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垂头朝气跟着何大郎回去以后,当着兄长的面将夏芍药骂了个臭死,没想到何大郎却半点不恼,看着妹妹气的跳脚,还笑着摇头:“你这么个爆炭脾气,原就不适合做生意的。”
“哥哥倒好,眼看着人家把咱家到手的生意抢了,却半点也不生气不着急。”
“做生意的,历来都是有输有赢的,可没个常胜将军,一局不输的。去年你哥哥我可抢了夏家不少生意,夏老爷去年病着,夏芍药分不开手来与我搏个高低,今年定然会卯足了劲儿与咱们家抢生意。这才刚刚开始呢。”
何娉婷一听这才是个开头,后面接二连三的还不知要怎生斗法,想到夏芍药那张厚脸皮,就有些缩了:“她也太不择手段了些。一个女孩儿家,难道就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
生意被抢,她自忖做生意自己大约还真没办法与夏芍药一争长短,单看她在燕王府管事面前侃侃而谈,就是个做生意的老手,便是后来要立字据会定金,她如数家珍,五十盆芍药花单品种就是二十几种,连上中下品都记得清清楚楚,口里报着品级品称价格,手下算盘拨珠如飞,夏家铺子里掌柜的挥舞着笔杆子记帐,只记出一头汗来。
那等利索的身手口齿,就是她新开的铺子里的掌柜也不及的。那掌柜还是何大郎千挑万选替她选的。
单论年纪,二人也相差不了多少,可见夏芍药绝早便开始习得珠算,识得花木了。
何娉婷这话惹得何大郎笑出了声,到底是自家亲妹妹,看着她涨红了脸蛋马上要恼羞成怒了,这才立刻出口安慰她:“夏老爷没儿子,打小就将她当夏家的接班人教养的,妹妹头上有兄长撑着,何必与她比试呢?”又惋惜一叹:“可惜夏芍药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二人倒可惺惺相惜,生意场上分完了输赢,还可以出门喝个两杯。
不止是何娉婷被夏芍药算帐的伶俐法子给吓住了,就算是何大郎心里也慨叹不已。
可见夏芍药在夏南天生病之后,能支撑起整个夏家,确实本领不小。
这等女子,又呛口又能干,若是家中有兄弟,倒好娶来过日子,定然热闹的紧。
他也不过略想一想,便将这念头丢至脑后,去外面与一帮狐朋狗友寻了个行院,置一桌花酒闹将到三更,这才各个搂了中意的姐儿睡去。
夏芍药自家做得生意,哪管得何家兄妹心中如何作想。况去年何大郎也抢了她家不少生意,两下里梁子早就结了下来,只作面儿上和睦便罢。
她回到家中,神色间便透出愉悦之意,见到夏景行又吃了酒回来,还有心情服侍他净面喝汤。
夏景行窥得她这模样儿,便要动问,“娘子今儿可是有喜事?”
夏芍药正等着这句话,当下便将自己如何从何家兄妹手里抢了笔生意回来讲了一遍,夏景行听得是燕王府的生意,一口醒酒汤差点喷出来。
好险没告诉她这事儿是自己揽来的。
那这管家特意去夏家对门的何家铺子里转一圈,难不成是燕王的馊主意?
可怜他家小媳妇儿还不知道内中情由,傻呼呼跟他吹嘘自己今儿的战果,“……何家兄妹的脸色,夫君真应该瞧瞧才对!去年抢我的生意,我可也没做出这副样子来的。何大郎真是好没气量!”
