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没有机会说出后面的话了,莫濯南已经优雅地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么不影响学习就可以了吧!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明明是咄咄逼人的口气,听起来却说不出地轻柔和缓,说罢,拉起韩筱依的手,扬长而去。
任何人,他只给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内没能说服他,那么抱歉了,莫濯南低头看腕上的手表,足足一个小时十分钟。
韩筱依跟在莫濯南身后,掩着嘴偷笑,阎大侠大概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家长,这会儿估计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了,可惜她看不到。
莫濯南兴味地抱胸看着韩筱依,“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韩筱依老老实实地说了,莫濯南捏了捏她的手心,问道:“想不想看看?”说着拉着韩筱依的手,穿过一大片草地,原来那里正对着阎大侠的窗口,窗帘没有拉紧,透过中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阎大侠正叉着腰,一脸愤愤不平样子。
(奇)韩筱依坐在莫濯南的车子里,荡着脚撒娇,“把阎大侠得罪了,以后她没事找我茬怎么办?”
(书)莫濯南瞟了韩筱依一眼,正色道:“那么就做到无可挑剔。”
这便是他的处事原则,想要不被人挑剔,就做到无可挑剔。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小报亭,莫濯南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一本摄影杂志,是莫濯南经常看的一本,韩筱依曾经在他的办公室见过,厚厚的一摞,从一月到十二月,色彩斑斓的封面,混在大堆的财经杂志中,显得那样耀眼。
莫濯南可有可无地勾着唇角淡然地笑着,随手翻看,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一丝阴沉,死死地瞪着其中的一页,韩筱依探头想看看什么东西让莫濯南如此生气,莫濯南却又信手把杂志放在一边,发动了车子,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不出一丝端倪。
几天后,韩筱依想起这件事,想要买一本那期的摄影,跑遍了附近的报亭都没有找到,据说是发行方因为什么原因收回去了。
此后,只要韩筱依有空,便被莫濯南捉去他的办公室,陪着他参加各种会议,甚至做他的助理翻译,做同声翻译,其实凭着韩筱依学了四年的蹩脚英文,根本听不懂几句话,而且老外的英语又带着极重的口音,韩筱依起先只能勉强地听懂几个单词,“thank you,sorry,excuse me”。
莫濯南本身的英语是极好的,身边又有大把的顶尖翻译,哪里用得着韩筱依,这样做无非是尽快地让她长大,成熟,成为一个能和自己比肩的女孩。
幸而韩筱依也十分争气,肯下苦功,把课业做得无可挑剔之外,还下了死心去学英语练听力,慢慢地能听懂越来越多的句子,虽然每次都觉得那么辛苦,但仍是坚持下来了,莫濯南一直是她心目中神祇,执着的女孩,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她想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拥有和他站在一起的资格,而不是永远都只做躲在他怀里的小女孩。
母亲自然是高兴的,一个女人要找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不难,筱依不是莫濯南的亲生女儿,但是她知道莫濯南是把筱依当做亲生孩子来教育,培养的。
“莫总,英国寄来的私人信件。”杨燕把一个素白的信封放在莫濯南桌上,没有地址没有邮编甚至没有邮票,只有Gavin几个英文字母,静静地躺在信封中央,字母的尾端,华丽地打着卷儿,是英国古老的书写体。
莫濯南微微颔首,示意杨燕出去,有一丝丝烦躁,这样的信件,这样的字体,在电话网络泛滥的今天,只有像那个人那样的英国老绅士才会执着地用笔写信,想来也有一年多没有回去过了,是该回去和他见一面了,为了——
莫濯南抬头看到韩筱依的侧颜,对着阳光,微垂的睫毛轻轻龛动,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书本,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偶尔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双颊飞起一抹嫣红。
“莫濯南,王小姐去哪里了?”韩筱依看到杨燕退出去的背影,想到这段时间莫濯南的私人助理王若琳似乎很久不见了,虽然和她并不熟,韩筱依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并没有把自己当小孩子,仅这一点就记住了她。
莫濯南抬头看了韩筱依一眼,似乎在探寻她问道王若琳的意图,眼里闪过一丝疑虑,最后仍是淡淡地回道“她被派往英国总部了!”
