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半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勉强站起身来,向张崇弛深深施了一礼说:“小兄弟一语惊破梦中人,愚兄代睢阳城一百二十万居民谢过了。”
这一声小兄弟,无疑说明陶半城已将张崇弛视为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人物。至此,张崇弛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初次遇到这种曲折多变之事,凭的只是他从书本里学到的知识和一点机智在勉强应付,如今既然陶半城已经醒悟过来,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自己在边上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他随即恢复了自己的本色:“我只是个医生,还是接下来说说怎么才能解你中的毒吧!”
陶半城满不在乎地说:“既然小兄弟知道是什么毒,当然可以解掉了。嘿嘿,居然又是内奸,又是鬼族,待我完全康复之后,陶府有好戏看了。不知小兄弟有没有兴趣留下来看戏?”
“到时候再说吧!”张崇弛随口回了一句,脸色转为正经地说:“可惜我现在也没法给你解毒!”
陶半城一怔,又笑着说:“可是缺乏药材?”
在陶半城面前说话,还真有一点被看穿了的感觉,张崇弛咽了一口唾沫,勉强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给压了下去,说:“正是。要解‘铊’之毒,必须要用一种叫‘普鲁士蓝’的药材。这种药材只有天神山脉之南的山林里蜂人族才有,蜂人族将其视为天神的恩赐,轻易不会予人。而且蜂人天性暴戾,惹急了的话,他宁愿自己毁掉这种药材,也不愿给别人。”
“那么我有多少时间。”
张崇弛早已准备好的瓷瓶放在陶半城的手中说:“这是我炼制的清水涤心胶,可以缓解铊的毒。如果你从现在起,不再食用含有微量铊的食品,这瓶胶可供你维持两年之用,但大公子的病情可能仅维持三个月,时间一到,就绝无作用了。如果还继续吃含铊食品,能缓解的时间缩减一半。”
陶半城正想说什么,张崇弛摇头说:“陶府的事跟我无关,我只是尽医生的本分,也随便对得起那份贵重的诊金。好了,让蝠人送我回去吧!配合普鲁士蓝的方子我会让蝠人带回来,只要药齐了,随便哪个金针医师都能炼出解药来。”
卷二 睢阳风云 05 神医束手
将方子交给蝠人带走后,张崇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身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原来世间的事真的那么变幻莫测,古怪离奇,亲身经历地那份刺激更是跟书上写的没法比。不过,他不想将自己卷进去,以他一个毛头小子在这种事件里能有什么作为,不一小心就把自己,甚至于亲朋好友都会赔进去。就这样,心里还是在不断推测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思考着下一步的变化和陶半城的可能对策。就在满脑子的翻江倒海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在鸟鸣声中醒来,匆匆抹把脸后,想起昨天的事,不由喟然失笑,那陶半城能有今天的成就,又岂是轻易能获得的?从跟他的接触来看,其处事之老练是自己生平所仅见,哪用得着为他杞人忧天。自己作为一个医生已尽到了相应的责任,对陶半城来说,也许事情只是刚刚开始,但对自己来说,事情已经结束。
算算自己的行程,那就再在睢阳呆上两天吧,这么繁华的城市,这么美丽的杭湖,如果不是因为还要去炎黄城,就是住上半年也不会生腻。他边想边走,一出客栈,却被人叫住了:“公子,今天准备游哪里?”
他一看,原来是昨天的那个小船娘文姬:“是文姬啊,今天不用摇船了吗?”
文姬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文姬是专程在等公子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还要游湖?”张崇弛心想,你也不至于聪明到这种地步吧!不过,他从文姬欲言又止的神情中恍然醒悟到,今天文姬等在这里,可不是带他游湖那么简单,看来一定有什么别的事,便笑着说:“文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是……是这样的!”文姬绞着衣角说:“我想请公子治一个人。”
张崇弛说:“那有什么问题?走吧!”
文姬的脚上好像灌了铅一样,仍站在当地,老半天才轻声说:“可……可我付不起诊金。”
张崇弛哈哈大笑,说:“你有没有一个铜币?”