夏景行将自家小媳妇儿一顿猛夸,夸的夏芍药心花怒放,又缠着他要画芍药花儿。夏景行酒意上头,被磨缠不过,只得坐在书案前面,由夏芍药红袖添香,磨了墨来,他几笔勾搭涂抹,笔下便走出个美人来,可不正是夏芍药。
夏芍药在他肩上轻捶得一下:“我让你画花儿,你这画的是什么?”却又伸手拿了画儿来瞧,见他画的维妙维肖,心中也爱。
她长这么大,还没人给她画过像呢。
偏夏景行今儿喝了些薄酒,嘴里也跟抹了蜜似的,“为夫心中这会儿只有娘子,自然笔下画出来的也是娘子了。那些花儿草儿,这会儿我也想不起来长什么模样,改日再画罢。”
夏芍药与他初见之时,还当他是个寡言沉默的性子,没想到说起甜话儿来也不遑多让。也不知是如今二人过的日子正是蜜意上头,还是这近一年的陪伴让她当真对夏景行生出了深厚的情意来,只听着他这话,心里先就酥了。
夏景行再提什么要求,哪有不允之理。
夫妻二人扯了衣裳搂做一处,掩了帐子去睡,外间值夜的丫头近来也甚是知事,早吩咐灶下的婆子去烧水来。
第二日,夏景行神清气爽起了床,去外间打了两趟拳回来,夏芍药还在睡着,乌发如云铺在枕上,脸儿晕红,睡的热了,半个雪白的膀子都露在外面,被他捉了膀子轻咬了两下,这才醒了。
既是快到了花期,夏家花圃里便忙了起来,铺子里也早早打起精神开始今年的生意。
夏芍药与夏景行少不得要四处走走,看过了铺子便去庄上,夏正平满面喜色带着夫妻二人在庄上转。去岁分株育的花苗今年都长的极好,眼瞧着打了花苞就等着卖主上门了。这些日子已经有人开始上庄上来问,除了洛阳本地的,还有外地的客人。
这等喜事,自是要告诉夏南天的。
马车到了护国寺,门上的知客僧对这小两口早已熟悉,除了香油钱大方,还因着夏南天如今与道静法师做伴,又在去岁过冬的时候为寺中僧人俱各舍了一套厚厚的僧衣,哪个见着了夏家人也是笑脸相迎。
小沙弥引了夫妻二人往里走,还笑道:“夏老施主这会儿正与法师在院里下棋呢,一上午了还难分胜负。”
夏芍药嘀咕:“爹爹这日子过的可真是清闲啊。”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夏南天这么清闲的时候。
夏景行安慰她:“爹爹辛苦了大半辈子,可不得好生养养。不然他若是旧疾才犯了,你不得急死?”
“我只是伤心他病好了不在家陪我,却跑来寺里陪道静法师,难道法师比我还亲不成?”她这委屈的小模样,还真是吃味儿了。
夏景行压低声音道:“其实想让爹爹回家陪着你,也不是没办法的。”
夏芍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有什么办法?”见夏景行勾了勾手指,便凑近了去,听得他小声道:“咱们努力一把,尽快生个孩子,爹爹记挂孙子,可不得速速回家?”
“佛祖面前,瞎说些什么呢。”瞪他一眼便往前去了。
夏景行也十分委屈:“佛祖若是不管人间事,哪里来的送子娘娘呢?”
凡人所求,可不就是百年权势富贵,子嗣延绵嘛。
待见得夏南天,他正与道静法师下棋至酣处,闺女女婿来了也顾不上招呼,还挥手:“你们俩自己玩去罢。”
夏芍药:“……”是亲爹吗?
大老远提了吃的喝的,还有他喜欢的芍药花来看他,他却为着个大和尚冷落自己,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儿,夏芍药都要撒娇了。
这一趟护国寺之行,倒是坚定了夏芍药的求子之心,她对夏景行的提议深以为然,还顺道去了娘娘庙上了柱香,回来就往静心斋里走了一趟,亲自盯着人将夏南天的住处给细细的打扫了一番,又重新布置了,只等着自己有喜信儿了,好接了夏南天家来。
静心斋原就有丫环日日打扫的,华元听得信儿更是乐的颠儿颠儿的。他原是想去寺里守着夏南天的,只家里的事情又离不开,夏南天还指着他帮闺女掌家呢,又有夏景行进门不久,他私心里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姑爷总还是有着一二分的防备的。生怕自家姑娘教人哄了去,因此对家里的事儿就更上心了。
如今看着,姑爷与姑娘的日子倒是过的一日赛过一日,蜜里调油一般。这日等夏芍药忙完了静心斋的布置,他才道:“寒家那边传了信儿来,说是新进门的二奶奶想要上舅家来认认门呢。”
寒向荣成亲之日,夏家并无人上门,数月之间两家也再无来往。却没想到最先想上门的,偏偏是寒向荣的妻室。
夏芍药哪里耐烦招呼她,只派了人去告诉夏南星一声:“最近家里铺子里庄上都忙了起来,没空管待客人。”只寒家婆子来传说:“只是认认门,以后也好走动的,上门来坐一时就走。”
第三十八章
夏寒星最近焦头烂耳,颇为不如意。
二儿媳妇进了门,原本她这做婆婆的更多了个儿媳妇服侍,且孙大娘子陪嫁丰厚,虽与夏家相比差了不知几重,但对于寒家来说,却是着实不错的。
长媳刘氏家境寻常,陪嫁也寻常,况她为人与手头散漫的夏芍药相比便小家寒气,抠抠索索,一向不得小姑子寒向蓝的欢喜。
次媳进了门,寒向蓝在新房里转了一圈,回来便喜孜孜向夏南星说起,“二嫂子有对金臂钏,她肤色不够白,若是戴在我的腕子上,一定好看的紧。”
这便是她看上了二儿媳妇的金臂钏儿,想要过来了。
夏南星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都是我惯的你,你二嫂嫂才进了门,你跟她好生相处,她还能短了你的好处不成?”
