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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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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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睛一看,不是夏老三又是谁?
    夏老三冷哼一声,上来便将夏南天堵在门口,阴沉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夏南天有些憔悴疲惫神态,不过见了他,笑一声,倒似没瞧见夏老三那张冷脸一般,轻松开口道:“三叔可是来帮侄儿筹措军粮的?“军粮?
    啊呸!
    夏南天这话,正正问到了夏老三不痛快之处。
    他倒宁愿族里有个富家翁,平日族里有甚事也能搭把手,出钱又痛快,官面上也有认识的人,怎么样都好。哪知道转头夏南天就一贫如洗了,连他的话也不听。
    一想到这里,他方压了压的火气,又“腾”地冒了起来,张口便骂:“筹什么军粮?军粮自有朝廷来筹,与你有甚个干系?!老四,今儿三叔只有一句话,你若是非要散尽家财去送军粮,那我夏家就没你这样的人,你前脚出门,后脚我就让人将你这一枝儿除了族。若是你将这些粮食退回去,或者折算了现银,安生过日子,那你就还是我夏家的子孙!”
    夏南天一开始不过是没开口,听着他说罢了,待得听见这一句“除了族”,脸色才变化起来。
    “三叔,此话——你可当真?!”
    “当然当真!”
    话都到这一步了,夏老三哪里还肯退让?
    他咬着牙,手指头抖着,指着夏南天道:“若是你爹活着,也不愿意见到你如此败家!我做长辈的,怎么能瞧着你胡作非为?你自己想想清楚,再来回我!”说完这话,夏老三便招呼同来的子侄往回走,笃定了夏南天不敢不听。
    除族是大事儿,除非自己品行恶劣不堪,族里容不得了,才会被除族。似夏南天这样的人哪里容得自己背上被除族的污名。
    没想到他才转过身走了五步,已听得身后夏南天再次开口:“三叔既然有此打算,那就请选了日子开祠堂,将我这一房从族谱里除了去,以后侄儿与三叔以及众位堂兄弟们都再无同族之谊,大家各走各路。“夏老三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视线里是穿着葛布长袍的夏南天,似乎满目的疲惫,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夏南天眼眶里全都是红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睡好了。
    方才急着来,与他针尖对麦芒,只想着尽快挽回夏家的财产,别让他胡乱花掉了,才未注意。此刻夏老三骑虎难下,既觉得一定要给不听话的夏老四一个教训,又想着他也有点可怜,才死了女婿便被除了族。但转念一想,他这分明是自做自受,半点听不得人劝,立刻态度又强硬了起来:”你可想好了?!“”想好了!三叔既已决定了,那就选日子开祠堂吧!“跟着夏老三的其余人等都劝了起来,”三叔……要不再想想?“夏家族里也只有夏南天最有出息,虽是隔房的远枝,可却是实打实族里受过他不少恩惠的。也有去劝夏南天的,”四哥你这也太胡闹了些,哪有把自己家里败个干净的。听三叔的话,咱不送军粮行不行?米粮折算了银子,也亏不到哪里去的。”
    拉拉扯扯之间,已经有虎威镖局的镖师寻上门来,“夏老爷,粮车点算的怎么样了?”
    内中便有夏家人开口,“我家四哥不去了……“才说完夏南天便道:”已经点了七八成了,五日之后就可以出发了!“夏老三听得他竟然死不悔改,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立刻暴怒:”三日之后开祠堂,除族!“到得开祠堂的正日子,夏南天抱着大孙子,带着闺女往夏家祠堂里去了。
    夏家祠堂还是夏南天出资建的,飞檐垂兽,屋脊高深,进了大门左右廊庑,当中便是享堂,决议族中大事,在此举行祭祖仪式,后为寝室,供奉着各房祖先牌位。
    今日也算是夏家族中大事,但凡身在本地的夏家族人都来了。
    夏南天才进了祠堂大门,夏南星便迎了出来,兄妹许久未见,俱已陌生不少。”哥,你真的要跟三叔对着干?”
    夏南星听到夏景行战败出事,夏南天变卖所有家产的消息,跟夏老三一个想法:他肯定是疯了!
    她自己在钱财上执著看不开,听到兄长如此作为,差点犯了心痛症,只觉得心里绞成了一团,闷痛闷痛的。兄长过往还说疼她,但在钱财上从来舍不得接济自己,却肯将全幅家产拱手送人,他哪里疼自己了?
