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灯光小心地隐藏住了四周的黑暗,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苏笑尽可能地做完了自己力所可及的所有事情,然后拨通了杜彦成的电话。还好,自己的工作能够在家里完成,即使脚受了伤也不会影响工作的进度。
“算了,苏笑。你还是在家里好好养伤吧。合川科技的稿子我写就行了。”
“杜编,我这儿没关系的。你手里的工作也挺多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已经给您添麻烦了,还是让我来做吧。”
“别和我客气了,我也大不了你几岁。就这么定了,我这还有事,先挂了。”还没等苏笑再说什么,杜彦成就挂断了电话。
苏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确实不想写这篇合川科技的稿子,况且,昨天去采访的时候,苏笑真的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所以,不管怎么说,苏笑都要在心里谢谢杜彦成了。
正当苏笑愁着晚上订什么外卖的时候,冷杉提着两大塑料袋站在了苏笑家的门口,笑得十分灿烂。
“你怎么来了。”苏笑满心疑惑地问道。
“你们家沈大哥说的呀。你也是,你就应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嘛。过来的时候我买了些食材,今天让你尝尝我冷大厨师的中式大餐。”冷杉边得意洋洋的自夸边朝厨房走去。
苏笑昨天的情绪太糟糕了,完全没有给冷杉打电话的心情。她烦躁得只想把自己关起来,像只缩了头的乌龟。
还好有沈安。沈安总是这样,总是能够在苏笑看不见的地方给予她温暖,这是在苏笑看来沈安最神奇的地方。苏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冷杉自顾自地说话,一件一件地把东西从塑料袋里掏出,然后有序地放进冰箱。动作娴熟,完全不像是个从小娇生惯养没进过厨房的样子,而冷杉脸上的表情也是苏笑从来没见过的专注而认真。
在这一瞬,苏笑被包裹的很暖,从见到许启辰那一刻开始积累的伤心难过渐渐消散,真实的笑容又出现在脸上。
冷杉听见苏笑的笑声,转过头,看见苏笑有些惊奇,欣慰的笑容,奇怪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再想冷大厨师的中餐将会给我带来什么?”
冷杉一听,就明白苏笑在捉弄她,一脸满不在乎地说:“我跟你讲啊,我这几年除了语文的水平还在原地踏步之外,其他方面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你可别小看我哟。那叫什么来着?对,不看不知道,冷杉很奇妙。”
苏笑噗嗤地笑出了声,离开门框,挪到冷杉旁边,“好好好,看你这么卖力,我也不能白吃饱啊,我来帮帮你。”说完便要上前帮冷杉摘菜。
冷杉挡着苏笑的手,急忙说:“干嘛呀你,你现在是病号,好好呆着吧。你就陪着我聊天就行了,别帮我了。”
于是,苏笑就看着冷杉把一桌子的菜都弄好了。
“天啊,冷杉。还真应了你刚才的那句话,太奇妙了。四菜一汤啊,你还真是厉害。”
“那当然,我说什么来着。”
苏笑接过碗筷,问了句:“对了,你来我这儿吃了,晚上刘千河怎么办?”
