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泱,你跟人打架了?”
陈泱的手上全是伤,一道一道的口子,看起来好渗人。
“对不起,阿姨,把你家浴室的玻璃打碎了,可是我没有钱赔。”
“没事没事,玻璃碎了就碎了,你要不要紧啊,要不要上医院?”
这年头,都流行自虐吗?
周澍看着陈泱的握成拳的双手,想来今天的探监不管成没成功,大概都是坏消息。
102 最后的陈泱'文字版VIP'
“那个,你们没有见到面吗?”
伸伸脖子,唐荞小心翼翼的问,小舅明明说可以,出了什么差错吗?
陈泱眼睛闪了闪,别开眼,似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准备离开。
“我去给你们做晚饭。”
可惜,闪人不成功。
“不用,我们一会出去吃,你先把你的手包扎一下吧。”
唐荞伸手把人拉住,周澍已经将药箱拿了出来。
将陈泱按到沙发上,唐荞一边给他包扎一边纠结着到底要不要问一下。
整个包扎过程,陈泱连眉都没皱一下,她记得她上次扎到脚了,就一道小口子都疼的直抽气。
抬起头,唐荞看了看坐在另外一边的周澍,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周澍毕竟还是了解唐荞的,她要是想知道的事没知道,大概会被憋死。
“陈泱,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说,要是能帮的上的我们尽量。”
虽然他还是没能知道这孩子唐荞是打哪捡来的,问题是捡回来这么久,他居然没有一点要回家的意思,而且,这孩子的家长,似乎有些冷淡,虽说是半大小子了,居然完全没有要找人的意思。
抽回被包扎好的手,陈泱吸了一口气。
“不用了,没有什么要帮的了。”
人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里面过的不好吗?”
唐荞终是没憋住,电影里面经常这样演,那些新进去的人,总要被人欺负一阵子,直到再有新的人去代替。
她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政治犯还是刑事犯,如果是前者,大概能好点,虽说没有自由,但起码人身安全是有的,但如果是后者,就不一定了。这世上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人多了去了,难免总会遇上一两个,而这一两个,便足以致命。
“不好?必然是不是好的,她心性那么高的一个人,怎么受的了那种地方呢,她全身上下都是伤。”
他见到她的时候,她肋骨断了三根,小指被人切了,全身上下,哪哪都是伤。就连脸上也有好几道伤,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气息。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细看她的眉目。她以前很爱笑的,再难过的时候,她也只是笑笑,好像笑只是本性一样。而现如今,她再也笑不出了,她的眉宇间除了冷冽的冰霜,什么都没有,她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
才十四天,算上今天,她进去才十四天,他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遭受了什么。
最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他还太嫩,不管她在里面遭受到了什么,他都什么也做不了。
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恨过自己,恨自己的年轻,恨自己的无能。
陈泱顿了顿,声音哽住,有些说不下去。
唐荞倒抽一口吸,有些难以置信,“就没人管管?”
“管?他们那么想弄死她,谁来管,又怎么管。”
“伤又算什么呢,哪怕她伤的再重,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活着,我总能想办法救她出来,可他们那么想她死,一点机会也不放过,十四天,她进去才十四天。”
想要抹抹脸,举起手,但手已经被唐荞包成了粽子,陈泱只得颓然的又将手放下。
“那她……”
怎么样了?
“死了。”
唐荞呼吸一窒,就连周澍也摒住了呼吸,眼神一直停留在陈泱的脸上。
久久,客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是极轻。
最后,陈泱轻轻的嗤了一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再也不用受罪了,死了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害她了。”
死了就干净了,这世上的污浊就再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只是心里空出来的那块,像被人用手伸进胸膛狠狠的挖出来的那块,该用什么填补?
