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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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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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正是镇北侯爷宁谦。
    宁景世原本就心不在焉,秦少宗拉下宁谦的袖子,瞧清楚了灯下的宁谦,顿时也傻了。
    那是他亲爹,无论如何也是认识的,只他亲爹原本生的儒雅风流,只此刻一张脸却似被谁挠花了一般,有些地方结了疤还未掉,有些地方的疤掉了却露出红红的触目惊心的印子来。
    宁景世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会儿才想起来闫幼梅似乎隐约告诉过他一声,父母当着下面婆子丫环的面儿打了一架,他当时想着不过是你推我搡,难出什么事儿,万没想到自己亲娘竟然揭了亲爹的面皮。
    ——我的娘哎您还来真的?!
    他是真后悔今儿应了秦少宗的局子。
    还嫌他不够丢脸,难道竟连他爹也给拉了来?
    宁谦这会儿却顾不得了,压根没注意在座的都有谁,只进门被秦少宗拉住了,立刻便认出来人,扯了他的袖子还喘着粗气,声儿都颤了,“表弟快带我躲一躲,后面有人追我!”
    秦少宗还傻着,见他大冬天的跑得一头热汗,气儿也喘不均匀了,虽然向来有些瞧不起这位表姐夫——你在外面风流就罢了,做什么逼的原配上吊自杀了?——男人风流是天生的,只原配却是不好随意折腾的。但人家求到门上来,也不能不帮,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表姐夫别急,今儿燕王殿下跟怀化大将军在此呢,让我瞧瞧谁瞎了眼敢追侯爷?!”
    他心里也疑惑,只听说这位表姐夫好色的,可没听说他好赌的。被追着还赌债那是表姐夫儿子的专长,难道表姐夫这是淫人妻女了?不然何至于狼狈成这样?
    宁谦却是听到怀化大将军也在席间,顿时一呆,目光直直往座上扫过去,立刻便瞧见了燕王身边坐的腰背挺直的年青男子,模样英俊,气宇轩昂,眉目间依稀还有老镇侯的影子,顿时直奔了他面前去,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哑了,“阿行——”
    座上的夏景行此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对秦少宗宴客挑的地方简直不知道如何评说。
    遇上宁府的一个人也就算了,大可视而不见,只这接二连三演的是什么戏?
    若不是他对秦少安知之甚深,差点就要以为这是他刻意安排的父子兄弟大团圆的戏码。
    算一算父子俩也有四年多没见了,那时候逐他出门可是十分绝情,如今倒上赶着前来相认。夏景行面上不见一丝笑意,下颔绷紧了又放松,终于缓缓挤出一个笑来,“侯爷——”
    宁谦万没料到他开口唤的不是父亲而是侯爷,这声称呼立刻让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十丈远,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外间乱纷纷传来了脚步声,随即棉帘子被掀了起来,又一股冷空气涌进了明月轩,一队侍卫闯了进来,粗声大气喝问,“见过镇北侯没有?”却是晋王府侍卫的服色。
    原来晋王听了福嬷嬷的话,顿时火冒三丈,安慰完了闺女,回府就派人去逮宁谦,准备将这个女婿给好生教训一顿。
    宁谦跟南平郡主大吵了一架,夫妻两个形同绝裂,多一眼也不愿意再看对方,转头拿袖子遮了脸,趁着天黑又出府去了,也不知道又往哪里去寻欢作乐。
    晋王是隔了几日才知道这事儿的,回头再派人去寻镇北侯,差点将整个长安城的秦楼楚馆都翻遍了,这才得着了消息,他最近竟然窝在归云馆里一个才调教的雏儿院里,已经好些日子没挪窝了。
    晋王府里的侍卫这些日子没少被晋王责骂,得到消息立刻赶了来,差点将宁谦堵在被窝里,也亏得宁谦身边侍候的人瞧见了晋王府护卫的服色,立刻前去通报了他。
    宁谦慌乱之际往外冲,到得归云馆大门口了,瞧见晋王府的侍卫进来了,忙乱之际又折返,听得明月轩笙歌慢舞,热闹的紧,想着长安城的欢场中人他泰半都熟,这才直冲了进来准备躲一躲,哪知道就遇见了长子呢。
    
    第七十八章
    
    晋王府的护卫往场中扫一眼,便瞧见了正站在夏景行身边的镇北侯。原本晋王的原话是“将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绑回来!”但下面执行的护卫却不能当着明月轩这些人跟镇北侯动手,领头的队长站在几步开外,向宁谦行了个礼,道:“王爷许久没见侯爷,想请了侯爷去王府做客。”
    大抵去晋王府做客对镇北侯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他竟然往夏景行身边一站,无赖道:“今儿没空,本侯今儿要跟自己儿子吃酒庆贺。”
    夏景行默默的往旁边挪开了一步,以示二人并无什么关系。
    宁景世嘴角暗抽,只觉得自家亲爹太过丢脸。他都要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去阻止晋王府护卫,“方队长,外祖父请父亲过去有何事?”