冷杉也坐下,提起筷子尝了口自己做的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说了句:“他今天晚上有饭局,和许启辰几个人吃饭去了。”说完立刻吐了下舌头,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苏笑也愣了一下,但她自信已经从昨天的那些负面情绪中走了出来,她平静地对冷杉说:“我知道他回来了。我这脚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
冷杉听着开玩笑的苏笑,心里舒服很多,“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哦,就是你回来那天,千河在酒桌上碰见的启辰哥。只是千河那天没告诉你。”
苏笑边吃边点了点头,冷杉看不出来她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己说的话。
“听千河说,他一年前从美国回来,一直都在北京,几个月前才来到沈城的。他爸爸对他期望挺大的,他自己压力也不小。”看着苏笑的反应冷淡,冷杉的声音越来越小。
饭桌上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冷杉有些不适应这种沉默,便弱弱地小声说:“苏笑姐。”
苏笑轻叹了口气,低着眉眼,说:“我曾想过也许会碰见许启辰,我甚至也想过许启辰会子承父业,我都想过。可是,想是一回事儿,当他真的脱去记忆,一身西服革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
苏笑抬眼,看着冷杉,幽幽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是接受不了。”
冷杉被苏笑冷漠如冰的模样吓着了,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笑继续轻轻地说:“当初他不辞而别,到后来我鼓起勇气去找他,我都以为他离开我是因为他不想伤害我,为了成全他所以我也没有破坏这样的完满,就那样不舍地离开了他。可是,现在的事实却让我越来越明白,他离开我只是因为他不喜欢我,他不想要我了。什么音乐,什么自由,都是假的。他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的不值得,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的自以为是。”
冷杉皱着眉头,带着情绪的苏笑显得很激动,说出的话听起来也并不理智。“苏笑姐,其实也有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冷杉的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毕竟我们谁都没有从启辰哥那里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走,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四五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四五年启辰哥经历过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所以,苏笑姐,”
冷杉顿了顿,继续说:“别这样说。这样的你都不像你了。”
看着冷杉怯弱的表情,苏笑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她还自诩已经冷静了,没想到还是有些失去了理智。苏笑渐渐平静了下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让冷杉放心,也让自己放心。
苏笑的脚伤渐渐好了起来。期间,许启辰也打过电话过来,但都是风轻云淡地询问脚伤的情况,没有其他。
报社的这篇关于D大校友企业的特刊上篇顺利刊载,反响热烈,D大负责宣传的领导和社长都很满意,于是从中牵线,特意邀请了这十家企业校友,安排了一顿酒席。
杜彦成给苏笑打电话说起这事儿,还特意告诉苏笑,社长也让她参加,小同志多给些机会,对将来也有好处。
苏笑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多贡献,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酒席。但杜编的建议是机会难得,并且是社长授意,不好拒绝。既然看得起,就别推辞了。
“也对,那好,我会去的。谢谢了,杜编辑。”
“别客气。我这也是尽了些长辈的责任,毕竟王老顾问也算是我半个老师了。这样算起来,你还是我半个师妹呢。”杜编在电话里笑笑。
酒席上的苏笑既是晚辈又是小辈,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于是听着大家谈笑风生,自己只要时刻提高警惕,一一从容应对便好,并没有觉得如何伤脑筋。而同在一桌的许启辰谈吐风趣幽默,左右逢源,虽说也算是晚辈,却丝毫没有年轻人的青涩和不成熟,更多了一份执掌沈城合川科技大权的气魄,这样的许启辰不得不说是很有魅力的。
一顿酒席吃到很晚,苏笑有些疲乏,却一如既往地笑着脸。送走了企业和D大的领导,杜编也准备送社长回家。
“苏笑,上车吧,我也给你送回家吧。”杜彦成对苏笑说。
“不用了,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这样来回送,太耽误时间了。这里打车也方便,我自己可以的。您就放心吧。”
杜彦成拗不过苏笑,便提醒她注意安全,然后载着社长走了。
苏笑被晚风吹着,终于卸下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清醒的气息比方才好太多了,这一刻她终于放松了。
苏笑在路边打车,不多时,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许启辰从车里钻了出来,安静地看着苏笑说:“上车吧,我送你。”
苏笑一怔,明明是已经送走的客人,可现在又不可思议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苏笑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方才没有听从杜编的建议,否则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了。