    族里有人悄悄儿送了信给她,说是族长要开祠堂将他们这一枝儿除族,让她赶过来劝劝夏南天。夏南星便早早过来了,在祠堂廊庑下立了许久,站的腿都酸了,这才瞧见夏家父女俩,兄长怀里还抱着大孙子,竟然有说有笑,一点也没有即将被除族的惶恐。
    夏南天挑眉看着面前的亲妹妹,是什么时候,他连跟妹妹解释的耐心都没有了?
    他所想的,夏南星压根理解不了,夏虫不可语冰。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管。”
    夏寒星顿觉自己一片好心被兄长践踏,腊黄着一张脸便絮絮开口:“哥哥虽然狠心不管我家阿蓝,可我却不似哥哥这般狠心的人,放着哥哥出事也不管。你明知道被除族名声不好,别人的唾沫星子都会将你淹死,干嘛非要跟三叔倔着?我陪哥哥进去跟三叔认个错,哥哥将买的米粮都折算成银子,听说今年族里学堂两位先生的束修还没给,哥哥将两位先生的束修结了,三叔气消了,今儿也不必除族了。大家都欢喜。”她病了许久,最近才开始出门走动,只还没去过兄长家里。
    夏南天心里厌恶已极,没想到亲妹妹不但不能理解自己,还跟族里的人打着同样的主意,便不愿同她再废话,“你只管好自己便罢了。”大步绕过她便往享堂而去,听得身后夏南星语声里都带着怒意,“哥哥决意跟三叔对抗下去,难道就没想过被三叔除了族,以后可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咱们爹娘?”
    “爹娘若不能原谅,不见也罢,只你今儿不必再赘言,我意已决!“夏南星站在原地,顿时一步也迈不过去了。
    廊庑下还站着许多族里的女眷孩子,都是来瞧热闹的,见得兄妹俩起了争执,便窃窃私语,指着夏南天兄妹俩议论不休。
    夏芍药陪着夏南天到得享堂门口,便停了下来,从他怀里将夏平安抱了过来,”爹爹,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在外面等着你,一会咱们便迎了祖父母的牌位回家。“夏南天摸摸大孙子细嫩的脸蛋儿,应了声好,便迈步进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夏南天在祠堂里拜过了夏家祖先,将自己这一房祖先的牌位请了出来,又有夏老三在祖谱上将这一支划去,敬了天地鬼神,禀告了祖先,此后夏南天这一族算是与夏家族里再无干涉。
    夏家父女俩离开了夏家祠堂,夏芍药还怕父亲难过,安慰他:“以后,等咱们东山再起了,必定建比这更好的祠堂,到时候就将祖父母的牌位供奉进去。只现如今还是要委屈祖父母与咱们挤个小院子了。”
    夏南天呵呵一笑:“你祖父母是最宽厚不过的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与人为善,哪里会计较这个?!“父女俩有说有笑往家里走,半道上夏芍药忽的长叹了一口气,”爹爹,你有没有觉得,与族里断绝了关系,心里反倒轻松一点了呢?我每次看到三叔公那张拉长的脸,都觉得头疼。“”你三叔公那张脸也不是他非要故意拉长的,那是天生脸长。跟——”
    “跟马脸似的?”
    夏芍药调皮接口,倒将夏南天又逗乐了。
    等回了家,安顿好了祖宗牌位,父女俩便因为谁要去押送粮食而起了争执。
    夏南天早就想好了,长途跋涉,他一个大男人出门自然比闺女出门让人放心。但夏芍药既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长途颠簸之苦,又记挂着夏景行,总觉得除非自己亲自跑一趟,见到了燕王殿下,才敢相信夏景行真的再回不来了。
    不然,这一切总像一场噩梦一样,透着不真实。
    父女俩争执了半夜,最后还是夏芍药求了夏南天半夜,意见这才达成一致。
    夏南天留在家里守着夏平安,还要暗中打理燕王府的产业。而夏芍药随着镖局前往燕云十六州,夏南天再从赌坊抽四名护院跟着她,又有保兴也要跟着去,这才算是定了下来。各自回房睡觉,一夜无话。
    何大郎买了夏家老宅子,隔了这许多功夫,才得出空来带妹妹来逛。
    他是来过夏家老宅子,但只限于在前院宴饮,却从未进深入过后院。
    何娉婷前些日子听说了自家买了夏家所有的产业,还不相信,直问到何大郎脸上去,“哥哥真将夏家老宅子买下来了?那夏姐姐他们住哪?”
