地忧伤。
身边的人热衷于替我介绍对象,大家普遍认为我需要提前操心“能不能嫁得出去”这个历史性疑难问题。为了不辜负大家的美意,每一场相亲我都准时准点参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眼下,我坐在必胜客里等新的相亲对象。
这场相亲是由我新结识的友人黑猫全力操办的,黑猫是我在北京XXXX大学上海校友聚会上认识的师姐,化学系。
据事后她对我说,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确定了我“嫁出去比较难”,所以前前后后替我安排了近十场相亲。
我问她为什么第一眼就产生了这样让人无语而且有点想死的判断。
黑猫淡定地说这可能是职业经验。
她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岁数都偏大,小到三十好几,大到奔五奔六;最早的几次,我以为是男方的爸爸代为相亲,上来就跟人叫叔叔好;发展到后来,我也能够自主地和他们谈论类似于“朝鲜是不是会成为第二个伊拉克”这样有深度的政治话题。
黑猫说给人介绍相亲对象有一个原则,就是前几次先降低期望值,再拉出一个条件比较好的,这样能够一炮而红。
我深以为然,照着黑猫前几次给我介绍对象的条件来看,我的期望值已经降到负无穷,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我都能够接受。
我坐在靠落地玻璃的座位,隐约感觉有人在敲玻璃。转头看见谢君昊提着个电脑包,站在店外。
他进来说:“在这等人?”
我说:“对,和朋友约了一块吃饭。”
自从上次我和他正式摊牌之后,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谢君昊。
我约了他几次想把那条手链还给他,但被他果断地放了鸽子。
他把电脑放在座位上,笑着看我:“你来相亲?”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有个老同学介绍我过来的。我听她说帮你每周安排三场。”谢君昊挽起袖子,挺有兴趣地样子。
我喝了口水说:“……呵呵呵呵。”
他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菜,一边点一边说:“谢冉寄了点明信片给你。”他微微扬起眉,“张扬,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说:“还可以,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本来有个东西要带过来给你。”
“先放你那吧,哪天有空的时候你再带出来给我。你看要吃点什么?”
谢君昊把明信片递给我,谢冉站在阳光下,背景是一片高低的梯田,景色很漂亮。
我赞叹地说:“欧洲真漂亮。”
谢君昊笑着说:“我有几个朋友打算十一的时候去马来西亚的一个海岛潜水,你要不要一块来?有几个我们学校的校友。”
我想了想说:“好啊,我正想国庆长假的时候出去转转。”
第二七章
生活就这么过着,不痛不痒。会所的生意很不错,成功转型为“80块的东西,我们打上会所的印章,卖出去800块”的无良商贩。
我拿着一批货的订单找高欣签字,正好碰上陆华和她在争执。
陆华坐在沙发里,说:“高欣你那个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
高欣没有回应他,低下头翻了翻订单问我:“红酒是不是比上个月的报价提价了?”
没等我答话,陆华起身走到她旁边说:“我们把话说清楚。”他转头对我说:“张扬,你先出去一下。”
高欣抬头对我说:“张扬,我们和代理商约个时间再谈一谈。你先别走,我俩把报价单过一遍。”
陆华揉了揉额角:“高欣,别闹了,乖一点好么?”
高欣看向陆华:“你把协议书签一下,我们把婚离了,财产明细都在上头。”
陆华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皱眉轻叱道:“你到底怎么样才高兴?什么时候开始,你也会咄咄逼人了?”
高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签了我就高兴了。”
陆华一双眉毛拧得更纠结了:“行,我们把话摊开来说。当时是我不好,我做错了,我们不要去想那件事了好吗?”
高欣放下手里的报价单,直视陆华:“你敢说你最近没有再和她联系?”
我看这两人家庭纠纷愈演愈烈,收拾东西准备走。走到门边听见陆华有些懊恼的说:“是,我是联系她了。那是因为高欣你之《奇》前做得太过头了。他们学校论坛那个帖是你《书》让推手在网上推的吧,后面再闹到《网》她爸爸单位。你知道她爸爸因为这个事出车祸了么?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罗依然她还是个小姑娘,你这么对付她……高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听见身后高欣淡淡地笑了一声:“呵,这么心疼。我这么做不是刚好给了你一个机会去跟人赔礼道歉么?我挺累的了,我们都干脆点,把字签了,大家好聚好散。”
陆华沉默了许久,我关门前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当天晚上我约高欣吃火锅,她明显不在状态。
我下了点涮菜,问她:“你和陆华谈崩了?”
她抬头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突然口气放软了:“张扬,我要离婚了。”
我语塞,想了半天只能说:“上海的麻酱好像是花生酱做的……”
高欣看了我一眼,吭了一声,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没缓过神来。
我放下酸梅汁的饮料杯子,闷头吃了两口菜,直接问她:“高欣,你知道罗依然吧?”
高欣微微怔了怔,“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说:“今天你和陆华吵架,我听他说之前罗依然在学校BBS的帖子是你让别人推到天涯那些地方去的,是吧。”
高欣口气有些不快,质问我说:“张扬,你是要同情陆华或者同情罗依然了?”
“我不同情陆华。但挺凑巧的,罗依然我认识,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
高欣有点惊讶,她睁大眼睛看了看我,再皱起眉毛说:“这么说,张扬你早知道陆华和她的事了?”
她喝了口啤酒,怒道:“张扬,这事你就这么瞒着我?!”
我说:“高欣,这事我也知道不久。罗依然……她真是我好朋友,你让我怎么开口?而且,你把事情闹到成都,她爸爸就因为这个事情出的车祸你知道吗?”
高欣揉了揉额角,“张扬这些你不要再说了,上午我就听陆华说了一遍,现在你又要来说一遍是吧。我不想再听到这人的名字,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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