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礼故作讨好状主动给妻子捏肩,说:“都是为夫不好,忘了提醒你。李念其实不是老侯爷表妹夫李侯爷之子,而是老侯爷嫡亲小妹妹皇后欧阳雪的小儿子。四皇子坠马危险,皇后娘娘和老侯爷打着战事将起历练的名头将六殿下送出京。他们又怕圣人在路上设关卡往回招人,索性就跟着世子妃绕路回边城探亲了。即便如此,一路也可谓险情不断,六殿下差点丧命。”
啪的一声,隋氏拍开了白崇礼放在自个手背上的手,不快道:“所以老爷是想和我讲,你打算让兰姐儿嫁给皇家?”她目光清冷,定定的看着丈夫。
白崇礼皱紧眉头,说:“岚馨,你到底怎么了。我当然不希望兰姐儿嫁给皇室,可是谁让她和念哥儿青梅竹马感情呢?念哥儿那孩子也可怜,我是觉得他真心待兰姐儿好,这才答应老侯爷的。当初最抵触这段婚约的是我啊……不过是近来想通罢了。”
“想通?”隋氏咬牙,说:“你坏我大事儿!”她郁闷的讲:“若是知晓李念是皇子,就算是和容妹家翻脸我都不让他近兰姐儿身边半步!”
白崇礼蹙眉,不解道:“灿哥儿不见你如此反应,为何念哥儿这般不如你意?我瞅着前些时日你还蛮喜欢他的……”
隋氏恼羞成怒,说:“你懂什么!皇家和一般人家能一样吗?若是日后咱们家兰姐儿年老色衰,念哥儿纳妾,那是一般妾吗?那是侧妃,上了玉蝶有诰命身份的,岂是一般主母可以随便拿捏。况且你闺女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她现在对李念都是说翻脸就翻脸,你指望着她伏低做小伺候皇子吗?”
……
白崇礼挠了挠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现在不是挺好吗?念哥儿也很忍让兰姐儿。”
“呵呵!”隋氏冷笑,道:“越是富贵滔天的男人,越是难以信任。你若不是一直在边城,怕是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白崇礼见她开始胡说八道,皱起眉头呵斥道:“隋岚馨,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要给兰姐儿议亲,你要帮我瞒着靖远侯!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管不着我们把兰姐儿嫁给谁。”隋氏斩钉截铁道。
白崇礼傻眼,其实照他说自然也不希望女儿远嫁。起初嫡亲妹子来求娶兰姐儿,他着实有几分得意洋洋。门第高暂且不说,这未来婆婆还是亲姑姑,多么好的一门婚约?可是莫名其妙的六皇子殿下表示看上兰姐儿,作为兰姐儿父亲,白崇礼一边痛恨有少年郎惦记宝贝闺女,一边又觉得出身定南侯府的女儿本身就应该高嫁,哪怕陪皇子那也是绰绰有余,六皇子眼光还是不错的……
隋氏咬住下唇,眼圈发红,幽幽道:“崇礼,咱们是什么样子的人家?是的,或许有朝一日镇南侯一族复苏,兰姐儿当得起皇子婚约。可是这世上哪个皇子不是一群女人簇拥着?你可真给你闺女找了个世上最难伺候的婆婆!不但是靖远侯府嫡出的姑娘,还是皇后娘娘!你这不是把兰姐儿往火坑里推吗?”
白崇礼一阵心虚,犹豫道:“也未必吧……兰姐儿待念哥儿也和其他人不一般。”
“你不用考虑兰姐儿想法,她昨夜便是在我屋里睡的。那孩子比你想的明白多了,她不求富贵,只要心安。”
白崇礼表情古怪的愣了过神,郁闷的开口,说:“那可如何是好……这件事情被念哥儿自个捅到京城去了,你不晓得那孩子多心急。宫里……宫里太后娘娘都知晓了。”
隋氏心里咯噔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夫君。她见他目光清明,并未闪烁,这才放下心,说:“所以娘娘什么意思?你不能进京,于是琢磨让兰姐儿嫁给皇子?日后太后娘娘是不是还要帮靖远侯府图谋那个皇位,为六殿下吗?”
白崇礼急忙捂住妻子嘴巴,说:“说什么呐!”
“被我一语言中了吧,你这不是卖女求荣是什么!为了你们李家崛起大业吗?”隋氏愤恨道。就他们家兰姐儿性子,无忧无虑在边城长大的小姑娘,进宫后还不被人吃的死死的?
