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谢过了她,只道想要在夏家茶楼外面贴个招学徒的招贴。
这事儿容易,夏芍药当即就派人去办。
夏家茶楼位于闹市,人来人往,不出几日就有二十几个女孩子前来应征,都是十来岁会拈针的小丫头,孙氏便选了十个女孩子,又签了十年的契约,算是给孙家绣庄招的头一批学徒。
夏芍药见她行事颇有章法,便忙起自己的来。
何娉婷这一向有了身子,许多事情都懒怠动,再不似往常一般跟夏芍药各家铺子里去逛,看看别家有什么新货。夏芍药只能自己跑。所幸耶律贤重返幽州之后,还捎来了萧玉音的信,同意了往后延昌宫里各项胭脂锦锻从她这里进货。
耶律贤早早派人盯着夏家门首,只瞅着夏景行出门了,夏芍药往铺子里去的时候,半道上被他截住了,倒似偶遇一般上前来打招呼,“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上夏夫人,母后托小王送的信倒落在客馆里了,夏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如先寻个地儿坐一坐,小王这就派人去取。”
夏芍药是个道地的生意人,以前也与外地客商去茶楼酒楼谈过生活,又不曾有过被男子费尽心机搭话的经历,不疑有他,还礼貌询问,“皇后娘娘可同意了我的提议?”
耶律贤装傻,“什么提议?母后未曾跟小王说过,只道有封信要捎给夏夫人。”
夏芍药便有些忐忑,暗想这笔生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她心中时时记挂着自家祖宅老屋,芍药花圃,总要赚了银子赎回来,送给夏南天,也算是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
二人往旁边茶楼坐了,旁边又有耶律贤的从以,以及夏芍药身边跟着的丫环。
耶律贤初见夏芍药,便惊为天人,念念不忘雪地里那抹纤袅妩媚的红色,如今再见,夏芍药身着薄薄春衫,色调浅雅,愈见其人如玉似琢,春光之下肌肤清透白晳都似发着光一般,让他多瞧两眼都只觉造次。
稍顷从人拿了萧玉音的手书过来,耶律贤亲自递了过去,素娥却先一步接了过去,递到了夏芍药手上,眼瞧着她纤长玉指拆开了信封,见得萧玉音竟然是用汉字书写,对这位辽后倒颇为敬佩,观其内容,顿时大喜,还特意向耶律贤致谢,“多谢大皇子,皇后娘娘同意了由我往上京辽国皇宫供货,又道随后便会有宫中采卖前来幽州城,还要多谢大皇子牵线了!”
这于夏家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耶律贤盯着她面上笑靥亦笑了起来,恭喜她心想事成,话还未说完,街上一骑疾驰而来,到得茶馆门前,从上面跳下个人来,黑色大氅翻卷,龙行虎步直闯了进来,眉眼间风云色变,笔直朝着耶律贤这一桌走了过来,到得近前压下眉间雷霆之色,俯身道,“娘子怎么在这里?”
夏芍药背朝着茶馆门口而坐,仰头瞧见夏景行一张脸,扬了扬手里的信,“大王子带了辽后的信过来,她同意由我往辽国皇宫供货了。”喜孜孜起身拉了他坐下,还体贴的将自己杯中茶水递了过去,“夫君这是打哪来?”
夏景行一肚子火气重又憋了回去,抬头朝耶律贤瞧一眼,皮笑肉不笑,“这不是燕王殿下召大皇子议事,到处寻不到人,哪知道他竟然在这里偷懒。”
耶律贤抬眉轻笑,“燕王殿下盯小王盯的可真紧啊!”