依着她的想法,哪家的媳妇儿进了婆家门,还不巴结着小姑子?但凡小姑子露出一点点喜欢的口风,儿媳妇早便心领神会了。
次日堂前见公婆,孙大娘子也还一副羞涩模样儿。昨晚寒向荣喝的烂醉,并未成事,只她早得了亲娘教诲,忍羞解了小衣儿与郎君卧在了一处,待得五更时分,寒向荣酒醒,摸得怀里雪团儿一般的人儿,少年人血气方刚,这才成事。
喝过了媳妇茶,夏南星夫妇给了见面礼,妯娌之间也各有礼物互送,轮到寒向蓝了,孙氏便送了一套衣裙,针脚细密,绣功精湛,颜色娇艳,由丫环捧了过来。
寒向蓝得了衣裙,尚不知足,眼睛只往孙氏腕上瞄,还道:“昨儿我瞧二嫂嫂戴的一副臂钏儿好看。”
孙氏是带着陪嫁丫头过来的,那丫头正叫钏儿,闻言便垂了头,心道:没想到姑娘竟碰上这样不知足的小姑子。孙氏不好开口,那钏儿便道:“回姑娘话,那对臂钏儿是二奶奶外祖母给娘家太太的陪嫁。”代代相传的东西,实不好拿出来送人的。
寒向蓝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起来。
她是自来拿惯了的,哪管别人心中如何作想。便是刘氏在家也还要时时相让的。没想到二嫂子进门,才开了口便碰了一鼻子灰。
等到孙氏回房去,寒向蓝便向夏南星抱怨:“没想到二嫂子这般的抠,哪里比得上表姐……”才说了半句,见寒取瞪了过来,忙收了声溜了。
钏儿陪着孙氏回小跨院去,见得左右无人,也是小声叮嘱孙氏:“姑娘瞧瞧,以前也没觉得这位大姑娘脸皮厚的,才进门第一日便伸了手要姑娘的嫁妆,姑娘以后还是防着些。”
未成亲以前,两家也有来往,孙氏与寒向蓝也算是见过几次面,相处过几次的,那时候碍于不熟,寒向蓝还未曾开过口,大家相处也算是融洽。
孙氏嫁进寒家来,多半还是因着她家想借着夏家这门姻亲将生意做大,往日也听得寒向蓝吹嘘她家表姐如何如何大方,想来夏芍药是个好相处的。
“总要哄哄她,别得罪了她的。回头将我妆匣里那副珍珠耳坠子送了过去给她。”金臂钏不能给,总要填送些旁的东西,弥补一二的。
只这东西不能太过贵重,若是价值与金臂钏相当,回头惯出毛病来,搞不好就让寒向蓝得陇望蜀了。
钏儿送了孙氏回房,又拿着那副珍珠耳坠子送到寒向蓝房里。
寒向蓝当面道了谢,回头就又向夏南星告状:“二嫂嫂也太小气了,不就是一副臂钏儿嘛,不给就算了,还送了对不值钱的珍珠耳坠子来寒碜我。当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啊?!”她匣子里的好首饰不少,可都是从夏芍药那里寻摸来的。
孙氏送的那对珍珠耳坠子圆润莹白,两颗珍珠一般儿大小,孙太太给闺女挑的陪嫁,在他们这样人家里,戴出来足可见客了。
只寒向蓝这些年在夏芍药那里把眼界养的高了起来,由来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再看这对珍珠耳坠子,可不就嫌寒碜了嘛。
孙氏三朝回门,钏儿将这事儿往孙太太处一报,孙掌柜的又问及寒向荣,几时与夏家联系,谈一谈两家做生意的事儿。
寒向荣心知夏家与自家已经闹僵了,便只吱唔不应,与岳丈多喝了几杯酒推脱过去了。
回头孙掌柜与孙太太一嘀咕,心里便结了疙瘩,“别是寒家骗了咱家吧?这生意瞧着难道做不成了?”
孙太太妇道人家,想的可比孙掌柜还细,“如今夏家可是大姑娘掌家,就算是寒太太不引见,难道亲戚们就不走动了?待得咱闺女过了一个月,与姑爷上舅家门上拜访,与夏家少东熟起来之后,谈生意可不顺理成章?”
“还是娘子想的周到。”孙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