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接过那香囊来瞧,见手工十分精致,顿时双目放光:“这是你做的?”
夏芍药不高兴了:“还不是在庄上无事,你跟平叔又不让我下花田干活,闲着无聊做来玩玩的。”她说的这般随意,可是眸子里却隐隐透着得意,想来是十分用心的。
夏景行顿时没口子夸赞:“没想到娘子还有这份本事,我只当你术算是一绝,聪慧绝伦,没想到女红原来也是顶尖的。”
夏芍药给他夸的高兴,正欲显摆一下自己做这香囊的功夫,听得寒向荣来了,顿时败兴,推了他道:“你去跟二表哥说说话儿吧,我累了想歇会儿。”
夏景行便道:“难道不是心里不舒服?”
“我不舒服什么?”
“好好好!是为夫心里不舒服,有这么个人时时惦念着我家娘子,为夫心里怎么能舒服呢?”半是含笑半是无奈去前院招待寒向荣。
夏芍药往床上一躺,拿手盖着眼睛半盏茶功夫,房里的丫环们都不敢出声,等她自己挪开了手,爬起来要茶喝,丫环们才齐齐松了口气。
眼瞧着姑娘跟姑爷越来越融洽,这会儿倒不由的都在心里埋怨寒向荣,他这是跑来做什么?万一招的姑娘放不下过去的情份,可不得伤了姑爷又伤了自己嘛。
第二十三章
寒向荣今日前来夏府,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夏芍药已经成亲了,寒家与夏家结亲的打算落了空,夏南星眼见得儿子一日日颓唐下去,便花了银子积极为寒向荣特色合适的妻室。
合适的倒有那么两三家,夏南星左挑右拣,想到这是要跟儿子共度一生的女人,还特别开明的与寒向荣商量,让他自己也考虑一下最后的人选。
原本是桩喜事,哪知道在寒向荣这里出了岔子,引起了他的激烈反抗。
“我暂时不想娶妻,娘就不要再费神为我操劳了。”
夏南星安抚儿子:“芍药已经成亲了,以后你就不要再想她了。还是再寻个合适的人,安安份份成亲过日子的好。”又力劝他:“这位孙家姑娘家世很不错,很得父母宠爱,想来嫁妆也不会太简薄,听得咱们家与夏家是姻亲,孙太太倒是有点意动。娘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么合适的人家。只要下次你跟着娘去孙家走一遭,凭我儿的模样,还怕孙太太看不上你?”
寒向荣此人,在该抗争的时候一味听从父母之命,到了此刻尘埃落定,反激起了他的一腔叛逆之心,立刻就拒绝了:“不管是甚样人,天仙也不行,我就是不愿意娶。除了表妹,我谁也不愿意娶!”
母子俩互不相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执,最后还是寒向茂前来说合,这才让母子俩暂时休战的。
经此一役,寒向荣心里便越发执著,认定了夏芍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缘故,他现在再想起来,只觉得夏芍药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处不令人着迷。
夏芍药夫妻俩去花圃忙碌,他已经来过两次,被华元客客气气请走了,对这位表少爷,华元的观感并不好。
该争取时不争取,不该纠缠的时候又来纠缠,既拿不起又放不下,何苦来哉?
连一点决断之力也没有,亏得没有与他家姑娘成亲。
华元为此还在心里暗暗庆幸。
今日寒向荣再次上门,华元心里虽然嘀咕,但想着夏芍药夫妇俩都回来了,这事儿还是交由他们来处理的好。因此便让人报到了后院去。
他原还担心夏芍药会出来待客,从前表兄妹亲密无间,但如今成了家,姑爷又是个性子随和的,自家姑娘可别不当一回事才好。
哪知道等一会,夏景行从后院出来了,华元还特意伸长了脖子朝后院瞧一眼:“姑娘呢?”
“娘子累了,在房里休息呢。既然是二表兄来了,自然是我来招呼了。”
华元瞬间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还是他家姑娘聪明!
华元乐意见到的,未必是寒向荣乐意见到的
寒向荣魂不守舍在夏家前厅坐着,丫环上了茶来,他一口也喝不下去,满脑子见到了夏芍药该如何说话。这放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
从小他在夏家宅子里就跟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这宅子里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每次来了门上小厮都不必通报,可以直入后院。
是什么时候,他到了夏家门上,还要小厮郑重其事往里通报,然后再被当做贵客,请进前厅饮茶,等着主人家出来招呼?