没想到怀化大将军竟然还使了人盯着夫人,当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耶律贤在草原上无拘无束惯了,哪里知道夏景行的忧心,好不容易有了老婆,若不是她做生意的手腕一流,自己又乐在其中,当真恨不得将她藏在家里,省得旁人瞧见了觊觎。
只夏芍药没成亲之前怎么活,成亲之后他也没有道理拘着她。
自耶律贤重返幽州城,夏景行没一日不提心吊胆,生怕他找借口往自己老婆身边窜。自家媳妇儿他是知道的,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对互市抱了极大的期待,总想着借这股东风大展拳脚,夏景行哪里舍得拦着她。
只要与辽国皇宫做生意,是很难绕过耶律贤的,这一点就令他非常不开心了。
耶律贤好容易将夏芍药截在了半道上,两人还没呆得一刻钟,就被夏景行搅了局,揪着往燕王府去了,半道上还朝着夏景行眦牙,“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在将军心里想什么。”
夏景行扯了面皮勉强一笑,“大皇子既然知道,怎么做出来的事情我瞧着不太厚道呢。”
“本王哪里不厚道了?”耶律贤义正言辞,“本王只是履行母后交待的差事,大将军这么不放心夫人,不如将她锁在柜子里好了。”
夏景行忍了又忍,才将要揍眼前这位友国皇子的冲动压了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了,要隔在两年前,他将眼前皇子砍了都没人说什么,但如今两国才重新建交,城外的互市围墙已经夯好了,再过得一个月,互市可就要开始交易了,这时候万不能出什么砍人事件,为两国的友好涂上一个血淋淋的开端。
夏芍药却浑然不管这些闲事,还当耶律贤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此次送信就表现的可圈可点,礼貌非常,一句逾矩的话都没说,早把那不该有的念头给打消了。她自己做成了一笑大生意,高高兴兴往铺子里去清点货物了。
何娉婷指望不上,她还捧着隆起的肚子光明正大的偷懒,“姐姐瞧着看需要哥哥运些什么货来,自己开了单子给他就行了,我如今身子重,瞧见字儿都头疼,铺子里的事情都是掌柜管着,连个算盘珠子都不想拨。”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体质,怀孕便吐个不住,看到帐本子便犯恶心,听到算盘珠子响就头疼,赵则通都被她折腾的没了脾气。
第九十一章
夏景行千防万防,还是没办法拦着耶律贤见夏芍药。
过得几日,大辽宫里采买使前来幽州城,耶律贤牵头让两方认识,夏芍药依约前往,身后就跟着满心不甘的夏景行。
怀化大将军坐镇生意场,耶律贤倒要取笑,“大将军怎的有空赴约?今儿却是敝国与夏夫人谈生意,倒要劳驾夏大将军前来保驾护航,难道还怕本王与宫使坑了夏夫人不成?”
夏景行在家里听得大辽宫使约见夏芍药,已经猜测到了耶律贤肯定会横插一杠子。家里这位还兴冲冲梳妆打扮,他心里已经酸成了醋海子,万般不是滋味,暗恨辽人到底化外蛮夷,不知廉耻,连旁人妻室也要觊觎,可对着夏芍药的笑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老婆,生意咱不做了好吗?!
当初他要投军,明知有危险,夏芍药还是全力支持他,从无一句埋怨,轮到她要大展拳脚了,自己哪有拖后腿的道理?
宫使已知夏芍药与皇后有旧,又是皇后钦点,办起事来十分爽快,价格上面几乎争议不大,只货物上面还需要亲自验看过了。
夏芍药要陪着宫使去验货,耶律贤与夏景行落后几步跟着。宫使为表敬意,还要停下来等耶律贤往前面走,夏芍药却扭头朝着身后两个大男人道:“我与宫使去验货,你们俩跟着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夏景行立刻对着年近五十两鬓花白的辽国宫使笑的热情有礼,“宫使请便,我与大皇子先行一步了。”回手就扯住了耶律贤的腰带,强硬的将他给拖走了。
走出去好几步了,耶律贤还要回头瞧过来,宫使感动的向夏芍药夸耀,“我们大皇子最是为人着想,对待臣属也很是亲切有礼,他是怕我初来,执意要陪我谈成这笔生意,真是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里暖融融的!”比起动不动会抽人鞭子的丹东王,大皇子的私德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夏芍药也深有同感,“贵国的大皇子除了偶尔有点……”犯蠢,半道上拦着人求亲之类的,“大多数时候还是谦逊有礼的。”就连辽后送的信都要亲手交到她手里,还是很有责任感的,又无皇子的傲气,当真难得。
两人就耶律贤的人品认知达成了一致,特别是赞美耶律贤的还是齐国美貌的女子,宫使对夏芍药大生好感之际,到得夏家铺子里采买之时,所有货品都多买了两成,反正宫里用不完,还可以自己拿去贩卖。就连招徕客人的词儿都想好了:皇后娘娘指定后宫供应的胭脂绫罗茶叶,宫中御用,量少质高!
辽国宫使在未做宫使之前,也曾做过买卖,这些年又奉命前往高丽,大食,西夏等国采买。到了夏家铺子,亲自上手摸一摸绫罗锦锻,蘸一点胭脂晕开了,再闻一闻茶叶的香味,便知夏家铺子里皆是好货,比之西夏辗转从大齐进货,再供给他们的更要好上许多,但价格却只有西夏货商的一半价格,当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当然多多益善了!