白崇礼松开手,来回踱步,说:“你容我想想。”
“有何可想的,别说李家起复一事儿遥遥无期,就算真的可以起复,你就当真愿意献出女儿?”隋氏咬牙道:“白崇礼,你别让我看轻你!”
白崇礼一阵头大,昨个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今个怎么全变了模样。嫁给后门子弟和嫁给皇子又有何区别?反正京中四殿下好了,六皇子又无心于皇位!
他纠结半天,安抚妻子道:“不嫁就不嫁,你至于这般强硬待我吗?”
隋氏想起去年自个大难不死,兰姐儿趴在床边的样子,那个奇怪的梦,一步步渐渐接近的现实,她不放心的说:“既然老爷同意了,我这就去给兰姐儿瞅瞅可以定亲的对象。”
白崇礼无语,一把拉住妻子手腕,说:“岚馨,你为何这般害怕?”
隋氏一怔,垂下眼眸,嗓子沙哑的说:“你不懂。总之兰姐儿昨夜哭了一夜,梦里都是哭着喊着不想嫁,孩子这般可怜,我们又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何就不能如了她的愿。”
白崇礼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角,没有多言。良久,他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情先不要打草惊蛇。黎孜念毕竟是皇子,他娶兰姐儿的事情又是靖远侯,宫里头都点过头的,我们虽然是兰姐儿父母,其实话语权却不在手中。”
隋氏咬住下唇,怒道:“庚帖总要老爷来写吧!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逼死我们一家人不成?”
白崇礼露出惭愧的神色,前几日他的幕僚还非常振奋,认为白家姑娘和皇子联姻于将来的事情是极大的助力。他本是见兰姐儿和念哥儿彼此间两小无猜,就也顺水推舟了……否则违背老侯爷的意愿,甚至说不顾李太后的想法,这才是更难走的路。
白崇礼在书房琢磨了半日,午后身边的老管事儿提及六皇子在他们家病了。他心里吓了一跳,细问下才晓得六皇子在他们家后花园站了一夜,被风吹凉了染上风寒。他急忙命人将流言压下,安置好六殿下后请了数位大夫过来问诊。
白崇礼来到妻子屋内,发现白若兰神情恍惚,整个人心不在焉,眼圈红肿,憔悴的不像样子。他有些心疼,便将六殿下病了的事情告知隋氏,两个人都觉得事关重大,又涉及宝贝女儿,决定立刻采取措施不能坐以待毙。
正巧家里来信,自从南域首胜的捷报传入京中,圣人就开始招靖远侯府的世子爷回京。甚至派了巡查的钦差大太监去边城接白容容一道上京。三月底,白容容一行人就已经登船,估摸着快到苏州了。白崇礼急中生智,安慰妻子,说:“妹妹回京,咱们也要赶紧回边城了。”
隋氏想到女儿和六殿下的事情,特别支持赶紧离开南域。她依偎在丈夫怀里,说:“小宁氏如今是去了,夏氏又有夏老爷这个明白人盯着,怕是做不出什么恶事儿,我们赶紧回家吧。”
白崇礼见她心切,不由得笑了起来,说:“岚馨,你有没有想过六皇子会坚持和我们一起回边城?若他提了,即便我们不想招待他,圣人也好,老侯爷一句话,或者欧阳大将军为他寻个差事儿去边城,我们能什么都不管吗?”
隋氏皱眉,说:“真麻烦,合着还缠上不成?”
“人家位高权重呢。”白崇礼叹了口气,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不如舍了兰姐儿让她和容妹一起进京。我们回边城……”
隋氏撇嘴,道:“我不放心兰姐儿。”
“可是我无法进京的……现如今皇后娘娘和老侯爷的意思都是不让六殿下回京,所以京城反而是最可以隔开他们一段时间的地方。你说?”
隋氏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说:“再无其他办法了吗?”
白崇礼苦笑,说:“现如今你执意不肯兰姐儿和皇子有关联,那么就送她进京好了。然后咱们回边城赶紧帮她定下一门婚约,饶是圣人,也不能强抢他人之妻吧?”
隋氏望着言辞真切的丈夫,探头亲了他一口,道:“崇礼,谢谢你。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白崇礼无语,说:“不过这都是咱俩的想法,能否成可说不定。据我所知,宫里太后娘娘也属意让兰姐儿嫁给皇子呢。”
……隋氏不愿意再多言。
李太后不是兰姐儿娘亲,自然一切以家族为重。镇南侯李氏一族的覆灭多少和太后娘娘有关系,她强撑着一口气隐居多年,近来又有复出的念头,还不是期待有朝一日,镇南侯一族还能站起来吗?
