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大半个晚上,他一定是累极了,可竟是怎么都要强撑着回到他身边才安心睡去……
宋靳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强撑着身子,粗略地检查了下他的身子,见他只是手臂上有两道细小的刮痕,并无其他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可算睡着了!”燕璘见此却是松了口气,而后拿起地上的另一件小棉袄包在了平安身上,“不过阿靳你不是才成亲没有多久么,哪儿来这么大的儿子?”
宋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顿了顿后问道:“我昏迷多久了?燕兄有没有看到我夫人?”
“有好一会儿了,至于你夫人……”燕眸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宋靳没回答他也不在意,只有些诧异道,“没看到。这地方活的就咱们仨,死人倒是不少。话说你们一家人这大晚上的干嘛呢?瞧你这样子,不会也是被人追杀吧?”
宋靳一愣,而后眯着眼往山洞口看去,果真隐约看到几具尸体。
依然没有回答,宋靳只是眸子微深地看了燕璘一眼,半晌才道:“我夫人还在山上,燕兄帮人帮到底,替我去找她一下如何?”
“还在山上?”燕璘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行了,哥哥帮你去找就是。不过你先上药,别等着到时候媳妇儿回来了,自己却……”
话还未完,便见眼前一闪,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山洞外冲进来,死死抱住了宋靳。
燕璘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欲出手,被宋靳着急阻止了。
“燕兄,是我夫人。”
燕璘呆住,而后有些尴尬地笑了:“那个,她穿着蓑衣,我还以为是外头那群王八蛋没死透呢……你们先聊,我去洞外瞅瞅。”
“有劳燕兄。”宋靳点头,而后费力地抬起手拍了拍怀中姑娘的后背,“阿枣?”
一阵沉默,突然……
低沉嘶哑的哭声从他的怀里艰难地传了出来。
她的身子冰冷得可怕,她的哭声充满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后怕,宋靳心口发紧,顾不得燕璘还在,忙搂紧她的腰,吻着她湿透的发安抚道:“别哭,我们没事,我和平安都没事,不怕,不怕……”
阿枣只是哭。
他们终究没有丢下她。
这已足够她喜极而泣。
方才所有的艰难和绝望统统都变成了感恩。
没有哪一刻,阿枣比现在还感谢上苍。
知道她定然吓坏了,宋靳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突然。
“咳,那个,我说弟妹啊,你还是先给阿靳上药吧,他伤得可不轻。”燕璘的声音从洞口传了进来,“还有小家伙刚睡着,这蓑衣上都是雨水……”
阿枣一下子回了神,下意识地朝他看去,可才看了一眼,便心口一跳,飞快地转过了头。
宁王世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然此时没时间多想这个问题,阿枣飞快地脱去蓑衣丢到一旁,着急地看着宋靳道:“都哪儿受伤了?我看看!还有,还有平安……”
想伸手去抱小家伙,可想着自己身上也已差不多湿透,阿枣到底是缩回了手。
“别听他瞎说,都是小伤,没事的。”见她脸色慌乱,宋靳忙道,“小家伙也没事,就是手臂上刮了两道,燕兄已经给他上了药,换上了衣裳,放心吧。”
阿枣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就抬头紧紧看着宋靳。
她的额头上也磕破出了血,宋靳看得心疼,忙艰难地抬起手欲为她上药。
阿枣飞快地从他手里拿过那药,随手往自己额角上抹了一把,又小心地替他脸上身上的伤口上了药,这才一下子软倒在地,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燕璘给的药很不错,宋靳这会儿已经不疼了很多,瞧着也有些了精神。
阿枣飞快地扭头看了看洞口,燕璘已经不在那了。又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认燕璘离得有些远,阿枣这才贴到宋靳耳边,轻声道:“阿靳……平安,其实不是我的孩子。”
“……”宋靳觉得自己可能伤势过重,出现了幻听。
“阿靳,平安是我恩人的孩子,他的父母曾救过我的命。”低头看着小家伙安睡的小脸,阿枣声音温柔,“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宋靳愣愣地看着她,难得地露出了傻气的一面。
阿枣抿了抿唇,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阿靳,平安的爹……是前太子。”
像是一道惊雷猛地在心头炸开,宋靳一个激灵回了神。
“你……你说什么?”