若不是王若琳追随他多年,并且一向干练,莫濯南想自己是会毫不犹豫地开除她而不是把她派往英国的,工作上的错误他可以容忍,也可以给她机会改正,唯独那件事不可以,将他专属的天使暴露于人前,他绝不会原谅。
好在韩筱依只是“哦”了一声,就又重新把头埋下去了,她实在太累,要赶上莫濯南的步伐并不容易,也许换做妈妈会好很多吧!
“若琳!”莫濯南按下内线,才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的气氛,“杨燕,帮我订这周六飞伦敦的机票。”
二十一
英国伦敦。
古老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花园里种满了白色的蔷薇花,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香气,随着轻风四处飘荡,淡淡的阳光透过走廊上高高的窗户,射到地上铺着的花式地毯上,形成一片小小的光晕。
莫濯南双手插在裤袋里,慵懒地踱着步子,迎面走来一个金发蓝眸的高个男子,一身得体的黑色丝绒西装,白皙的皮肤,深邃的五官,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意,有一种阴柔的美感,“嗨,Gavin,你回来了!”他远远地对着莫濯南挥着手,似乎很热情样子。
莫濯南略略扯了扯嘴角,对他外露的热情并不感冒,只是朝他挥了挥手,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带起一阵微风。
“Gavin,听说你最近看上了一个小不点,唔,她叫什么名字呢?”金发蓝眸的男子优雅地抬起一只手抚着额头,似乎在沉思,忽然拍了一下手掌,夸张地笑道:“哦,对了,是叫韩筱依吧!你还想把他培养成CPG未来的女主人,真是好笑呀!”他用着最优雅的措辞却极尽嘲讽之能事。
莫濯南勾起唇角轻笑,“Gaby,你还是这么幼稚,如果我真的和依依在一起,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你离继承人的位置又进了一步,不是吗?”莫濯南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无所谓的笑容,然后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Gaby对着莫濯南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他最讨厌Gavin永远一副高傲,毫不在乎的样子,真想看看他垂下他那颗高贵的头颅的那一刻啊!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位白发的老者静静地站着,窗外透进来白色的光晕将他完全笼罩了,只看到淡淡的影子,莫濯南走到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白色的雕花门上,金色的欧式花纹,莫濯南轻轻地扣了扣大开的房门,把身体斜斜地靠在门上,安静地等待老者回过头来。
良久,老者都没有回过头来,似乎并不知道莫濯南站在门口似的,两人都安静地站着,有一种宁静的气氛,莫濯南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总是能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很平静。
“Gavin,你从CPG最普通的员工做到大中华区的总裁用了多久?”老者仍对着窗站着,背对着莫濯南说道,他的声音又沉又温,像是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是一种练达的沉静。
“五年!”
“是CPG员工中升迁最快的,对吗?”
莫濯南点头,CPG一向只看能力,即便是合法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一样,所以他在剑桥大学拿了MBA之后便在CPG集团从一个最普通的员工做起,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终于爬上了现在的位置,想想那一段时间简直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他常常连续工作二三十个小时不睡觉,甚至有两次胃穿孔住了院,现在的胃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那么你打算花多少时间把那个小女孩培养成合格CPG的女主人?”老者终于回过头来,蓝色的眼眸中有温和光芒,却像能看透世事一般地看着莫濯南。
的确,他想尽快把韩筱依培养成一个能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女人,甚至是CPG未来的女主人。韩筱依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孩子,莫濯南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作为CPG家族的继承人,必须在三十五岁之前结婚,他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莫濯南的脸上出现一种沉郁的神色,手狠狠地握成了拳,他能放弃韩筱依吗?答案是不!
“Gavin,过来坐。”老者对莫濯南招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莫濯南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母亲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个很伟大的母亲,你知道她答应放弃CPG女主人的身份的代价是什么吗?”
