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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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誓-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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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
  屋外暴雨倾盆洒落,雨点敲击在窗棂上,发出噼啪脆响。千叶小慈看着父亲模糊不清的影子久久无语,泪珠缓缓从眼角滑落。
  “喀喇喇——”
  又一声雷电劈斩过长安城上空,照亮重重楼宇宫阙。
  项岳孤身伫立在一座高耸的屋脊上,遥望三条街外的李广府邸。雷雨伴随着狂暴的夜风倾落大地,他的衣衫却一点也没有被雨水浸湿。
  郎中令李广,卫士令李敢——这就是他今夜要解决的目标。
  除掉这对父子,皇宫的防务势必会轰塌一半,届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进自己的人,皇帝的性命,大汉的最高权利,就将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想到李敢,他不以为然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嘲笑。这个蠢货,自以为是武安侯的心腹,却浑然不知自己其实从来都不受信任。
  “呼——”
  他催动身形,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拔地而起,穿越过泼天挥洒的雨幕掠向夜深人静的李府,但忽地若有所感,转向飘落在一座幽雅静谧的小竹院里。
  屋里正亮着灯,烛火将三条人影映射在窗纸上,灯下,李敢一身便衣,正专注地和人下棋。他对面的灰衣男子约莫四十岁出头,身材矮小相貌粗豪,背负一柄重逾百斤的乌黑色巨型铁锥,却像是背了把雨伞般轻松自如。
  李敢的新婚妻子程若颦坐在一旁观战,不时为两人的杯盏注入热茶。
  “是他!”项岳的瞳孔收缩,目不转睛地盯着高踞在上位的灰衣人影。
  似乎没发觉院中有人,李敢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微笑道:“你有麻烦了。”
  灰衣男子爽朗地哈哈一笑,说道:“只怕眼下你小子遇到的麻烦比我更大。”
  “你指屋外的那位客人?”李敢不以为意道:“有师叔在,我用得着杞人忧天吗?”
  “说得好!”灰衣男子“啪”地将棋子拍在几案上,说道:“这局算我输了。侄女,替你大叔开门迎客。”
  程若颦怔愣,透过紧闭的窗户望去,才发现院子里竟真的站了一个人。她急忙起身打开屋门,一股凉风卷裹着潮湿的水气涌入房里,吹得火烛剧烈摇动。
  灰衣男子豪迈响亮的笑声从屋里传出:“项老弟,这么大的雨,你哪来的兴致傻站在院子里?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进屋喝杯热茶?”
  项岳负手步入,打量着灰衣男子道:“郭兄怎么会突然跑到李府做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灰衣男子大马金马地坐着,也不起身迎客,回答道:“李敢是我师侄,郭某到长安不住他府里,又能去哪儿?”
  “原来郭兄出身翠华宗,这点项某还是第一次听说。”项岳看似十分随意地站定,无形中已将整座屋子尽皆笼罩在他的出手范围之内,背门面窗不但牢牢守住了自己的退路,更进一步封死屋中人逃脱的路线。
  “若颦,给项会主上茶。”李敢吩咐妻子,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程若颦温婉一笑,尽管隐隐觉察到来者不善,且屋子里的气氛古怪,但神情依旧大方,将斟满的茶盏双手捧到项岳面前道:“项会主请。”
  “多谢少夫人。”项岳接过茶盏,悠悠啜了一小口赞道:“好茶!”
  “当然是好茶。”灰衣男子接道:“项老弟可有兴趣陪我玩一局?”
  “郭兄相请,项某敢不从命?”
  项岳微微一笑,端着茶盏坐到了李敢让出的位子上。
  似有两股无形的气流在小范围内激撞回旋,在落坐的瞬间,项岳和灰衣男子的身形俱都轻轻一晃而后迅速恢复正常。
  程若颦替两人将棋子和用以行棋的彩头布置妥当,乖巧地退到李敢身旁。
  灰衣人抓起案上的彩头问道:“郭某托大先走一步,老弟不介意吧?”
  项岳道:“介意有用吗?谁不晓得大侠郭解我行我素,从不肯落于人后。”
  原来他是郭解!程若颦心里一惊,直到这时才清楚,这位今日黄昏时不请而至,与李敢饮酒对弈的粗豪男子,竟然是名满天下的大侠郭解!
