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艺表演,这是仅有的专属于文艺部的工作,她并不想错过。
除林嘉言和路和态度比较坚决胡烁烁奈何不了以外,还有几位并不想参与活动的依然被强逼去彩排了。直至此时,虽然她已不再奢望自己能够改变什么,但还是……偷偷溜去,只看一眼就好了。
就一眼。
这么告诉自己,她推开作业本,站起身。
校园中洋溢着轻松欢乐的气氛。
作为一年中难得的彻底解放狂欢的节日,大家自然都瞅准了时机肆意玩乐。体育馆周围人山人海,甚至连偏门前也被堵得水泄不通。奋力挤入门内,正见到胡烁烁领着队伍站在台边。
再……再近一点吧。
想着,她迈下阶梯。颜欢和师织坐在最前排,正核对着节目表。颜乔安站在胡烁烁身后,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似乎满馆的喧嚣都影响不了她半分。
秦锦秋走到第二排停住了。
她看到队伍中一个平时就很内向胆小的女生,很害怕地瞧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胡烁烁兴致勃勃地对颜乔安比划着什么,颜乔安看她一眼,没开口。
秦锦秋咬了咬下唇。
她……想再做些什么。
哪怕只撤下那女生一个人也好。
下定了决心,她拨开人群迈开大步,走到胡烁烁面前。
“你怎么还敢来!”妆容精致的胡烁烁见是她,大皱其眉。
不必理会、不必理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秦锦秋开口道:“我……”
却再次被她打断:“老师说的话你都没听懂吗?”
一句话正中红心。
原本已经组织好措辞的秦锦秋霎时苍白了脸色,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她预想了胡烁烁会有的各种反应,却根本没想到她会拿这一点来做攻击。
她能感到又有许多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多管闲事了吧……成为笑柄了吧……
她闭上眼,做出绝望的假设。
“我想,我似乎忘记提醒一件事。”
颜乔安的声音冷冷响起。
秦锦秋一愣,下意识地张开眼。只听颜乔安说:“由于舞台面积限制,这场表演,原则上一次性上场人数不得超过二十人。”
正是她一开始用来反驳胡烁烁的理由。
胡烁烁慌了,“怎、怎么会……”
“我再给你们五分钟删减人员。”颜乔安不多废话,伸出五根指头。面对作风更为强硬的颜乔安,胡烁烁也无计可施。命令完毕,颜乔安转身朝等候着的另一组道:“E班先上场。”
A班队伍中有许多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感激地朝秦锦秋和颜乔安投去注视。胡烁烁愤愤地领着队伍走向馆外,望着她的背影,秦锦秋松了口气。
“谢谢!”她喜出望外地向颜乔安深深鞠了一躬。
“这只是规定。”颜乔安淡淡道,扭头唤一旁一名举着相机拍得起劲的圆脸的女孩子,“未来,走了。”
语毕率先离去,梁未来咂咂嘴,赶紧收起相机跟上。
嘈杂的人群中,没有谁注意到一贯淡漠的颜乔安紧紧闭了眼,露出痛苦的神情。
“很矛盾吧?”梁未来叹气,“你明明不想帮她的。”
是的。她不想帮。不应该帮。因为那个女孩子,是那个人最重视的珍宝。
而她,恨那个人入骨。恨不得那个人——
颜乔安在空旷的偏厅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
她害怕正视自己丑陋的内心。
正如害怕正视那个深深烙刻入心中、无法抹煞的可怕的夜晚。
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秦锦秋率直得毫无保留的笑容。
那么熟悉的笑容。
“假如……”
假如什么呢?
已经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改变。任何的假设都没有意义。
'十二'
一年A班的节目最后定下了,就叫做《常青》。与整场表演的串场背景音乐同名。
比赛当天的演出采用了许多秦锦秋的想法。演出很成功,最终特等奖的奖状由胡烁烁上台领回,秦锦秋站在最末一排远远看着,如潮的掌声一浪盖过一浪,她也卖力地鼓着掌,直到掌心发红发烫。
“真是笨蛋。”路和啧啧,“这下子胡说说铁定更恨你了。”
“我总不可能被每一个人喜欢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了。”秦锦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言言你说对吧?”
