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说好送进尚书大人别院里做通房丫头的,连小妾也不是,自然是不能带丫头婆子服侍的,只吴太太派人给收拾了一个箱子,装了些银票首饰之类,也好让她进了尚书府打点的,没想到都没派上用场。
吴老爷大发雷霆,派了家里下人满洛阳城的寻人,只吴家六姑娘倒好似泥牛如海,再无踪影。
吴太太再派人清点放在箱子里的银票,发现首饰少了几件,银票少了四百两,也不知道她几时偷偷揣在身上的,众人竟然没瞧出来。
更没想到,这位默默无闻的吴姑娘竟然还有这等胆气。
第四十章
八卦倒是拉近关系的好利器,况且从本心讲,夏芍药跟何娉婷的想法一致,都对吴姑娘在被送人的半道上跑路的勇气十分的赞赏,听到这消息只有高兴的份儿。
夏芍药帐也不核了,扔了算盘就挪到了何娉婷面前,怀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理道:“吴老爷岂不要气的吐血了?”
“可不是?!吴老爷跟家父感叹他养了两个好闺女,自己家里这个简直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半点不记着父母之恩。”
吴家攀关系的姑娘跑了,但何老爷可是送了一对双生姐妹花出去的。
吴何两家原本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对方达成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吴老爷在酒桌上不免要诉两句苦。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想捂也捂不住了。
况且吴家派了大量的人手到处寻吴姑娘,只要圣驾一日没离开洛阳城,礼部尚书只要陪王伴驾,这事儿就还有转机。
“这种恩义不记也罢。”夏芍药可不觉得吴家老爷与吴太太是什么大善人,随意左右一个小庶女的命运,拿人填坑,可不是厚道人家。
何家那对双生姐妹花到得最后都没获准何太太认祖归宗,连老宅子都没踏入一步。
何太太与何大郎一个唱黑脸,坚决维护正室地位不放松,认为何家外室出身不堪,不配踏进何家的门,所生女儿若是进门定然会败坏何家门风,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双生姐妹的身份。
何大郎则了下脸,背过了亲娘当着何老爷的面儿替那两双生姐妹说好话,只道他心里记着两个“妹妹”的好处,为何家做出的贡献,将来必不会置何老爷的外室于不顾的境地。只他亲娘何太太性格固执认真,也是为着何家的门风着想,勉强不得。
他这般两头和稀泥,又因这两双生姐妹以后还要为何家谋福利,送的那日还特意做出个好哥哥的模样,给俩双生姐妹各送了一套不打眼却值钱的首饰,只道她们初进门,不宜打扮太过,免得抢了侍郎大人身边家眷的风头。
这般体贴的好哥哥还叮嘱俩姐妹:“但凡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妹妹们托人来传话,我必替你们办到了。你们姨娘大哥也会照顾的。”你们就安心去为何家鞠躬尽瘁吧!
两双胞胎姐妹就算再有点小心计,哪里是何大郎这等在商场上与人整日斗心眼的对手,立时就被感动了。反正何太太不认她们不要紧,这位才是何家未来的当家人,只要他认了她们的身份,还答应了照顾生母,还有生母肚里那块肉,可不有了盼头?
就连何家一向闭门不出的老太爷听到长孙如此作为,还将他唤到面前去夸了两句:“你倒是猴精猴精!”这么个乱局也亏得孙儿脑子好使。
前有何太太挡着,一个孝字大过天,就算是那外室想进何家门,大妇不同意她也进不来。
儿子是昏了头,被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给迷的置了外室,当年何老太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最后一怒之下将家里生意全交了出去,自己专心做起了老太爷。
只他这老太爷对儿子恨铁不成钢,说过多少次,“外面清白的良家女子大把,就算是抬三五个七八个进门都没问题,可那等地方的女子岂能安于后宅?只恐败了门风,是必不能抬进门的,就算留在身边都不行!”
有得力的娘家,又有何老太爷撑腰,何太太才更有底气悍然将这外室拒于何家大宅。哪怕她生了俩如花似玉的闺女,又被何老爷给送出去填坑,心里恨毒了何太太,到底无法可想。
何娉婷赞一句吴家姑娘跑的好,轮到自己身上,对外室生的双生姐妹可没什么好感。这事儿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若不是当初她自己激烈抗争,何老爷哪里就舍得送这两块心头肉去服侍人呢?