“那后事怎么办,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不用。”
听说那个人已经做了,选了全S市最好的墓地,他有些想笑,这墓地怕是在她进去之前就给她选好了吧。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那么恨她,要逼死她。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被人扔了出来。他知道是谁做的,却反抗不了。
算了,就当她是死干净了吧,他应该替她松一口气。
唐荞说不出节哀之类的话,那很苍白,没有人在意。
这孩子,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人只有在比较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好歹也能算上是没忧没愁,没心没肺。
晚上的时候,周澍拉着唐荞出门吃饭,陈泱没有要吃的意思,他们也就由着他,毕竟出了这样的事,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与承受。
唐荞与周澍在餐厅吃饭时看到了那则新闻,“市长千金在监狱里畏罪自杀。”
好像还怕人说是有人顶包,镜头特意拉近了拍了个特写,唐荞倒吸一口气,这些人真是残冷。
她记得陈泱说过,她是冤枉的,杀人的不是她。
只是她这一死,倒是把罪名给坐实了。
“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一样。”
唐荞不了解政治,虽然在新闻中也经常看到这样或那样的新闻,但没想到这样的事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简直不可思异。
“别想太多,陈泱还很年轻,会好起来的。”
对于那位原市长千金,周澍并不认识,就连陈泱,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不过,好歹人年轻,大概过几年,就会将这些事情都忘记,会有新的生活。而那些伤痛,也只能在最亲近的人身上留下些伤痕,比如说,那位现已被收监的原市长。
真是应了那句,半生富贵,一朝落马,便由得别人轻贱了去。
接下来的日子,陈泱继续在周澍家当着保姆,每天还是像以前一样,给他们做饭,收拾屋子,好像从来就没有谁死过一样,只除了某天忽然消失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唐荞起来又看到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
好像就真如周澍所说的一样,他会好起来,而且好的挺快,除了比较爱发呆之外,一切正常。
倒是唐荞每天早上起床看到餐桌上做好的早餐时,总有些不好意思,说要给他工钱。
“好啊。”
陈泱却没有推辞。
唐荞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还来不及吐出来,现在不是应该来煽情一下吗?
“阿姨,我还真是缺钱,我老子不是人,我出来一分钱都没给我,银行卡也给我冻结起来了,快开学了,我虽然拿的是全额奖学金,但刚去估计够呛,还真得您救济。”
他……老子不是人?这话说的,真是令唐荞汗颜。
在陈泱笑的一脸的谄媚下,唐荞脑中劈下一道闪电,她……不会是遇见骗子了吧?
想想也是,她跟周澍除了知道这孩子的名字,这名字还不知是真是假,除了知道他原来有个朋友是市长千金之外,这个还是他自己说的,其他的一无所知。
“你要多少?”
“阿姨读大学的时候一个月得用多少钱呢?大概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够了吧。”
她大学……
“我大学的时候在家里住的,基本上不用什么钱。”
“那姨夫呢?”
“我哪知道?”
唐荞泪奔狂走,想当年她还是一天真妹子啊,他不会认为当年她还是天真妹子的时候,就跟周澍勾搭上了吧。
唐荞逍遥的日子很快便终结了,陈泱老妈子到底是走了,唐荞给了他五千块钱,这当然是她自己的私房钱,虽然她自己也很穷。陈泱也说不用那么多,但身上总要放点钱应急才行,所以陈泱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被吞了下去。
陈泱走的那天,周澍跟客户谈项目去了,唐荞一个人送他去火车站。
直到这个时候,唐荞才真觉得这少年实在是可怜,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来送他,她忽然就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你没告诉你家里人你今天要走吗?”
她其实不算可怜,至少她还有那么疼她的姥姥姥爷,还有两个对她言听计从的舅舅。
而陈泱,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嗤,告诉他们做什么?”