苏笑没有看他,顺着车流的方向,还在寻找着出租车。
“苏笑。”许启辰有些沙哑的声音,“苏笑,已经五年了。”语气里的无奈让苏笑突然心软。
五年了,时间已经不容停顿地向前走了五年。苏笑抬眼看向许启辰,微红地脸颊,喝了那么多,却依然保持着镇静,但苏笑的眼里分明看出了疲倦的痕迹。
苏笑皱了下眉头,抿了抿嘴,低头上了车。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我要的现在
苏笑和许启辰坐在后座的两端沉默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街景像一部彩色默片安静地在两人的眼前流过。两个人都无意打破什么,像是保持着平衡的天平,一旦微动,就会开始倾斜。
“我还在担心着你的脚伤,今天看到你,终于放心了。”许启辰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了话。
苏笑微微点头,轻声说了句,“是的,已经差不多完全好了。”
“我想过,我会遇到你。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回沈城才三个月而已。”声音低沉,像是在默默地自言自语。
苏笑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回来也才不到一个月而已。”
“噢,是吗。”虽说是疑问,更多的却是平静,许启辰接着说:“沈城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曾在我记忆里的好多地方现在都不在了。我回来之后还特意在城区里转了转,亏得有导航,要不然就真得迷路不可。像D大东门的那条电子街,以前还是条双行线,现在却变成了单行。五南河上也新架起了好几座桥。”
“对了,听刘千河说你一直在日本学习,也没怎么在沈城转转吧,怕是你逛也会迷路的。不过,这次见到你,还真是受领导的重视啊,像今天这样的饭局,可不是谁想参加就能来的。”
自始至终苏笑都没有看向许启辰,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听到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情绪,只会让人觉得絮叨得有些心烦。
许启辰继续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坚韧如水。在饭局上不卑不亢地应对自如,让我都有些自叹不如……”
苏笑终于忍不住,皱起眉转头看向许启辰,语气里充满了烦躁:“许启辰,别说这些,行吗?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难道就没有什么你更想说的话吗?”
许启辰语噎地看着苏笑,饭局上的苏笑穿着光泽的高跟鞋,考究的淡紫色礼服,一丝不乱的妆容,笑不露齿,散发着精致的漂亮。可是这一刻皱着眉头,有些愠色的苏笑才更像许启辰记得的她,那时的她远没有现在漂亮,却清新的好看,她也会蹙眉,也会生气,低头微红的脸颊生动而真实。
许启辰把自己窝进背椅,脑海中响起了自己在安吉乐队的时候曾经唱过的歌:“我终于失去了你,在茫茫的人海中。”
空气里的沉默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听得见的,只有收音机里传来的清晰的歌曲,“再寒冷一点,雪花飞舞的季节,你站在风里,雪花淹没了我的眼……”
苏笑想起了许启辰离开的那个冬天,她也曾站在风雪里,却没有看到许启辰。
半晌,许启辰开口说了话:“苏笑,你一定很讨厌现在的我吧。看起来成熟稳重,却满嘴虚情假意,都是些违心的话。想说的却一句都没有。”
苏笑看着许启辰,他的头枕着椅背,闭着眼睛,左手挡在额间,领带松垮地搭在胸前,领口的扣子不知何时已被解开,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原本苏笑想着要挖苦他几句,但听着有些无奈的话,苏笑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食如嚼蜡的一顿饭,却要装出兴致高涨。觥筹交错的谈笑里都是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念的都是自家的生意。我现在是不是很像我哥哥了。说也奇怪,越是厌恶的越会靠近自己,越是喜欢的却越会被自己推得很远。”
苏笑看着这样的许启辰,这些天郁积在心里的那些情绪甚至包括内心曾恍然出现的些许期待和可能,在这一刻竟然都散开了。不管我们如何怀念一个人,它都已经成为过去。
“苏小姐,您说的小区到了。”司机的话让苏笑回过神儿来。她指着路,不一会儿,车就开到了公寓的楼下。
车缓缓停下,苏笑看着许启辰,他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闭着眼睛,头枕在靠椅上,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反应。
苏笑低着头,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许启辰,请原谅我,原谅我一时无法接受你的改变。但毕竟,五年了,在这五年之间我们身上都一定会发生很多变化。所以,我能够理解,也试着体会过你的处境。也许我讨厌的并不是现在的你。而是……,而是……”苏笑无法开口,无法向许启辰说出自己愤怒的原因。
正当苏笑犹豫着该怎样和许启辰说明,许启辰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揽过苏笑,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在苏笑的耳畔,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苏笑。对不起。”
对不起。原来许启辰都知道,知道苏笑想的是什么,知道苏笑怨的是什么。在苏笑心中解不开的是过去的心结,并不是现在的模样。而这一切,许启辰都知道。他的这句对不起,既是对曾经的解释,也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