有,当然有,昨天张崇弛夜游杭湖还付过她十个铜币呢。看着文姬重重点头,张崇弛的手伸到她面前说:“给我一个铜币。”文姬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币,疑惑地交到张崇弛手中。他掂了掂手中的铜币,收到怀里后说:“本医师的诊金都已经收了,你还不前头带路。万一耽搁了病人的治疗时间,我可负不起那责任。”
文姬大喜,整张脸如鲜花在阳光下绽放开来,大声说:“谢谢公子,文姬这就带路。”
蔡文姬的家在睢阳城最老的街区深巷之中,很小,但极为雅致,四周更是栽满了竹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贫苦人家,倒像是书香门第。倒是她的一句话道出了真相:“这附近很多人家的女儿是当船娘的,一个不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善于整理环境培养自身气质的船娘只会被人称为摇橹丫头,所以家家都花心思布置环境,使这里也显得别致了许多。”
在路上,张崇弛早详细地询问了病人的情况,从文姬的口中,生病的是她的父亲蔡邕。蔡邕有个嗜好,喜欢晚上一个人坐在竹林里弹琴自娱。深蓝宝石大陆当今最著名的诗人王维曾有诗写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巷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诗是脍炙人口,流传甚广,却极少有人知道王维这首诗写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在游睢阳城时,无意中看到蔡邕的听琴所作。
就在半年前的一天,文姬照常送一杯茶给竹林中的蔡邕时,却发现他晕倒在琴边。此后的半年中,蔡邕经常昏睡不醒,即使醒来,也似乎认不得眼前之人,只是坐那里痴笑不已。身体更是日渐削瘦,一天不如一天。为了他的病,文姬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曾请过两位银针医师,可惜一直不见效果。金针医师她又请不起,昨天见陶洪亮对张崇弛如此推重,不惜百金相请,让她有了一点希望,才从今早五更天还没亮就在客栈门口等着了。
张崇弛越听越是被这个坚强而又有主见的小姑娘所感动,心想,回报你这片孝心的最好方法就是治好你父亲的病。当他信心满怀地检查完蔡邕的身体时,开始有点傻眼了。从脉像来看,蔡邕体内虽然水元素过多,但地火风三元素和光明黑暗两种能量都十分平衡,甚至比常人还要强大一些,依此推论,蔡邕不但没病,而且比常人还要健康得多。
没病?不可能吧!眼前的蔡邕光从外表来看,就已经是削瘦异常,昏迷不醒,脸色铁青,还不时抽搐着,马上就要精气耗尽撒手人寰的样子,这还叫没病的话,那痨鬼就可以称得上是天才运动员了。冷静,一定能找出原因的,张崇弛再次静下心里,将蔡邕完全检查了一遍。这次检查有了一点发现,蔡邕肉体的元素能量居然不被他的灵魂所吸收,使他体内的灵魂就像是大海上的人,明明面对整个大海,却要活活渴死。
怎么会这样?无论医书还是药典,似乎都没有这种灵魂和肉体疏离而引起的病例。就算是下药,药也是通过肉体,才能滋养灵魂的。什么安魂草、收魄石甚至能治丢了三魂七魄其中之一的病,却对这种三魂七魄全在,就是不吸收肉体能量的怪症无从下手。
面对文姬充满期望的眼光,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就算蔡邕没救了,让她迟一刻悲伤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他对文姬说:“我先试着给你父亲治一下,这其间你千万不要打扰我,如果有效果的话,那么过两天我就能配置出根治的药。”
“恩!”文姬第一次看到有医师没有一口咬定父亲没救了,忙点头答应,退到门口。
张崇弛缓缓地坐在蔡邕身边,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心神沉入胸中那只六彩的“元素轮回”之中,随着元素轮回的转动,最纯净的四系元素和光暗两种能量开始在他身周聚集转动,渐渐地上升到他的头部,发出蒙蒙的金光,配合他原本就俊朗英挺的五官和慈悲肃穆的神情,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从天而降的神灵。
“神啊!求你救救我父亲吧!”文姬目睹如此异像,不由自主地远远对着张崇弛跪了下来,双手合抱,置在胸前,闭目祈祷。
“万物虚空,神灵创世,光明黑暗,地火水风,结!”张崇弛双目一张,头部的金光顿时凝成一点落在他右手的食指之上。随着他的食指迅速印在蔡邕的眉心,那一点金光迅速沁了进去。蔡邕浑身一振,张开双眼,正看到门口跪着的文姬,不由心痛地说:“姬儿,辛苦你了!”