    何大郎逗她:“要不让夏芍药寄住在咱们家?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何娉婷怀疑的看着他,“哥哥你打的什么主意?不会想着趁人之危吧?!我可告诉你,我坚决不允许你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就算是夏姐姐丈夫出事了,你也别想做小平安的后爹!我不会同意的!”自家兄长在女色上头从来没防头,她可清楚的很,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他满身脂粉味儿的回来。
    何大郎哭笑不得,“你这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我只是视夏芍药为一个可敬的对手,有决断有魄力,不至于辱没了我。”
    何娉婷一点也不相信她这兄长,“你别拿我当傻子。我小时候就知道你这人说话口是心非,明明听到爹爹在外面置了外宅子心里恨他恨的要死,可见了爹爹回来,你便迎上前去哭着说想死他了,哄的爹爹给你买吃的买玩的,从那以后我都决定将你的话反着来听,也许才是真心话呢。”
    何大郎否认了多少回,并非是对夏芍药动了男女之情,但他否认的越厉害,何娉婷就越发的不相信,何大郎没办法了,只能摸摸下巴,无奈道:“好吧,哥哥承认对夏芍药情根深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妹妹这下相信了吧?”
    何娉婷歪头打量他一回,坚决摇头,“那就更不可信了。这话也不知道你对着多少姑娘说过了,还想拿来唬我?“何大郎瞪她一眼:”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何娉婷一头往里走,一头抿嘴儿笑:”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哥哥为情所苦的样子,也好偿还了这么些年惹下的情债。“何大郎生的原本就好,又是处处留情的性子,就连何娉婷这样的深闺女儿也听到过不少他的事情,只一个也没见他往家领过,问起来也只说在外面应酬。只他身上每次回来的脂粉味儿可是瞒不了人,身上的荷包金三事儿还时不时就不见了影子,房里侍候的丫环做的最多的贴身物件便是荷包,金丝银线描样子,费心巴力的绣好了,带出去一回就失了踪影。
    何大郎买了这宅子,还是头一回进内院去。迈过二门的垂花门,自有夏家旧仆在此侯着行礼。
    夏家父女搬的急,很多东西都没带,家里几乎还是原样,只换了个主人。
    何娉婷顺脚便往思萱堂去了,”我以前来的时候,就去思萱堂跟小平安玩。”绕过花木茂盛的小径,思萱堂近在眼前。
    守院子的婆子见到何姑娘,还规规矩矩行礼,“大爷,大姑娘好!”主家临走的时候吩咐过了,将他们这帮人全留在了何宅。这婆子想着往日常见何大姑娘来,性子也还不错,只希望往后还能在这宅子里过下去。
    何娉婷迈脚进去了,因着隆冬,院里一派萧瑟,只打扫的干净整齐,倒好似主人未归,她是贸然来上门的。回头瞧见何大郎还在院门肯,她便拉了兄长一把,”哥哥愣什么,进来瞧瞧啊。“何大郎跟着妹子的脚步进来,廊下鹦鹉见到有人来,大喊:”姑娘……开饭……““夏姐姐竟然将这两只小东西留下来了。”何娉婷过去替鹦鹉添了食水,“小平安最喜欢这两只鹦鹉了,夏姐姐不带这两只小东西过去,小平安哭起来可怎么办呢?”
    不知为何,何大郎进了这院子,脚步下意识就放轻了,心里有些发虚,倒好似做了什么偷窥之事。他心里暗笑,这宅子如今可是姓了何,不拘是他去哪一处,都无人禁着。可进了思萱堂却总有点束手束脚,跟着何娉婷在正堂偏厅里转了一圈。
    卧房门紧闭,何娉婷也觉心里不是味儿,夏家落到了这一步,兄妹二人便绕过卧房,进了东次间。但见东次间靠窗摆着黑漆云头形桌案,案上的帐册依旧摞的整整齐齐,山水石的笔架,白玉纸镇,笔墨纸砚都不曾收起来,后面是福寿纹圈椅。
    圈椅左手边摆着张描金花卉山水图的多宝阁,对面摆着黑漆彩螺钿楼阁仕女图的屏风,屏风背后是黄花梨的罗汉榻,榻上的织锦绣垫都没来得及收。
    何大郎忽想起那一日,夏芍药坐在他面前低头垂目,提笔悬腕写契约书的模样,想象着她坐在这圈椅里提笔书样的模样,人便立在了那里,心里也不知道是甚个滋味,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大约从来不曾将一个人这般挂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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