心里不是不酸涩的。
等到夏景行的笑脸出现在前厅,寒向荣都有了瞬间离开的冲动。但是心里不甘,脚下一步也不愿意挪,只目光越过夏景行,看向他身后,见他身后并无人同行,心内顿时沮丧不已。
他的表情,夏景行尽数纳入眼底,面上笑容却客气有礼:“二表兄最近怎的有空过来了?爹爹在护国寺养病,这一向我与娘子都在庄上忙着,才回城里来,二表兄可是有事到府上来?”
寒向荣尤不死心,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道:“表妹她这一向可好?我就是……许久不曾见她了,想着舅舅在护国寺养病,来问问舅舅如何了。”
这借口何其拙劣。
夏南天在护国寺养病,若真有心,他这个作外甥的完全可以去护国寺探望,明知道家里是夏芍药夫妻,偏要跑到家里来问,一张口就想见表妹,是何居心?
夏景行心里冷笑,面上却保持着十足的礼貌:“爹爹已然大好,只贪护国寺清静,倒是养病的好地方,便不肯搬回府里来住。娘子这些日子累的慌,这会儿还在房里睡着呢。”
寒向荣一听夏芍药还在房里养着,面上就显也焦色来,还站了起来,大有要去思萱堂探病的架势:“表妹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紧?可请了大夫?”按道理听到他来了,芍药必是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他的,如今却还在房里歇着,这不是病的厉害了是什么?
夏景行喝了口丫环沏上来的茶,这才咳嗽了一声,似有几分不自然:“还不是……我跟她闹着玩,累着她了,这才贪睡。听到二表兄来了,她还说亲戚上门,就由我出面招呼二表兄,她就不必出来了,还要代问姑母姑父好。”
这话听到寒向荣耳中,便如惊雷一般将他之前诸般幻想炸了个粉碎,只觉自己可怜又可笑。他在这里痴痴的思念着她,等待着她,可她却已经与旁人琴瑟合鸣鸳鸯成双了。
他咬咬牙,面上绽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来:“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娘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恐怕过些日子还要请表妹跟妹府来吃酒,让我过来瞧瞧舅舅身子可好些了,能不能去家里吃酒。”完全是临时找出的借口。
这话说完了,他心里便有大石重重砸了下去,不但块垒未消,还又新添了壅塞,也不知几时能够清理干净。
夏景行的笑意立时便真诚几分:“这可真是要恭喜二表兄了,可算是了了姑母一桩心事。到时候我一定与娘子上门道贺,只爹爹的事情却做不得准,他如今不耐烦到城里来,嫌吵的慌。”
寒向荣神思不属与他应酬几句,见夏景行这架势,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夏芍药了。以后……想要再跟她掏心掏肺说几句话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他心里扯着疼的厉害,便慌忙告辞。
等回了家,便扯了被子蒙头大睡,醒来之后已经是一室昏暗,床边坐着个人自暗自垂泪。
“娘,你哭什么?”
夏南星此刻无比后悔:“二郎,当初都是爹跟娘误了你,不然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更糟糕的是,让寒家再无机会得着夏家的好处。
寒向荣心烦的厉害,在夏景行面前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疲倦道:“娘,那位孙家姑娘,你替我订下来吧。”
“真的?!”夏南星立刻转忧为喜,快速擦了眼泪,声音里都添了喜意,“娘挑的人准没错,早就告诉过你了,这位孙家姑娘的身家可也很不错呢。她家是做药材铺子的,每年总有上千两的进项吧估计着。”
寒向荣将被子拉了起来,将夏南星的声音隔绝开来,至于她嘴里唠唠叨叨的孙家姑娘的嫁妆孙家的家产什么的,全没听进耳里去。
这些事情,于他又有何干?