文姬正在祈祷,猛听到父亲的话,连忙站起身来,泪落满面地说:“父亲!你好了吗?”
蔡邕轻叹一声说:“哪能好得了……”话未说完,双眼一闭,再次昏迷过去。不过,此时的他面色红润,神态安详,如同熟睡。
“有效果,真的有效果耶!父亲自那天昏迷之后到现在第一次认出我来,也不像以前昏迷得那么痛苦了。谢谢你,公子!公子,你怎么啦?”兴奋过度的蔡文姬这才发现张崇弛一脸的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坐在一边。
张崇弛笑了笑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方才他是将自身体内滋养灵魂的四系元素和光暗能量强行抽出来注入蔡邕体内,虽然有一点效果,但要是按这种方法来治,恐怕蔡邕还没治好,自己倒先要完蛋了。不过,仗着体内的元素轮回和平时勤练骑士技的底子,张崇弛很快恢复过来,站起身来说:“现在还不能给你父亲下药!暂时就让他睡一阵子,我要回去好好想一下,到底该用什么法子,三天后,你再到客栈找我。”
三天,不知别人是怎么过的,但对张崇弛来说,这恐怕是他十几年来所过的最难受的三天。从学医到现在,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无从下手的病症,怎么不让他顿生挫折感?有人说,医生这辈子最常碰到的就是自己医不好的病,但对张崇弛来说,十年来首次出现这种情况。
无论出于对文姬的那种怜惜,还是出于对自己技术的挑战,他都一定要解决掉蔡邕这个病。“我一定要成为今后最厉害的医生,能治天下所有的病!”别以为当初年纪小,只是说说而已,这可是自己对张巡许下的诺言,无论如何也要达到。
三天,张崇弛像疯了一样,在房间里一会儿飞快地翻书,一会儿望着空气喃喃自语,如果不是店小二清楚这疯子一样的家伙本身就是一个银针医师,整个睢阳城级别比他高的医师也不过只三五人而已,早送他去看医生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都快崩溃了,看着桌上摆着店小二送过来的饭菜,他才恍然自己好象三天没睡没吃地熬过来了,可以蔡邕的病还是没有眉目,他怎么能吃得下睡得着呢?
“唉!你这个傻小子,就别自我折磨了,我告诉你吧!那个蔡邕根本就没病!”打窗口飘进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话。
卷二 睢阳风云 06 诡异诅咒
“没病?”张崇弛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他要是没病的话,就该我有病了!”
“你是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提点起他来了:“作为一个医生来说,最常见的就是医不好的病,但无论如何不能失掉自信。你起码要学会相信你的处理方法已经是最好的,你的技术是最可靠的,即使换成另一个高明的医生也不能做到比你好。此外,你还必须学会与失误、失望共同生活,否则死得比谁都快。”
张崇弛不由地浑身大振,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施了一礼说:“多谢前辈教诲!只是……只是……”
“只是听我老人家说那蔡邕根本没病还有点不服气,想探究一下其中的奥妙是不是?”
“正是!还请前辈恩准!”张崇弛面对这么一个神秘而又智慧的“前辈”,可是一点儿也不敢失礼。谁知那个声音闻言之下,却十分放肆地哈哈大笑:“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只知道你小子有时比较迂,可想不到迂成这样,天哪,以后我可怎么跟那些傲啸天下的兄弟们交代说这就是我找的主人?”
什么意思?他极其疑惑地往窗外一看,就见一只雪白的小猫抱着肚子在窗下滚来滚去,口中发出与其形象极其不相称的笑声。他在一阵目瞪口呆之后,指着那只白猫说:“原来……原来……是……是你这只老妖猫!不对……你怎么会说人话?”
圣猞猁双眼一翻说:“我老人家身为圣兽之王,会说人话有什么了不起!”
“切!”他很快从方才的惊讶中冷静下来,很自然地像老朋友一样跟圣猞猁抬起杠来:“少在这里欺骗我这乡下郎中了,《物种起源》里可记载得清清楚楚,圣兽之王可是朝阳凤凰,不是什么老妖猫。”
这下子,圣猞猁有点泄气了,口中嘀咕说:“朝阳凤凰了不起吗?那是我老人家不屑跟它计较,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