阿枣抬头看着他。见他幽深漂亮的眼睛里只有震惊诧异,不由弯了弯唇:“阿靳,前太子妃救过我的命,我曾在她身边以贴身侍女的身份待过三年。那时,师傅被杀的消息传来,我……”
慢慢地将一切前因后事告诉眼前这个爱她胜过爱自己,甚至爱她所爱甚过爱自己的男人,阿枣的身子冰冷疲惫得可怕,可心里却是无边的温暖柔软。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能确定他对她的爱意。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有信心他会和她一样拼尽全力保护平安。
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感谢上苍给她安排了这样美好的人。
宋靳听完,沉默许久之后忽然紧紧搂住了阿枣,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阿枣温驯地贴在他的胸口,任由他用这样亲密的方式传递着他的激动与开心,只小心地撑着身子,不让自己碰到他的伤口。
半晌,他终于微微喘着气放开了她。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属于我的?”
看着他亮过星辰的眼睛,阿枣点点头,目光羞涩却坚定。
“没有别人?”
他的模样有些傻,阿枣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嗯,以前没有别人,以后也只有你。”
宋靳猛地闭了闭眼,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低低笑了出来。
“阿枣……我真开心。虽然我并不介意你的曾经,但……”他抬头看她,目光动人,“这种没有迟到的感觉,真好。”
阿枣也笑着,可却不知为何一下子涌出泪来:“对不住,我该早些告诉你的……”
宋靳只是用温柔而包容的目光看着她:“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说,多久我都等。宋夫人,从今以后……江湖庙堂,天涯海角,都有我陪你。”
阿枣一愣,而后再也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好。”许久之后,她抬头看他,泪水盈盈,笑靥如花。
因雨越下越大,燕璘过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这时阿枣和宋靳都已经帮着彼此处理好了伤口,只剩下身上的衣裳还是湿哒哒的,有些难受。
好在燕璘早先在一旁生了个火堆,阿枣带了防治风寒的药,所以一时倒也不怕会受凉。
“小爷已经放消息叫人去拿干净的衣物了,咱们在这里边烤火边等就是。”抱着一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还算干燥的枝杈走了进来,燕璘冲宋靳和阿枣笑了着说道,一口大白牙在暗沉的夜色里瞧着十分晃眼。
对于这个前世根本没怎么接触过的宁王世子,阿枣心中是警惕的,但想到这人以往在外打战比较多,鲜少进宫,应该也不大能认出平安,阿枣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因知道了平安的身份和前太子的事情,宋靳这会儿面对燕璘,就多了几分深思。
“这大半夜的,燕兄怎么会来青山村?”他突然问道。
燕璘眸子微闪,没有回答,只是咧嘴一笑:“你猜。”
宋靳微微眯眼,紧紧盯着他,许久之后突然转头对阿枣道:“我肩膀有点痒,抓抓?”
阿枣正暗自琢磨着燕璘出现在这里的动机,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半晌才忙道:“哦……好。嗯……这里?”
“左边一点。”
“好,这里吗?”
“嗯……”
一旁的燕璘:“……”
见这夫妻俩竟真的开始认真地挠起痒痒来了,燕璘终于绷不住了:“你,你们俩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啊!心这么大,太子妃到底怎么放心把小家伙交给你的!”
第60章
心下猛地一沉,阿枣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向了袖子,可下一刻宋靳就握住了她的手,转头对燕璘道:“不装了?”
阿枣一怔:“他……”
宋靳看着燕璘淡淡一笑,语气笃定:“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燕璘眯了眯眼,眸底闪过明亮的笑意:“你这么知道的?”
“你对平安格外关心。”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叫燕璘一愣之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不愧是小爷认下的弟弟!”
阿枣惊诧地看向宋靳:“……弟弟?!”