莫濯南飞快地抬头看老者,他的眼神仍然平静,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端倪,母亲一向是这个家族的禁忌,这里从来没有人主动提起母亲,今天为什么会忽然提起她?
老者的大掌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拍,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商场磨光了人的真心,使人变得猜忌。
“你必须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就是她的代价。”
莫濯南低头,感到有些沉重,虽然家族极力反对,但是只要父亲坚持,他们还是能顺利结婚的,原来是作了这样的约定,怪不得母亲会孤身一人离开,下半生的孤独,只为了换这CPG继承人的身份吗?
“Gaby下个月结婚,他是你的表弟,同样具有继承人的资格,如果你失去继承人的资格,Gaby就会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你的现任女友韩妍希小姐几个月前拿了法国的设计大奖,如今在业内的认可度很高,同时也是个很干练的人,她能胜任CPG女主人的身份。”老者慢慢地说完,拿起一边的一本诗集,默默地看起来,他已经把一切都说了,相信各种利害关系Gavin也能明白,剩下的就看他如何选择了,在得到一些东西同时,总会失去一些东西。
莫濯南支着头靠着沙发上,微微阖着眼,有一丝疲惫,阳光撒在他的脸上,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也别具魅力,CPG的继承权他在乎吗?在乎!依依能放弃吗?不能!那么母亲的期望和付出可以弃之不理吗?绝对不能。
这三样他都要不能放弃,那么就牢牢握住,狠狠地攥在手心,即使腐坏变质。
老者看了孙子一眼,Gavin有着极为东方化的面孔,除了那一双金眸,看来这个孩子还是像母亲多些,看他轻皱的眉心,知道他内心的挣扎,。
“我知道了,祖父。”莫濯南的眼睛睁开,又恢复了那种凌厉的眼神,那迷惘和无助似乎只是一种错觉,已然烟消云散了,老者呵呵地笑笑,Gavin没有让他失望,他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一起去打高尔夫吧!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技术如何!”老者起身走在前面,招呼佣人把仓库里的球杆拿出来,兴致勃勃的样子与之前截然不同,有点孩子气。
莫濯南和老者并肩走在草地上,身后的管家背着球杆,祖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莫濯南站在球场中央,挥了挥手里的球杆活动筋骨,很久不打,似乎有些生疏了。
“啪”的一声,又准又稳地挥出了球杆,白色的小球远远地飞了出去,“啪啪”老者在一边拍着手掌,“好球!”Gavin不愧为他最骄傲的孙子。
二十二
“筱依,你莫叔叔向我求婚,我答应了。”母亲拉着韩筱依的手,语气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快乐得像个小女孩一样。
错愕,气愤,嫉妒,安心,复杂的情绪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化成了一句极轻极轻地“哦!”韩筱依死死地盯着母亲无名指上多出来的那枚钻戒,精巧的钻石光彩夺目,那曾经属于她的唯一被分享了,下意识地去摸手上的戒指,手上的戒指似乎一下子变得冰凉,那种刺骨寒意似乎要透过手指一直渗到心里去。
“你不愿意我和你莫叔叔结婚?”韩妍希握着韩筱依的手紧了紧,筱依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一直以为筱依是喜欢莫濯南的。
是的,韩筱依喜欢莫濯南,但韩妍希不知道,那种喜欢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有爱,有欲,有私心的占有,有浓烈的嫉妒。
韩筱依轻轻地挣开了母亲的手,那戒指上闪耀的钻石硌得她手疼,“我当然、愿意。”韩筱依说得极其缓慢而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盐撒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那种扒开血肉的疼,让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妈妈,我只是不舒服,睡一下就好,睡一下就好!”韩筱依拉过一边的棉被,盖住头,紧紧地蜷起了身体,在初秋温暖的天气中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她不愿意看到母亲,她承认她嫉妒了,嫉妒得发狂,从一开始就知道,莫濯南是母亲的男朋友,也终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继父,是她自己傻傻地贴上去,像个妓女一样在他面前卖弄自己的身体,韩筱依,你爱那个男人爱得发狂,爱得不顾一切,背叛自己的母亲,那个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