    方宏义接到这趟差,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晋王爷是自己主子,可镇北侯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他在晋王府供职也才五六年,但前任喝醉了曾经告诉过他,晋王爷对这位女婿并不满意,郡主成亲之后有好几次都请了镇北侯过府一叙,都是因为南平郡主回娘家哭诉的原因。
    据说晋王爷跟女婿一叙的过程并不太美好,通常叙完了镇北侯总要鼻青脸肿十天半个月,被晋王府的马车送回去。但依着方宏义自己想来,觉得这招效果并不见好。
    试想,如果这招效果好,镇北侯早多年前就好好收心在家陪着郡主了,何至于如今长安城中还能三不五时听到他的风流之事?
    但晋王爷的固执也不是一般人几句话能改变的。方宏义只负责带人回去,如何处理那是晋王爷自己的事情。
    “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侯爷,大约是跟郡主的病有关吧。”
    晋王爷对女婿不满意,但对郡主生的俩外孙还是很疼爱的,世子站出来问话,他也不想得罪这位性情不定的小爷,只能委婉的告诉他,你娘病了,你爹在外寻欢作乐,不在家守着妻子,于是你外祖父很不高兴。
    ——你外祖父很不高兴,你爹就要倒霉了!
    整个明月轩的权贵子弟们都瞧着宁家父子三个,明月轩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就连珠帘后面的歌伎也停止了弹奏,地上落针可闻,宁景世心中没来由烦躁,就好似自己家里的事情被赤裸裸的晒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任凭大家来评判。
    “府里不是有太医侯着吗?外祖父找父亲,父亲又不是太医,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他爹少往檀云院去几趟,说不定他娘都要被气死过去了。
    有眼睛的人都瞧见了镇北侯与怀化大将军的举动,与这二人关系并不亲厚的全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心里暗呼今儿这顿酒真是来对了,没花一个铜板就能免费看场大戏。
    怀化大将军回到长安之后,并不曾踏足镇北侯府,一直长住燕王府多日,整个长安城都在等着后续,没想到今儿让大家碰上了。
    只燕王秦少安赵则通诸人与夏景行交好,知道他对镇北侯府的态度,视那里为烂里潭,一点也不想与这些人沾上关系,眼看着镇北侯凑了上来要认儿子,俱都替他不值。
    ——当初干什么去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
    人的底线一旦被突破之后,往后会做出什么事儿,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的。
    就在方才,乍然瞧见长子的一瞬间,镇北侯几乎开不了口,等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阿行”两个字以后,周身滞涩的血液瞬间就畅通了,仿佛这两个字含有某种魔力,让他瞬间就获得了力量,再开口就顺畅多了,不但提出要为他庆功,还十分自来熟的问道:“听说你媳妇儿生了,怎么没把大孙子抱来给爹爹瞧瞧?!”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孙子。
    这世上自来只有老子不要儿子的,可没听说过儿子忤逆老子的。
    镇北侯早不是多年前那风流自诩的镇北侯府世子爷了,那时候年轻,总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对带女人也还带着种怜香惜玉的温柔。这些年他与南平郡主成亲,多少次吵的天翻地覆,到最后看到南平郡主原本明艳的脸庞变得狰狞,自己也难免惊悚,看着对方恰如看着一面镜子一样,想来自己的面容也同样是狰狞的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的面目都变的不堪。
    他渐渐的破罐子破摔,从温文尔雅的男子成为了开口就能让南平郡主本能的竖起全身的倒刺,准备防守攻击的刻薄男子。
    夏景行就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目光在镇北侯身上扫了一下,含着说不出的轻蔑,提醒他:“侯爷似乎忘记了,夏某与姓宁的再无瓜葛,妻儿自然也跟宁府无关,侯爷这种奇怪的随便到处拉关系的爱好还真是特别呢。”
    宁谦想到,如果时光倒退二十年,他还有身为男人的傲气,还暗含着一腔报负的时候,必定不会做出这种事,厚着脸皮往上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泡在酒缸女色里,却也已经可以预见性的看出镇北侯府岌岌可危的未来。
    ——很明显宁景世并非是理想的侯府继承人!