  虽然深藏闺中,但程若颦对此人的名头与轶事并不陌生,连父亲程不识也曾数次提及过他的名字。
  据说郭解年轻时生性残忍好杀,更曾偷坟掘墓私铸钱币,虽然胆大包天,但为人却极重义气。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性情大变,急公好义,以德报怨,宛若换了一个人般。
  有一回他的外甥逞勇斗狠,对方不堪侮辱,一怒之下拔刀将其杀死,人人都以为郭解会为死去的外甥报仇,谁知他找到凶手问明内情后,竟说:“我的外甥不讲道理,你杀他应该。”于是自行收尸安葬了外甥。
  从此郭解的名头越发响亮,逐渐成为中原豪杰仰慕拜服的草莽翘楚,他在关洛一带的威名,甚至盖过了翠华宗宗主清醒真人和朝廷御用天师李少君,没想到这位鼎鼎大名的侠客,竟是身材如此矮小瘦弱的一个人!
  “哗——”
  郭解随手一掷,六枚彩头在桌案上翻动,始终不肯老老实实停下。
  程若颦一奇,小声问身边的李敢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敢眼睛须臾不离地看着桌案,笑了笑:“是郭师叔和项会主在斗法。”
  程若颦诧异地望向两人,只见郭解的右手掷出彩头后兀自悬在空中,五指向下稍微蜷曲不断地微微挑动,就像正在拨弄着一排看不见的琴弦。而坐在他对面的项岳则单手握杯,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案边,手指头却也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发出充满韵律的“咄咄”脆响。
  两人的表情都显得异常悠闲,旁人丝毫瞧不出异状。
  相比妻子程若颦,李敢自然领悟得更多。
  他明白,这已不单单是项岳与郭解之间的功力角斗,两人更是在不露声色地较量着智慧、耐心、冷静乃至对局面的判断力,甚而穿过窗缝吹入屋里的每一丝风,也都会成为他们绝胜的关键。犹如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汹涌奔腾杀机四伏,在这方寸之间只要稍有疏忽,便会招致对手致命的攻击,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相距不到五尺的李敢和程若颦,非但感觉不到一丝气流拂面,甚至连几案上的火烛都平稳如故,那六枚在两股沛然莫御力量角逐拉锯之下的彩头,更是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这等修为用“惊世骇俗”四字形容,也毫不为过。
  渐渐的,两个人的身体都开始散发出蒙蒙光雾;稍有不同的是,从项岳体内腾起的是一蓬深幽紫光,而郭解所焕放的却是如秋水般澄清的碧光。
  几案上的彩头还在骨碌碌无休无止地翻转,仿佛被一条透明的丝线拉扯着,令它们身不由己地跳动翻跃,同时也牵扯着屋中四人的心。
  “哗啦啦——”
  猛然一阵大风拍开窗户,屋里烛火骤灭。
  狂暴的风雨声里,程若颦依稀听见“啵”的闷响,桌案上的六枚彩头齐齐碎裂。
  只听“砰砰砰砰砰”一串密集的拳掌交击声过后,项岳的笑声在屋内响起:“碧澜洗晴空,郭兄的神功果有独到之处,项某领教了,咱们后会有期。”笑音还在风中雨中回荡不绝,人已如黄鹤一去渺渺无踪。
  “啪!”
  李敢锁上窗,重新点燃火烛,桌前只剩下郭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他就这么走了?”程若颦怔怔望着桌上的棋盘,除了少了六枚彩头,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就像作了一场奇怪的梦般。
  “走了。”李敢柔声安慰妻子道:“而且今晚不会再来。”
  “痛快!”郭解突然一拍桌子,手背上赫然多了一条殷红色的指痕,道:“可惜郭某从不饮酒,否则真该为方才一战痛饮三杯!”
  李敢悠悠道:“项岳冒雨夜访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进宫内。不知陛下将作何反应?”
  “项岳夜袭李广府邸?”长乐宫中,天子刘彻坐在龙案后徐徐问道。
  数百支火烛将空荡荡的大殿照得通明,一蓬蓬从殿外吹入的雨雾,在烛火中映出幽暗的彩光。张汤跪侍在天子身前,回道:“是,根据密报,他和郭解曾交手,两人应是棋逢对手,最后项岳知难而退离李府。”
  刘彻拿起案上摆放的另外几封密报,嘿然道:“陈掌、金俗府宅遇袭,高凡被掳,如今连李广父子也险些被项岳击杀,他们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寻仇吗?接下来他们又会对付谁?平阳、李少君或是公孙敖?”