可是隋氏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曾经历过京城的繁花似锦,勾心斗角。在她看来,兰姐儿是她的宝贝女儿,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什么皇子京城,她都不甚在意。
这世上哪里有太多迫不得已,多是自我找借口罢了。若他们俩不放手兰姐儿的婚约,靖远侯还真能怎么样不成?他们若是为难白崇礼仕途,偏偏白崇礼无法入仕……于白崇和隋氏最难的不是靖远侯府,而是宫里头姓李的那位太后娘娘……
仅仅过了一日,白崇礼就吩咐奴仆打点行囊,将白若兰送往苏州和容妹汇合。他自然不敢告诉妹妹将女儿送进京是为了躲避六皇子,索性借口兰姐儿快议亲,考虑到日后无法出远门,这次就陪着姑姑去京城见见世面。况且他们白家二房在京城还有宅子呢。白二老爷此次述职后,进了户部。
白容容心宽体胖,哪里考虑这般多,听闻侄女陪同自个一起进京,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容容想念儿子,现如今南域局势又已经稳定下来,上次大胜儿子可以顺便得到的军功足够了,她便催促欧阳灿和白若兰一起来苏州见她,大家一起进京。
六皇子大病了一场,睡了好几日才好,他心里难过,满脑子都是白若兰天真无邪的笑容。他苏醒后四目张望,第一个看到的是白家爹爹,却不见白若兰半个身影。
白崇礼望着六皇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疼,这孩子不错,他都已经渐渐认可了这位后生为未来女婿,偏偏妻子在这方面强硬的可怕,竟是生出以死相逼的态势。他本就没有卖女求荣的心思,索性依了妻女二人。
“念哥儿,你先好生养病。”白崇礼示意丫鬟们精心伺候。这屋里伺候的姑娘们都特漂亮,全是他媳妇精挑细选的。白崇礼对上黎孜念清明的目光时候,有些汗颜。六皇子再如何厉害也是个孩子,孤身在外,他们还想算计他,最好犯点错才好也有了驳回的理由。
黎孜念心不在此,望着白崇礼,诚恳道:“伯父,我……我想见一眼兰姐儿,成吗?”
白崇礼惭愧的垂下眼眸,犹豫片刻,扯谎道:“那个,你睡了几日。她……来看过你的。”
黎孜念眼睛一亮,英俊的面容仿佛活了起来,说:“兰姐儿来过?我怎么不记得。”
“你睡的熟……她,她是来和你话别的。我容妹要进京,偏要带着灿哥儿和兰姐儿,所以……”
“进京?”黎孜念愣住。若是按照靖远侯府世子妃的辈分,他唤她一声嫂子。可是黎孜念更愿意随白若兰的辈分,坚决称呼白崇礼为伯父。白崇礼自认当之有愧,却熬不过这个孩子。
黎孜念脸色发白,右手成拳,为什么,为什么兰姐儿仿佛就突然厌弃了他,连走都不等他清醒时候说一句呢?可是因为他总是摸她,若是如此,他下次再也不敢了,只求她别如此连句话都没有就走了。他好像被人遗弃的小狗,茫然无措。
另一边,白若兰和欧阳灿已经和白容容见面。
白容容没搭理欧阳灿,一个劲的拉着白若兰的手说话,嘘寒问暖。
兴许是离开了南域,白若兰心里踏实几分,虽然依然有些道不明的悲伤,好在尽量不去想那个人,就不会太难过了。她转移注意力似的开始绣荷包,尤其是在船上,也没其他有趣的事情可做。
真的分开,才发现那个人曾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分量。
可惜,他是皇子。
白若兰摇了摇头,一提皇子她就心疼,她不是怨恨,是害怕……白若兰笑话自个没出息,可是胆小是错吗?她宁可一辈子没人爱也不想受相思苦。
嗯,长痛不如短痛,李念也会渐渐忘了她。他反正身份高贵不愁娶……何必来纠缠她这个大怂包。
约莫过了一个月,大船终于靠岸。
五月底,正是京城的夏日,空气清新,天空万里无云,白若兰穿着一身黄纱长裙,站在甲板上望着人潮涌动的岸边,忍不住咋舌的想着,果然是繁华热闹的京城呀……每个人都显得这般忙碌,有光着膀子的搬运工,似乎也不怕人看,排队在远处等着什么。
大丫鬟绣芸给她戴上帽纱,说:“姑娘,你不看那边。”绣芸叹气,小声道:“姑娘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