夏芍药也听说过何娉婷拼死抗争的事情,这会儿看她不免觉得顺眼许多,倒是有几分吴姑娘的风格。
赞赏归赞赏,等到等到何娉婷提起为自家铺子里画牡丹图的时候,夏芍药就又兴致缺缺的坐回了桌案后面,手下将算盘珠儿拨的飞快,帐册子也开始翻页了,营造出了忙碌到完全没空听她说话的假象。
何娉停:“……”她都这么卖力的讲八卦来满足夏芍药的好奇心了,两人都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绪来,怎么就……还是行不通呢?
最后她也没辙了,枯坐了半日,将夏家铺子里的芍药画册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终于道:“要不夏姐姐开个价吧?”
夏芍药顿时算盘也不响了,帐册也不翻了,巧笑倩兮:“何妹妹总算开窍了,咱们做生意的,自然只谈价钱不讲人情,这才好对外说自己是生意人嘛。”说着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不二价!”
何娉婷大喜,一百两还真不算多。
“成交!”
“一幅牡丹图一百两!”
何娉婷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饶是她向来自认为淑女,也免不了将夏家祖宗十八代在心里都问候了一遍。
何家的牡丹就跟夏家的芍药一般,少说也有上百个品种了,一张牡丹图一百两,等画册做出来,少说也上万两银子了,这不是上赶着给夏芍药送钱吗?她不甘心啊!
特别是看到夏芍药那张得意的脸孔,何娉婷气的当场告辞,半道上就拐到了文具店里,买了一大堆的笔墨颜料画绢熟宣之类,拿出要学画的架势回去了。
何大郎见得妹妹出去一趟,画师没请到,自己反倒受到了刺激,竟然要学起工笔画来,都不知道是该记恨夏芍药还是佩服她了,她总有办法将自家妹子激的失了风度,一门心思的犯起轴来。
“学画是个慢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你这般浮躁,哪里定得下心来?”
“难道夏芍药就能定下心来了?这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哥哥你知道吗她竟然要一幅牡丹图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她怎么不去抢钱庄,还来钱快点呢!”这就是明抢!趁火打劫!
何大郎低笑出声:“这倒是像她做出来的事儿。你还别说,若是今日你哥哥我也有此技艺,她若求上门来,说不定我要价比她还要狠!”
何娉婷像瞧怪物一般瞧了自家兄长一眼:“哥哥你到底是向着谁的?你不会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
何大郎一本正经:“我不是姓钱吗?凡是与钱有关的事情我都会算计啊,还是姓钱好!”
“你等着,我告诉祖父去,索性让他打断你的腿算了!”
被自家兄长一打岔,何娉婷的火气好像也没那么大了,但对夏芍药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刻在了心里,发狠道:“老天保佑她将来别犯在我手里,不然我定要扒下她十层皮来。”
何大郎脑子里将妹妹这话过了一遍,顿时想到最近见过夏芍药一次,又有夏景行在酒桌上畏妻如虎的形象,除了对这个男人更为轻视之外,脑子更不受控制的想到,天气渐热,她身上纱衫大约没十层罢。
“咳咳……”他以拳抵唇咳了两声,轻笑,“那我等着这一天。”
夏芍药可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犯在何娉婷手里,将这暴炭丫头气走之后,她便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这等好事,自然要与夏景行共同分享。
“……夫君是没瞧见当时何大姑娘那脸色,生生被我气成了猪肝色。”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夏景行的主意,将自己画画的技能安到了她的身上,这才让她有机会好好整一整何娉婷。
夏景行今日却似有些心不在焉,摸摸她的脑袋,连笑一笑也勉强。
夏芍药察颜观色,不免猜测:“夫君今日出门,可是谁给你不痛快了?告诉我给你出气。”
她这般回护,夏景行原本郁色难展,此刻面上也染上了笑意,揉了下她的嫩滑白腻的脸蛋儿,“只是天气热,提不起兴致而已。”
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今日出门,在半道上瞧见了跨着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王府护卫的宁景世,当时便退后几步,隐身至道旁的一家铺子里,这才没让宁景世瞧见他。
过后他便悄悄儿缀在宁景世身后,远远看着他进了赌坊,随行的护卫也跟了进去。
赌坊里乌烟瘴气,甚样人都有,熙熙攘攘,倒无人注意他。
宁景世倒一点也没变,在赌坊里输得上百两银子,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燕王向夏景行提起宁家兄妹俩都跟着晋王来洛阳城,夏景行还只想着能避开就好,省得引来了晋王,给夏家惹祸。
可是真瞧见了宁景世那目空一切的样子,他内心便蠢蠢欲动了。
夏芍药还真当夏景行因天气渐热而提不起精神,特意吩咐厨房给造了滋补的汤水来给他喝,又背过夏景行吩咐保兴:“跟着姑爷出去的时候多长点心,若是有人给姑爷眼色瞧,让他不痛快了,你回来告诉我。”
保兴想起他陪着夏景行前去赴何大郎宴席之事来,他倒是想说席间众人对姑爷微妙的态度。他虽然是个老实的,但不傻,眼色还是会瞧几分的。
但想想那位纤若无骨的姚仙仙姑娘,好几次恨不得都往姑爷身上扑,虽然都被夏景行坚定的拒绝了,还是觉得这等场合实不好向姑娘告状。
更何况前儿出门,路上碰见姚仙仙从胭脂铺子里出来,还遣了身边的丫环给姑爷递帕子,虽然姑爷没收,可保兴敢说吗?