  “臣不敢妄言。”张汤沉声道:“表面看来,这几起冲突全是由去年李府婚宴的恩怨而起,可凑在一起未免过于巧合。仅用‘不约而同’四个字颇显牵强。”
  “不约而同?应该说是嚣张!”刘彻眼中爆出冷光,重重一哼道:“卫青、霍去病、李广父子,尽皆是朝廷肱骨之臣,除去他们便等若断了朕的左膀右臂,这分明是早有计画的阴谋。巫域、霸王会,还有来自匈奴的魔门高手,他是打算孤注一掷和朕摊牌了!”
  缓了缓语气,他又问道:“衡山王的那个宝贝儿子今晚在做什么?”
  “启禀陛下,刘孝今晚足不出户,在长安的衡山王府邸中,与一群文人吟诗作乐。”张汤禀告道:“目前看来,他似乎对自己在长安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谨慎。”
  “这更说明他心里有鬼!”刘彻冷笑道:“这些王侯子弟一离开封地来到长安,哪个不是吃喝嫖赌花天酒地的?继续让人盯紧他。”
  “是!”张汤顿了顿,道:“翠华宗的清醒道人、括苍越女剑宗的妃雨轩以及峨眉清微宗的铁冠真人都已秘密抵达长安。陛下是否准备按照原先计画,明日在上林苑接见他们?”
  “见。”刘彻斩钉截铁道:“但要严密封锁消息,万一漏风声,朕唯你是问。”
  “是!”张汤迟疑了会儿,说道:“卫大将军仍在闭关之中,是否要召他出关?”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刘彻站起身走到殿口,清冷的雨雾吹拂在他的脸上衣上,轻声道:“传旨公孙敖和李少君,朕要观赏最后一天的长安花会,叫他们准备陪驾。”
  “来人,宣霍去病立刻入宫觐见!”不理会背后张汤的错愕,他眺望着漫天风雨喃喃地赞道:“真是一场好雨!”
  雨倾盆而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千叶小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听着雨点猛烈地击打着窗纸,心里像有一团火焰在烧灼。
  千叶永钊在一刻钟前离开,却留下一名心腹守在屋外,她可以听到他轻声的咳嗽和来回的走动声,但身子依旧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办?瞧这情形,父亲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留在这里三日,到那时一切已无可挽回。
  想起如今朋友们正身处险境命悬一线,自己却躺在这里无能无力,千叶小慈忽然灵机一动,朝外叫道:“喂,进来一下!”
  “什么事?”那个负责留守的人问道。
  “我要小解。”千叶小慈佯装焦急地道:“快点,就要忍不住了。”
  门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望着千叶小慈道:“小姐,您最好别耍花样。”
  “什么花样,难道我该尿在裤子里?”千叶小慈冷哼道:“我父亲临走前可是有交代,要你好好照顾我。你现在不管我,就等着倒楣吧!”
  年轻男子犹豫道:“小姐,我当然愿意照料您。但也请不要为难我。”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千叶小慈瞪着他道:“难道我要小解是在为难你?”
  年轻男子耐着性子道:“我会帮您解开穴道,但您可别想逃跑。”
  千叶小慈冷冷道:“有你凶神恶煞地守在外面,我怎么逃?”
  年轻男子点点头,花了会工夫,帮千叶小慈解开手脚上的穴道。
  千叶小慈起身活动酸麻的手脚。果然,对方留了心眼,并未解开丹田的禁制,这样一来她虽然行动自如,但却无法使用真气,基本上和常人无异。
  她冲着他挥挥手道:“你还站在这里干嘛,不懂礼数吗?”
  “是,小姐。”年轻男子苦笑着退出屋子,将门虚掩,凝神倾听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就听千叶小慈在屋里道:“好了,你进来吧。”
  年轻男子暗松口气,推门走进屋里。可没等他另一只脚踏进门槛,猛感面前恶风拂动,一只黑乎乎的粪桶往脸上打来。
  年轻男子大吃一惊,想到那里头极有可能装着秽物,急忙闪身挥掌,拍飞粪桶。
  “砰!”
  粪桶滚落到墙角,并没有秽物溅出。当他察觉中计之际,一把锋利的峨眉刀已顶上脖颈,耳畔听到千叶小慈冷冷警告:“别动!”
  年轻人大感后悔,可在峨眉刀的挟制下也只有认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张嘴!”千叶小慈用刀抵住他的喉咙,将一颗药丸塞进年轻人口中。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年轻人心头一凛,却不敢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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