被点到名的林嘉言轻咳了一声,“我赞成。”
路和哇啦哇啦地大叫叛徒。
从舞台西侧退场的同学们换了衣服回到座位上,兴致勃勃地商量着什么。秦锦秋抬腕看看表,正欲招呼路和与林嘉言去吃晚饭,忽听身后有人大喊自己的名字。
她意外地回头。
“阿秋阿秋,我们等会儿要去庆功宴,你要不要一起来?”
秦锦秋瞪大了眼,环顾众人。有的面色一红,不自然地别开眼。大多数都朝她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看来……”林嘉言轻轻笑道,“她是对的。”
那边,秦锦秋已经红了眼眶,用力点了点头,“嗯!”
不是付出努力、一直坚持就一定能得到成功。
但是,假如不去做的话,就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只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总有一天,能够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也一定,能够追赶上前方的少年,能够再次理所当然地、理直气壮地走在他身边。
她再一次确定了。
'十三'
无数个刹那堆砌成流年。
每一个刹那都是一个结束。每一个刹那都是一个开始。
》》》
第四章
'一'
过了元旦后日子就过得飞快了。总复习的担子当头沉沉压下,各门科目的模拟卷以每日两套的速度向前刷新,几乎要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日历。从担忧逐渐变为麻木,当考试最终到来时紧张感已被蚕食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欢呼和对漫长寒假的期待。
三天的期末考同样很快成为过去式。发成绩单的那日,秦锦秋早早来到学校。几日无人,桌面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灰。新台的冬天湿冷刺骨,裹上厚厚一层冬装依旧能感到关节处传来的阵阵寒意。远方的天空渗出淡淡的灰蓝色,淡得近乎泛白。前日里刚下过雪,积得不厚,眼下已被人踏成了脏兮兮的黑色泥水。
城市里的冬天,总是这样的。
高一的教室里没有暖气,仅寥寥数人抵达以至于显得空旷。拢紧了衣领仍然觉得冷,她开始怀念起松风镇的冬天了。
至少雪很白,天地很干净。
耐心擦去桌面的薄尘,秦锦秋掏出寒假作业,却看不进去题目。
心不在焉地做了几道题,教室内人渐渐多了起来。新年将近,大家的心情都轻松愉悦,虽也不免为考试成绩担心,但这些许低落情绪并不足以盖过兴高采烈的嬉笑吵嚷。
水笔断了墨,在纸面留下浅浅的白色细痕。自才艺表演后就交情不错的几个女孩子招呼她一同去取成绩单,秦锦秋边摇头拒绝,边在心中为自己的胆小怯懦感到羞愧。
尽管在林嘉言的提点下学习轻松了许多,可依旧赶不上从前在松风镇的名次,几次测验下来成绩也不太好看——自己的努力,恐怕还不够吧。
分数摆在那里,避是避不过,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她试图自我麻痹。
想来还真是辜负了表姐和家中二老的期望啊。
原本背得烂熟的公式此刻也断断续续起来,正咬着笔杆对一道综合题大皱其眉,忽听前门“哐”地一声响,只见路和以一贯的招摇姿态晃进教室。
“哟,早!”神准地将书包投向座位,他扬手打招呼,看起来心情极佳。
秦锦秋面无表情,“不早,你已经迟到了。”
“什么迟到不迟到的,今天可属于假期范畴哦,假期范畴。”路和啧啧,忽地又凑过来,“你还没去拿成绩单?”
秦锦秋猛地呛了一口。
路和恍然大悟般地一击掌,“啊,我知道了——你该不会就是那种,放榜前会紧张得睡不着觉的类型吧?”
“要、要你管我啊——”她气极反驳,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啪地拍上额头。
下意识地摊手去接。一张纸飘飘悠悠落入掌心。
成绩单。
一年A班21号秦锦秋,班名次6,年级名次35。
“小姑娘要自信些才讨喜噢。”路和做长者状无限慨叹地拍着她肩膀。
这超出意料的漂亮名次让她脑海空白了一瞬,随即脱口而出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谁准你这么拍我脑门的!你当我是欠符咒贴的僵尸呀!”