仿佛听了什么好了笑的笑话一般,周澍嗤了一声,极为讽刺。
“唉,你这样不好。”
毕竟是家人,就像她,虽然有什么总觉得难受,但她其实也很想好的,想一家人能没有隔阂的在一起,只是,做的并不成功。
“阿姨,你真的就跟个大妈一样,说这个干什么,扫兴。”
陈泱伸长着脖子四下望了望,故作漫不经心。
唐荞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暗骂了一句,好心当作驴下水。
两人都是没坐过火车的人,看见火车这玩意,居然很是新奇。
“真想跟你一起去。”
唐荞真心羡慕,火车啊。
“就为了坐坐火车?”
“要不然呢?”
她总不至于还会为了他。
“就算只是为了火车也不行,姨夫会杀了我的。”
陈泱笑笑,还是跟唐荞以前见他的时候一样。漫不经心,装忧郁的少年。
唉,陌上谁家少年郎……
“行了,阿姨,您回去吧。”
“那行,你注意安全,到了那边,如果还记得阿姨,就给我发条信息。”
唐荞说完,嘿嘿的干笑了两声,掩下鼻子里往外冒出的酸涩。
陈泱转过身,摆摆手,背起背包就往候车室里走,他其实没什么东西可拿,就一套换洗的衣服,其他的,都是唐荞给他买的,诸如泡面火腿之类的东西,在她将家里的这些存粮都往他包里装的时候,他明显的看到了周澍松了一口气。
他大概得感谢他替唐荞解决了这么多的垃圾食品吧。
包里还有盒君山银针,唐荞从虞舟那里A过来的。她一边装一边叨咕,“这可是好货啊,你是不知道,我拿的时候虞舟那难民的表情,就跟我害了他亲妈一样。”
他亲妈明明是他气跑了。
陈泱眨眨眼,觉得有些伤感。
阿姨这人真是不错,他要是以后还会回来,他一定会好好感谢她,可惜,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来了。
开学季,候车厅里人还不少,毕竟坐飞机上学的同学也还是少数,大多数都选择火车这种便宜又安全的交通工具。
陈泱也坐火车,因为他没有钱。
坐在候车室,陈泱拿出PSP一边听歌一边玩游戏,很无聊的单机游戏,陈泱很无聊的玩着。
直到广播里通知检票进站,陈泱这才收起PSP,起身随着人流往检票口走,刚刚只能算是人多的候车厅,这时候人一下子涌动起来,陈泱跟着人流慢慢的移动着,期间被人撞了好几次,不过他都没有在意。
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早跟人干上了。
但是黄毛说的对,他们都会长大。他这次离开,就连黄毛也没有通知,他是铁了心要开始另一段生活,没有过去的生活。
上了车,陈泱找到自己的位置,火车票是周澍帮他买的,具体原因,还是因为他没有钱。
虽然周澍是个大老爷们,但是挺细心的帮他买了靠窗的位置。
陈泱坐下,将包放在位置底下,心想着,唐荞应该会很幸福,有这么个人陪在他身边。
他要离开了,真的离开了。
S市再见,过去的所有,再见!
(好吧,陈泱的戏份在这里便收了,本来想再细点,既然宝贝们不喜欢,我就收了,嘿嘿。)
送完陈泱,唐荞才想起,唐婉似乎也开学了,唐小舅给她发了禁足令,她就真的没有再来烦过她。
那天的事虽然唐婉也有错,但事后唐荞想想,觉得还是自己太过了点,所以最近总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主动示好一下。
但又不敢轻易给那边打电话,怕自己这样贸贸然的,只会令大家更加尴尬。她那天没有下楼,但从周澍的转述中,大概能想像的到大家的尴尬。事后周澍让她打个电话回去,但那时候她正别扭,死都不肯打,现在时间一过,再打,反而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周澍说,改天带她一起回去一趟。
但是这个改天令她纠结了。
就像你去上厨师培训班,人老师一个劲的告诉你,盐少许,葱姜少许,油温适中。
唐荞觉得这些人最缺德了,少许是多少?什么又才叫适中?要是人人都知道少许是多少,怎么样算是适中,那就个个都是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