等两人签定了长期供货的契约,又开好了货单子,送走了辽国宫使,夏芍药顿时乐开了花,若非当着铺子里伙计掌柜,她都要原地起舞了,踩在地上都恨不得飘起来。生意这么做下去,不出两年她家所有祖业都可以赎回来了!
夏芍药将货单子交给铺子里的掌柜,让他盯着伙计们清点货物,务必保证没有瑕疵品,自己拿着供货契约往家走,进了内院径往夏南天的院子里冲了进去,张口便喊,“爹爹——”院子里悄无人声。
自从鹦鹉提到了园子里去娱乐大家,夏南天的院子便没那么热闹了。
“老爷带着安哥儿出去玩了,说不定去园子里了。”多喜从厢房里出来,手里还提着鸡毛掸子,想是趁着爷孙俩不在,收拾闲置的厢房。
夏芍药也是乐昏头了,只顾着找老父报喜,却忘了他与小平安最不耐在家里呆着,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热闹。她自己走了这一路,出了一头的汗,背上小衣也粘在了身上,索性先回房去沐浴,等晚上夏南天回来,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当晚夏家饭桌上,丫环们还在摆饭,夏芍药就将契书递到了夏南天面前,洋洋得意,一副讨赏的小模样儿。
夏南天拿近了细瞧,边看边赞,“还是闺女有本事,比你爹种了一辈子花还强!”
夏芍药颇为狗腿,往老父身上蹭了蹭,讨好的拍马,“哪里哪里!女儿有本事,还是爹爹教的好!我这一身本事可不全是爹爹手把手教出来的嘛!”
赶上夏景行才进门,见得媳妇儿这谄媚的样子,还取笑她,“娘子这是缠着爹爹给你买糖吃吗?”撒娇的样子给小平安还要纯熟。
夏芍药一脸开心的宣布:“用不了两年时间,我就要赚够了银子,从何渭手里将咱们家屋子产业全赎回来,到时候就给爹爹过大寿,做贺礼!”
夏南天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好好!爹爹等着!”
小平安见得祖父对娘亲亲昵的举动,立刻生出危机感来,原本坐在一旁眼巴巴盯着素娥端上来的肉丸子流口水,只等着大人动箸他也好下勺子,扭头瞧见这一幕,立刻丢下桌上的肉丸蹭蹭蹭跑了回来,愣是从夏芍药身边挤了过去,自己爬到了夏南天膝盖上坐了下来,示威的瞧一眼亲娘,还扒拉着夏南天的大掌往自己脑袋上放。
夏南天与夏芍药都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小家伙吃味儿了。他一直觉得祖父是自己的,娘亲也是自己的,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可当祖父与娘亲极为亲密的时候,心里就开始微妙的不舒服起来了,直接选择示威,宣示自己的权利。
夏景行莫名觉得,自己还不如儿子呢。
好歹小平安还知道宣示主权,自己却只能暗暗憋气。特别是听得夏芍药的豪言壮语,要赚了银子赎家产,他心里就更愧疚了,就连在媳妇儿面前抹黑中伤耶律贤都不能做了。
——万一让媳妇儿对耶律贤生出恶感来,不再与辽国皇宫做生意,岂不是坏了她赚钱大计?
改日再见到耶律贤,夏景行就觉得十分憋气,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偏偏耶律贤不计夏大将军的冷脸,在他面前很是客气有礼。
夏景行内心狂吼:你再讨好我也没办法改变你觊觎我老婆的不法行为啊魂淡!
当着燕王的面儿,他还得对着耶律贤恪尽地主之谊,表现出应有的礼仪,假模假式的笑一笑,内心都是崩溃的。
夏芍药做了大单生意,铺子里的货便有些周转不开,正列了单子准备给何渭写信,何渭却带着商队押了大批的货到达了幽州。
何渭进了城,先往赵家铺子里去了,伙计却说当家夫人许久没来过了,他只能往夏家铺子过来。
夏芍药见到他从天而降,顿时喜不自胜,忙迎了出去,都恨不得上前去与他烧几柱香了,还仰头朝天上瞧,“大公子莫非能掐会算,知道这几日我正盼着呢,大公子竟然就到了。”何渭做生意的熟手,断然没有一个人空手往幽州跑的道理,他若来了必定是押着货物同商队一起过来的。
何渭定定瞧了她一瞬,忽展颜一笑,“这不是在洛阳城里忙的喘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