    自他被南平郡主抓破脸之后,便住在归云馆里的一个姐儿房里,也不知道是自己面皮被揭,影响了心情,还是长子的强势回归让他忽然之间开始考虑镇北侯府的传承问题,这些日子并非晋王以为的,他在外寻欢作乐,颠鸾倒凤。相反,宁谦最近还颇为清心寡欲,每日里让那姐儿端了茶饭过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房里静坐,既不想回侯府里去面对南平郡主,却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循着本能找了个相熟的姐儿,掏了银子换得这些日子的安宁。
    大约人都是不能回头去看的,宁谦越回头看越觉得自己这大半生不堪。闻着姐儿房里的脂粉香气,镇北侯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他在多少个女人的房里醒过来了。很多时候他都处于半醉状态,这属于难得清醒的时刻,难得抽空让他早已经被酒精泡的生锈的大脑缓慢的运转起来的时刻。
    夏景行的出息就好像是给镇北侯在黑暗之中点燃了一盏灯,照耀的他瞬间就能瞧见前方的光亮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认为的能给镇北侯府带来未来的长子居然不肯与自己相认,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过的事情。几乎是带着些恳切的,镇北侯爷宁谦又往怀化大将军身边凑了一步,就好像这是从小备受他宠爱到大的儿子,带着些说不出口的宽纵再次开口,“阿行啊,你在外这么些年,也应该反省到了自己的错误吧?也是时候回来给你娘与祖父上柱香了。”
    前面一句话让夏景行双眼都差点充血,仿佛想起了四年前被逐出家门身败名裂的过去,后面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心里狠狠的拧了起来。只不过他再不是当年冲动的少年郎了,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反问了一句,“侯爷觉得我需要反省什么?是反省府上世子逼奸丫环闹出人命来,推到我身上呢,还是反省无故被侯爷与侯夫人按了罪名逐出家门,还被晋王府护卫追杀,差点丢了性命?”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些说不出的轻快之意,如果硬要形容,大约是经年之后回首旧事,总以为会疼的撕心裂肺,可是这些憋在心里许多年的话吐出来,才发现就似将心里的一块长久背负着的大石头重重砸到了地上,瞬间就轻松了。
    原来那伤痕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愈合,只留下个丑陋的伤疤,见证那段过去。那种轻松释然的,可以抛弃旧事重获新生的感觉油然从胸臆之间升起,这反问也就带着些漫不经心与毫不在意。
    可是这话听在周围人的耳中,便如湖中投石,荡起圈圈涟漪。
    大家顿时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当年之事。
    ——原来果然怀化大将军是被冤枉的!
    相比较围观众人,这话落在宁谦父子耳里,便如石破天惊一般,霎时在各自心中掀起巨浪。
    宁景世的面色瞬间苍白,震惊于当年的事情就以这样的方式被揭开在了众人的面前,而夏景行就那么轻轻松松的说了出来,半点也不怕没有证据别人肯不肯相信。他似乎也并非要寻根究底,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宁景世甚至能从他的话里听出那种随意性。
    但是,如今夏景行已经不是当年孤立无援上告无门的少年了,而是朝中举重若轻的将军,就算是圣人也会认真听取他对于战事的分析,愿意花时间来聆听他的谏言,更何况明月轩中这些人,原本就怀着与他结交的心思,对他的话就更加重视了。
    宁景世几乎可以断定,就算是夏景行没有拿出任何有力的证据,过了今晚这件事情也会在长安城中传个遍!
    “你胡说!”
    他的声音里还暗含着颤抖,面上却努力要做出一副义正严辞的样子来,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夏景行是在诬赖他。
    夏景行嘲讽一笑,“我有没有胡说,世子爷心里明白!”一副懒得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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