“他自己认的,我没答应。”见阿枣神色惊疑,宋靳笑了笑,将燕璘和自己认识的过程简略地说了一遍。
自然,关于自己误会了她和岑央那一段,宋靳是不会说的。
阿枣听完,神色微缓,半晌才抬头看着燕璘道:“世子是为平安而来?”
她相信宋靳的判断,但没有恶意是一回事,是不是好意却也不一定。
燕璘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她,挑眉道:“见过这个吗?”
阿枣接过那物一看,顿时心口一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是——!”
半圆形的雕花木牌,上头刻着半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和太子妃临去之前交给她的那半块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那时太子妃只说这是太子仓促之间交给她的,并未来得及说明它有什么用处,只强调它很重要,因此阿枣便一直将它放在身上随身携带。
只是前世到死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这玉兰花木牌到底什么来历,又有什么作用。怎么这一世,燕璘却突然拿着同样的半块出现了?
见她神色异常,宋靳微微拧眉:“怎么了?”
阿枣还没说话,便听得燕璘哈哈一笑:“看来另一半真的在你手里。能得堂兄堂嫂如此信任,阿靳媳妇定非寻常人,既然如此,哥哥也不多卖关子了,这玉兰花木牌,是烈虎卫的令牌。”
“烈虎卫?”
“皇上对堂兄早有不满,堂兄为自保,曾托他最信任之人帮他暗中训练一支精锐暗卫,即烈虎卫。这玉兰花木牌便是可号令烈虎卫的虎符,堂兄将它一分为二,一块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块则交于烈虎卫首领掌管。”说到正事,燕璘脸上再不见嬉笑之色。
阿枣听得心头直跳,还没说话,便听宋靳沉声道:“这么说,这烈虎卫是太子的私兵?”
“与其说是私兵,不如说是暗卫或是死士。”燕璘看了他一眼,神色间隐隐闪过一抹骄傲,“他们都是堂兄最忠心的手下。”
“那么,世子就是烈虎卫的首领?”
燕璘还没回答,回过神来的阿枣已经摇头了:“他不是。”
燕璘挑眉,而后摸着下巴好奇道:“怎么说?”
“宁王深得皇上信任,又手掌南境兵权,位高权重,备受瞩目,暗中盯着宁王府的人不知有多少,训养私兵是谋逆大罪,就是为了宁王府上下,世子也不能做这个首领。”说到这,阿枣眼中露出嘲讽,“毕竟咱们那位皇上,疑心最重,若是有一丝对宁王府不利的风声传入他的耳中,宁王府怕都逃不过和东宫一样的命运。”
燕璘听完沉默了一瞬,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什么说的这样直白呢?哥哥听得都想哭了……”
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消散开来,宋靳弯了弯唇道:“能得宁王世子俯首听从,那烈虎卫首领的身份……怕是不低吧?”
阿枣心下也是一凛。
比宁王世子身份还高……那就只有皇子了。
莫非……
“什么都瞒不过阿靳!”燕璘哈哈一笑,而后冲阿枣比了个“二”的手势。
阿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拧着眉道:“世子是说……静王?!”
见燕璘竟真的点头,阿枣顿时呆住了。
宋靳见此,有些好奇道:“怎么了?”
“二皇子静王燕寻……”阿枣回神,半晌才喃喃道,“生来不足,久病成灾,素日缠绵病榻不得起。怎么……怎么可能是他?”
“表哥的身体是太子堂兄想法子治好的。”
燕璘的一句话叫阿枣又是一愣,缓过神后,却是终于彻底地放下了戒心。
燕璘的母亲宁王妃和燕寻的母亲容妃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因此燕璘和静王燕寻既是堂兄弟,又是表兄弟,关系比之寻常堂表兄弟更加亲密。他会帮着燕寻向太子效力,倒是可以理解。再加上燕寻是个病秧子,哪怕其母家家世显赫,满门达官显贵,众人也不会太关注他——身体的破败注定了他无缘皇位,若说烈虎卫是他暗中训练的,倒确实有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观前世燕寻所为,阿枣可以确定他并无称帝的野心。
那么多皇子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活我,只他一个不为所动,整日闭门在家养养身子做做诗画,做一个富贵闲人。
外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