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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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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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成荫觉得这句话靠谱,家里长辈可都是这么教导他的,倒是老老实实点头,没成想喻鸿才却将酒杯递到了他面前,“那现在夫子让你喝一口酒,你是听夫子的话喝一口呢,还是老实做个不喝酒的小孩子呢?”
    康成荫傻眼了。
    小平安抱着肚子哈哈大乐,“笨蛋!选不来就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嘛!”祖父常说凡事随心而为,开心就好,他在家里玩,从来都不肯委屈了自己的。
    康成荫这次没再苦恼,干脆接过喻鸿才递过来的酒杯,学着宴席上大人的模样,一仰脖将小半盅梨花白给喝了下去。没想到这家伙酒量极浅,小半盅梨花白喝下去,马上小脸通红,一会就摇摇晃晃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廊下栏杆,对面恰摆着一盆兰草,他忽小声嘀咕:“三姐姐……你房里那盆兰草不是猫儿扑下来的,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小平安与喻鸿才面面相觑,不意竟听见了他的小秘密。
    偏喻鸿才这个始作俑者还一本正经叮嘱小平安:“看吧,喝酒切忌贪杯,不然容易酒后失言!”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小平安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喻鸿才,良久才点点头:“夫子故意的!”这位夫子脾气好,还不拿戒尺,他瞬间就忘记了岑夫子留给他的心理阴影。
    等到晚上燕王府的马车送了他回家,随行的侍卫向夏南天交待,此后按着时辰将夏平安送到燕王府去上课,旬日有假,燕王作主已经替他开了蒙,还赠送文房四宝一套。
    燕王府的人走了之后,燕南天与闺女互相对视,各自觉得,燕王定然是闲极无聊,不然怎么开始插手他家小平安的教育问题了。
    夏芍药将儿子拉到身边来,试图与儿子沟通今日在燕王府的开蒙经过,小家伙立刻想起了岑夫子的板子,顿时委屈的伸手给夏芍药瞧,“娘,王府里有个很凶的夫子,我不会握笔还打了我板子。”
    夏芍药还未觉得怎么着,夏南天已经心疼的不行了,拉过大孙子来瞧,见他的小胖爪子上确实有个红印子,吹了吹又吩咐丫环拿药油,要替他搓开,被夏芍药给拦住了,“小孩子肉皮嫩,稍微一下就会留下印子,爹爹可别惯着他了。既然开蒙了,王府里的夫子咱们也不好干涉,而且还是殿下亲自开口的。赶明儿就好了。”
    又问小平安:“夫子可怕吗?平安明儿还去不去王府里上课?”
    小家伙想想不靠谱的喻先生,居然觉得他很神奇,顿时一点恐惧也没有了,还对明日之行充满了期待:“要去要去,先生说明儿去了教我怎么玩的更好。”在夏家父女俩不解的眼神里,小家伙又加了一句话:“先生今儿还请我喝酒了!”
    夏南天:“……”
    夏芍药:“……”
    ——燕王不是在开玩笑吧?他们家平安才四岁,这先生就又打又请喝酒的,别是……脑子里有点问题吧?
    等到搞清楚原来打人的跟请喝酒的不是同一位,就更糊涂了。
    燕王瞧着也是个靠谱的,怎么给小平安找的这位开蒙的先生似乎……不太靠谱。
    护送耶律贤前往辽国的夏景行还不知道夏平安的教育问题,已经被闲下来的燕王殿下给彻底接管了,这拨孩子不但有教识字读书明理的夫子,还有打磨筋骨的武师,从幽州军营里面选出来的好手,教这几个孩子练习拳脚功夫。
    燕王妃倒是大着肚子往前院来过一趟,远远瞧着萧烨跟一帮孩子们一起扎马步,等到武师喊一嗓子“休息”,一帮孩子立刻毫无形象的朝后跌坐了下去。
    她倒是想管,还小声跟身边的丫环嘀咕:“烨儿这是一点皇家子弟的形象都没有,像什么样子?”这若是被长安城里那帮妯娌们瞧见了,不定怎么编排燕王世子。
    燕王妃是见识过京里王孙公子的,从太子到二皇子,以及四皇子的儿子,嘴巴都似抹了蜜,各个跟小人精一般,逮着机会就往圣人面前去献殷勤,偏萧烨与这帮堂兄弟们全然不同,心眼实性子直,一点也不懂讨好圣人,也就占着斯文有礼,教养不错。现在可好,唯一的优点也没了,往后可怎么带到京里去?