因此,他只是摇头,结结巴巴回话:“没人……没人为难姑爷。”被个青楼女子缠上了……不算吧保兴原还想着,夏景行一而再再而三的拒了姚仙仙,这是早就表明了立场,不会与这青楼女子有何牵扯了。
哪知道过得几日,夏芍药去铺子里坐镇,夏景行便带着他直奔姚仙仙挂牌的行院,大天白日,就连鸨母都小声嘀咕:“……这也太急了些,仙仙这会儿八成还没起床呢。”
夏景行一锭银子砸下去,鸨母便换了声气:“仙仙这会儿也应该起来梳洗了,郎君先坐,我这就去瞧瞧。”
过得盏茶功夫,那鸨母便亲自带了夏景行往姚仙仙房里去了,保兴跟在后面,一肚子为难,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停下来。
鸨母想是这种场景见多了,能点姚仙仙牌子的哪个身后不是跟着长随小厮的。倒也没为难保兴,直到姚仙仙房门口,才将保兴给拦了下来。
姚仙仙见得夏景行上门,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夏大爷,今日怎的想起仙仙来了?那日在街上拒了仙仙,让仙仙好不伤心。”
她这副妖娆美丽的面孔,再配个好嗓子,是个男人听到这话恐怕心中都要大起怜惜之心,偏偏夏景行朝后退一步,轻笑:“夏某今日前来,就是想听仙仙姑娘一曲琴音。听得外间所传,听得仙仙姑娘一曲琴音,只恐三月不知肉味。”
姚仙仙掩唇:“外间谬赞,让郎君见笑了。”转头便吩咐丫环去准备香跟琴,准备焚香弹琴。
夏景行道:“我若是姑娘,此刻也不能在此安心弹琴。难道姑娘没听说过,圣人驾临洛阳,随行不知道多少权贵皇亲,姑娘就没想过……脱离此地?”
姚仙仙一怔,万没想到夏景行竟然会提起这事儿来。她虽挂牌半年,却也知道这碗饭吃不长久,总归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近来城中传言,吴家攀上了大人物,要将家中姑娘送给这位大人物,那位吴家姑娘跑了。
历来攀附权贵,除了送金珠银宝,田舍铺子,还有一招最灵:送美人!
难道这位夏大爷倒瞧上她了,想将她送了给哪位权贵?
姚仙仙眉头轻拢,做出愁绪满怀的模样:“郎君这般为仙仙着想,仙仙感激不尽,只仙仙哪里就配让郎君费心思了呢?”
夏景行双目直视姚仙仙,似惋惜似不舍道:“仙仙姑娘待夏某的情谊,夏某心里牢记着,只此生与姑娘无缘,今儿在外间听了个消息,说是晋王爷带着世子与外孙也来了洛阳城。那位晋王爷的外孙可是位风流人物,至今尚未娶亲,最是喜欢美人。”
洛阳与长安城相距甚远,而普天下都知道晋王乃是今上王弟,但洛阳城的百姓对南平郡主与镇北侯当年的一段风流韵事并不知情,似姚仙仙这种几岁就被鸨母买来关在后院阁楼上细细调教的欢场女子就更不知道了。
南平郡主让晋王带着儿女来洛阳,甚至跟着王驾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