将手中的另一张成绩单随便团一团塞进口袋,路和笑嘻嘻地躲避攻击。
心口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感觉舒畅不少。正打闹间,忽觉对方动作迟钝了些,目光似乎偏移了方向。配合地停手,秦锦秋好奇地转头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个方向,只有林嘉言。
像是无法忍受教室里的喧哗,所以独自在走廊上透气。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静啊。
尽管路和很快收回注意力,但这一瞬的失神成为鲠在秦锦秋喉间的一根刺。彼此间自然熟稔的气氛也好,难以言喻的默契也好,她隐隐感觉到,两人也许在更早之前就有所交集,并且,有着什么秘密。而对她来说,这之间的空白期只有初三一年,林嘉言绝口不提的一年。无从得知。一种被剔除在外的失落感取代了拿到漂亮成绩的喜悦。
为收拾行李尽快回到松风镇家里,放学后秦锦秋婉拒了路和的午饭邀请。挎着书包慢慢走出教学楼,哪知在楼下又遇见了林嘉言。
对方也很意外般,一怔之后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放慢脚步等她跟上。
于是顺理成章地一路同行了。
“下午就要回去了?”
“嗯……过年家里很多事,我得帮忙呢。”想起早已人去楼空的林家老宅,秦锦秋不禁有些伤感。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回去那里了吧。也许是拜那一年的空白期所赐,与林嘉言谈论起松风镇的事情她总感到不自在。
似乎察觉了这一点,林嘉言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光沂姐不跟你一起?”
“高三补习。”她简短地回答道。
胆怯也好,逃避现实也好,林嘉言当初无声无息地离去已经成为她心口一块疮疤。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探究到答案的话,还不如埋藏到内心最深处。
直到某一天,她自己也忘记了它的存在。
“假如……”
“什么?”
林嘉言顿了顿,沉默下来。许久才问:“你买了车票吗?”
秦锦秋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我想中午……”
“那么,”林嘉言打断她的话,“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秦锦秋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少年垂首对上她的目光,黑眸中漾着浅浅的、柔和的笑意。但她又隐隐感觉到其中有一丝坚定存在。
'二'
我曾经在梦中一次又一次温习你的笑容,无论过去多少个日夜都依旧明晰如掌间的日光。但每每醒来后脑海中仅残存模糊的影像。
用力地去回想。用力地去回想。
都无济于事。
无法触摸。无法企及。只能远远观望。远远地,在前方。
梦中的我努力奔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再也无法抵达你身旁最亲昵的位置。
当你再次驻足停留。
哪怕只有一个刹那也好,至少我也能再往前一步。
离你更近一步。
'三'
“我说小秋啊——”谢光沂支着下巴,拖长尾音唤道。
被点名的某人置之不理,径自翻箱倒柜拾掇衣物零碎,速度之快令旁观者叹为观止。
受了冷落的姐姐有点伤心,扭头凉凉地哼道:“你的嘴角都快咧上天喽。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你值得吗,拜托有点骨气吧表妹。”
秦锦秋手里的动作慢了一拍,缓了好一会儿才扣上行李箱。
“这样已经很好了。”她说。
谢光沂叹气,“你觉得你懂林嘉言多少?撇开前头你们在一起的十五年不谈,他的家世,他当初为什么离开松风镇——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绝对发生了什么,他却不愿意告诉你?”
问题太过犀利,却又正中红心。秦锦秋张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恰好电话铃响起。谢光沂顺手拎起话筒应了几句,挂上后说:“他到了,在楼下等你。”
秦锦秋点点头,拖起行李走向门口。
“小秋。”身后,谢光沂又唤道。
她回过头。
抿抿唇,谢光沂吐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走好哦。”
那个时侯,小光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呢?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一直处于思绪混乱状态的秦锦秋乖乖听从林嘉言指示,在位子上坐好,看着他打开头顶行李架将自己的几个大包裹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