    丫环宽慰她:“王妃不必烦恼,奴婢瞧着世子爷这几日倒好似心情更好了,笑模样儿也多,听说学里有人陪着读书,就连写出来的大字先生也夸了好几回呢。凡事都有王爷在呢,王妃就安安心心养胎即好。”
    燕王妃摸着大肚子安慰自己:“只盼这胎是个小闺女,也省得我操心。”
    丫环掩嘴笑:“若是个小爷,将来只管娶妻生子,都在王妃眼皮子底下生活呢,若是生个小郡主,将来嫁出去了,王妃还不得早早晚晚惦记着?!”
    燕王妃倒被她给说笑了,“教你这么一说,我倒应该只生儿子不生闺女了,省得嫁出去了一天还要想三回。”
    世上做母亲的大多如此,不拘儿女,孩子不在身边了,一日也要多想几回。
    小平安往日在家里闹腾,有时候跟着夏南天出去就是一整日,夏芍药也还没觉得有什么。忽然之间他被燕王揪过去上课,夏芍药每日忙完了总要想一想这孩子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燕王府受委屈。
    为着一探究竟,她还特意派了保兴往燕王府送点心,说是给先生以及小伙伴们送来尝尝的,其实未尝不是探听消息的。
    保兴提着两提盒点心进了燕王府,门口的侍卫直接将他引到了孩子们上课的院里去,正撞上孩子们扎马步,武师傅背着手在孩子们身边转来转去,廊下两位中年男子正在对奕,正是岑文柏与喻鸿才。手下按着棋子,嘴里还互相攻击对方,大揭对方的老底。
    岑文柏嫌弃喻鸿才性格疏狂散漫,“你若是教不了,大可来跟我认个输,没得误人子弟”——这是听说对方头一次教学生,就将康成荫给灌醉了,在廊下睡了过去。
    喻鸿才嫌弃他刻板,“小孩子天生好玩乐,你一戒尺打下去,说不定就毁了个好孩子,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死读书才能学识渊博?”——他这些日子就带着俩小弟子瞎玩,玩的高兴了再教他们握笔,纠正了姿势也不练字,先教他们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俩小弟子画出来的纸张就跟鬼画符一样,刺激的岑文柏说他最近是不是改行修道了。
    听得来人是夏家园子里派来给先生们送点心的,两人倒都不客气,招呼保兴将食盒提了过去,揭开了盖子吃点心,还吩咐保兴倒茶侍候。
    保兴借机侯在一旁,偷偷朝远处瞄,见得小平安摇摇晃晃都快站不住了,看看旁边的小伙伴们都没倒,他倒又坚持了下来。
    他回去之后就向夏芍药描述小平安在燕王府的表现,还道:“安哥儿长大了呢。”
    
    第九十八章
    
    夏景行带人护送耶律贤到上京的时候,城门口守卫森严,盘查的异常严格,守卫见到耶律贤本人,才放行让他们进去。
    比起城门口的盘查,城内更是气氛紧张,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特别是对带着齐军进城的耶律贤都要进行一再确认。
    耶律贤原本是坐着马车的,见此索性弃了马车,与夏景行并肩而行,这才免了一路的盘查,直达宫中。
    萧玉音忽听得长子回宫,带着耶律平亲自出迎。
    耶律贤与夏景行进宫,见到萧玉音,顿时大吃一惊。他离开之时,萧玉音还是满头乌发,如今两鬓却已泛起了霜色,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他一路而来,离上京城越近,心中不安便越大,及止进了城,见得满城森然戒备,便知有事发生,内心更是忐忑异常,这会儿脚下迟疑,几步远的距离倒好似隔着天堑,头一回生出了满满的恐惧之意。
    萧玉音从听得儿子被截杀失踪之后就牵肠挂肚,望眼欲穿的盼着他回来。如今儿子回来了,她惶惶然扑过来,将长子抱在怀里,顿时放声大哭:“贤儿,你父汗……”
    “父汗……他怎么了?”耶律贤声音都变了调。
    耶律璟身体向来康健,几年都难得生一次病,以他的地位,整个大辽尽握手中,耶律贤实在难以想象,他能出什么事儿。
    “你二叔他……捅了你父汗一刀,救了好些日子,还是没救回来,你父汗他已经去了……”
    耶律贤顿时如坠冰窟,上下牙都在打着颤:“母后……这是在骗我?”