第二十四章
到得吴家开宴那日,夏芍药夫妇果然打扮齐整了,坐马车往吴家去。
吴家的桂花在整个洛阳城都是头一份,但凡糕点铺子里的桂花,首选吴家。也有民间百姓家里做桂花糕,也是从吴家花铺子里去买。
另姑娘们做个香袋儿想要个桂花香味儿的,或者熏衣服之类的,也无不是奔着吴家铺子里去的。
总之但凡是有桂花味儿的物件儿,寻着吴家的铺面去就不会错了。
何家牡丹花儿出名,在外还开着大酒楼,每年牡丹花盛,也办得牡丹花宴,一桌席面上总有盛开的牡丹花儿,或拿来入汤入菜,也算是何家的特色。
夏家却不曾开得酒店,除了在花市开得花铺子,每年还跟药材铺子里做着生意,专种了入药的芍药,到得秋季便收了肥大的芍药根来晾晒贩卖。
因此吴家今日请客,不独请了夏家,还有何家,以及洛阳城里其余卖花的人家。
夏家马车到了何家门前,便有小厮前来,引了夏景行往前院去,专有婆引了夏芍药往内院而去,夫妻两个倒是进门便分开了。
夏芍药身边跟着素娥丁香,往内院的路上还跟婆子套近乎,问及今日都请了谁来,那婆子便唠唠叨叨讲了许多家人,夏芍药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半道上便碰见了迎出来的吴家大奶奶,“听得丫头来报,大姑娘来了,我便立时就跑,哪想到还是晚了呢。”
吴家大奶奶在夏芍药成亲的新房里见过面的,当时坐床的还是她家的儿子,也算是熟人了。夏芍药立时便亲亲热热拉了她的手道:“有劳大奶奶了。我小时候原是来过的,后来多少年不曾来过了,如今瞧着这宅子倒也没大变样,只园子里的桂花树定然是更见茂盛高大了吧?”
吴大奶奶也听婆婆提起过唐氏,“那么个温顺和气人儿,可惜是个没福气的,早早走了”之语,兼之夏芍药如今已是夏家当家人,比之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更是聪慧能干,也愿意与之结交,便回握住了她的手,二人手拉了手儿往回走。
夏芍药还提起她家儿子:“上次见过的大奶奶的哥儿,聪慧的紧,今儿可能见着?”
吴大奶奶顿时忍俊不禁:“这一大早的他还赖床不肯起来,我哄他你喜欢的漂亮新娘子今儿要来,一骨碌便翻了起来,自己挑衣裳挑鞋子,折腾的丫头团团转,可把大姑娘记在心里了。”
谈起孩子来,二人的距离就拉的更近了。一路行至吴家行宴的花厅,说的投契,都颇有几分依依不舍之感。
夏芍药好几年未曾见过吴家太太,小时候跟着唐氏倒来过几次吴家,那时候很是淘气,吴家太太见了她还抹一回眼泪:“若是你家太太看到你如今出落的这般好,又这般的能干,可不得高兴坏了?”拭了泪又笑:“小时候可是个淘气包子……”
说一回旧事,这多年未曾来往的距离便瞬间拉近了。
倒是旁边坐着的何家太太与唐氏以前不怎么走动,夏家与何家种的花都是硕丽艳绝的,花期相差不远,这就势必造成了花市上存着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况夏家芍药花期更长,两家总归不够融洽。
吴家太太便引了夏芍药与何家太太,以及座上的妇人们见面。夏芍药一一见过了礼,何家太太见她娉婷袅娜,容色倾绝,外间传言夏家女儿能干,问及年龄,便叹息一声:“我家闺女比夏大姑娘小了半岁,相比起来可是差太远了,除了吃只会玩儿。”
夏芍药便笑一句:“那是府上姑娘有福气,我是家里没人相助,可不得自己咬着牙去做。纵做错了,下面人哪里会说,待得爹爹病大好了,还是交回他手里去的好。”
她这话说的妥贴,吴家太太听在耳里,可不是这样的道理。女儿家背后有爹娘兄长宠着,哪里需要能干的名声在闺中能自在得一日是一日。正待要夸,便有女子从外间进来,轻笑一声:“娘这是看到能干的人儿,便瞧不上自家闺女了吧?”
这声音倒似哪里听过,夏芍药慢慢转过身来,便瞧见前些日子在夏家庄子里非要闹着买芍药花,又被她呛回去的姑娘。
“这位是……何大姑娘?”
何家大姑娘何娉婷乃是何太太亲生,与何大郎是嫡亲兄妹,那性子也多少随了些兄长的疏狂,寻常宴会,对那些唯唯诺诺的女孩儿不怎么看得上眼。
好不容易听说了一个,还是别人家孩子的典型:夏芍药,生的美貌聪慧,偏又能干,听说连自己成亲的婚宴都是亲自打理。
她初时听到这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