    萧玉音放声大哭,哪里还能再说得出一句话来。
    耶律平胡子拉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跳脱的性子如今却沉稳了下来,目中中透着隐痛,上前来伸臂将母亲兄长都揽在了一处,将整张脸都埋在耶律贤脖颈处,热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无须再多说一句话,耶律贤便知道,辽后所言非虚。
    耶律璟被耶律德光捅了一刀,伤及内脏,御医倾尽了全力抢救,到最后高热不退,捱了半个月最终还是去了。
    萧玉音一面派人往大齐给长子送信,一面封锁宫中消息,只盼着长子回来稳定大局,又要防着耶律德光在朝中的亲信听到消息,怂恿他篡位,派人严加看守耶律德光,就连御医如今也被圈在宫中,必不发丧,对外只宣布汗王生病,需要静养。
    辽国派去请耶律贤回国的人与耶律贤等人走岔了,并未相遇。是以算着日子,耶律贤竟然提前了近一个月回来。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一场,还有万钧重担要挑。
    可汗耶律璟身故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萧珙带着众臣前往宫中,大部分官员主张皇长子继位,但也有主战派趁此提出由丹东王继位。
    耶律璟与耶律德光兄弟俩统一大辽,而皇长子的声望自然不及丹东王。
    耶律贤等这些人吵的最激烈的时候,公布了耶律德光刺伤可汗,致使可汗重伤不治而亡的消息,随后命人将耶律德光押上殿来,又有一干人证物证。
    耶律德光从来高傲,且兄长身故,确是他刺伤之故,到得此刻也不屑于掩饰狡辩,当庭认罪,倒是惊呆了一众官员。
    原来还当是皇长子为着帝位而栽脏陷害的主战派们,此刻也说不出替丹东王辩解的话。
    谋刺君主,形若叛国大罪,罪不容诛。
    夏景行与赵则通带人离开上京城的时候,前辽帝耶律璟已经葬入帝陵,结束了一代帝王波澜壮阔的一生。对于大齐来说,他只是个满怀野心的邻国君主,但对于草原上的牧民百姓来说,他终止了草原各部落百年厮杀混战,统一大辽,让辽国百姓尝到了安稳日子的滋味,对明天有了期盼。
    耶律德光离开延昌宫的最后一晚,耶律贤亲自前去见他。
    耶律德光披发跣足,随意坐在阴冷的殿内,再不是往日那个跋扈暴戾的丹东王。
    叔侄俩许久未见,若论武力,耶律贤并非耶律德光的对手,可是此刻他居高临下瞧着坐在那里的耶律德光,却忽然间对这个叔叔生不出一丝惧怕之意。甚至在他的目光直视之下,耶律德光竟然有了退缩之意。
    耶律贤的容貌,有七八分酷肖面目未曾受伤的耶律璟,耶律德光近来日里夜里,颠来倒去的回想兄弟俩从小到大的点滴之事,此刻迎着朦胧灯光走进来不发一言的耶律贤,竟让他有了几分恍惚。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你今日前来,不知道是要送我毒酒还是匕首?”
    耶律贤不再去瞧他,目光掠过殿外宫灯,含着无限的悲凉之意,“我小的时候,一直很羡慕父汗与王叔兄弟情深,也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什么时候,对二弟都要似父汗对王叔一样爱护。”
    耶律德光抬头只能瞧见年轻男子挺拔的背影,他低沉悲伤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母后说,父汗一直不曾怪罪于你,临终之前,也有遗言,不必降罪于你。我不能违逆父汗的遗旨,因此决定派王叔去为父汗守陵,明日启程。”
    萧珙不同意耶律贤的作法,认为他此举是放虎归山。耶律德光一旦得到机会,必定卷土重来,谋朝篡位。但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耶律贤。
    耶律德光苍茫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到了这时候却倏忽散了,一颗心直直坠入幽深谷底。他被萧玉音关起来的时候,一直心存希望,总觉得耶律璟不可能死。他以前比这还重的伤都挺了过去。后来耶律贤从幽州回来了,当殿宣布他的罪行,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兄长会死,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终有一日,耶律璟会站在他面前,兄弟俩还会各抒己见。
    可是现在,大侄子却派了他前去守陵。听到遗言的时候,他内心才真正动容。
    只有耶律璟,才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耶律贤长吐出一口气,仿佛想要努力将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搬开,“我会听从父汗的旨意,继续与大齐做个友睦邻邦,会让王叔有生之年看到,父汗当初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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