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春一怔,倒是乖巧的应了声。
欧阳春是靖远侯府嫡长曾孙女,又是在老侯爷身边长大的,身边妈妈婆子们一大堆,都是有些分量的人。其中一个王嬷嬷,私下里就忍不住和姑娘抱怨道:“这静王爷可真够不怜香惜玉的,王妃明明是将东边的荷花苑腾了出来,偏偏让静王爷给占了去。现在这紫藤苑是王府最西边,离着那头还隔了湖,光是每日走过去想给王妃请安都费了劲。”
欧阳春皱起眉头,说:“王嬷嬷,静王爷肯捎我们是念着曾祖父的情谊,这些话出了门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王嬷嬷撇下唇角,见屋里并无外人,直言道:“春姐儿,我们这次进京,姑娘很多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吧。我瞅着王妃这是拿捏王爷给我们脸色看呢。”
欧阳春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她从小在祖父身边言传身教长大,自然晓得作为欧阳家嫡长曾孙女的责任义务,更何况她的命理被高僧曾做过一番推断,这一世是逃不过的凤命……本来曾祖父打算再养她两年,然后送到宫里陪皇后娘娘,可惜近来却是四皇子染上怪病,怕是命不久矣。
曾祖父决定让她提前入宫,之所以会故意等着静王爷一起上路,也是为了让静王爷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自从静王爷就藩后,整个人性情都变了。除了一心守着小家过日子,连带着同宫里、欧阳家,甚至所有亲戚都逐渐疏远起来。
就连大伯母梁希宜捎给白若兰的信函,据说都被静王爷扣下,根本不曾拿给王妃过目。
到底是何原因无人知晓……可若是四皇子真命不久矣,难不成让个不知道是否可以长成大人的二皇子登基吗?二皇子的娘亲也是个抬不上来的女人,这大黎的天下,这两个人有命做?相比较起来,还是坐拥三个嫡子的静王爷更符合民心所向。
偏偏现如今,静王爷却不晓得是因何缘故,彻底疏远欧阳家。
欧阳春沉思片刻,道:“先看看吧。众人都说静王爷夫妻恩爱异常,总要体会下这份恩爱到底有多么深重,是真是假。”
六月份,大家一起上路。白若兰五个月的肚子,又圆又大。
黎孜念看着心惊,又犹豫着要不别进京了。还是白若兰劝他,说:“皇帝的病都快两年了,这崔你进京的旨意也发了两年,别再拖了,反倒被疑别有用心。”
黎孜念轻轻叹气,凝望着她,右手抚摸着白若兰光滑的脸颊,道:“总归是我连累你,还是无法逃脱去京城的命运。”
白若兰轻笑,道:“傻瓜,我们是夫妻,何来连累之说?你若想一个人进京,我还是不肯呢。”
黎孜念见她念着自个,心头一暖,说:“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来,我真怕一睁眼,你就不见了。然后留给我的是冰冷的宫廷……”
“呆子。”白若兰拉住她,上了船,没一会就累了,靠在他的身上,道:“这海风大,我们回屋子吧。”
黎孜念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妻子温柔的眼眸上,看不够似的定定的望着。两个人转身离开,欧阳春凝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她的房间在最角落,据说是静王爷安排的。
欧阳春有些好笑,这静王爷也是个妙人,防她跟防贼似的……曾祖父想的简单了,照她看,根本不是白若兰心机深沉,明明是静王爷自个守身如玉吧!
若是静王爷做皇帝,她这凤命绝对没戏,难不成四皇子死不了?她示意身边暗卫,下船后将消息传给曾祖父。静王爷这条路,堵死了。以她对这位王爷性格的看法,谁主动扑上去就是个死……
靖远侯随着年龄上涨,身体也不大好了起来。得到春姐儿急报,将大房二房两个留在祖家的嫡孙,老二欧阳岑和世子爷的长子老三欧阳月都唤来身边议事。
欧阳岑是欧阳穆嫡亲的弟弟,目前掌管家中庶务,欧阳春是他的嫡出长女。
老侯爷将春姐儿得来的消息分享给他们,说:“目前看静王爷那头怕是真绝了再让女子进府的意愿。”
欧阳月对此无法理解,道:“会不会是春姐儿搞错了?”多娶个女子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两家关系这般好,有必要拒绝的如此干脆彻底吗?
欧阳岑扫了一眼这位三弟,瞥了瞥唇角,都以为男子和他似的管不住下半身吗?
位高权重者纳妃娶妻都是为了衡量朝堂势力,未必是真心,黎孜念竟是到了真对那个位置不动心的地步吗?
老侯爷半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其实皇帝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担心白斑长到脸上,恐会生出些闲言碎语。先皇去世不能全然说是自然病逝,这帽子扣在老四头上,倒也足矣让他坐立不安。要是再让外族抓住把柄,搞不好会动摇国体。”
百姓最是迷信,若是皇上真变成大皇子那副鬼样子……怕是说什么都深信不疑。
这必然是天谴……
“祖父,如今先皇在世的皇子都是姑祖母所出,其实老几做皇帝于我欧阳家无碍。”
“话虽如此,可是我欧阳家树大招风,若想安稳退出朝堂却是不易。而且这到手的荣华富贵,岂是说放就放,你们放得下吗?”
两个孙儿彼此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若放得下,还干嘛抓着欧阳春的凤命不愿意放手,还想再博一次后宫,待春姐儿孕育了未来的皇子殿下,那又不是一个百年的荣华富贵!
欧阳岑沉默片刻,道:“其实如今不是还有二皇子吗?二皇子刚出生,正是识人的时候,我听闻消息太皇太后李氏有意让皇后娘娘隋天爱养这个孩子。”
老侯爷半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说:“所以?”
“不如让春姐儿立刻进宫吧。”他垂下眼眸,淡淡的说:“皇后隋氏生完长公主后,不是说破宫出血,再也无法怀孕了吗?她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知道……皇后娘娘身子本就不太好呢,能撑几年说不好,日后这孩子谁让,那还不是认谁做母亲?”
欧阳岑这话有些逆天,若是皇帝不在了,谁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子,谁便是后宫之主!如今的太后娘娘是欧阳雪,难道还不能给春姐儿拼出个养育皇子的名头?
一年不可,两年不可,十年八年呢?
老侯爷没吱声,良久,道:“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岑顿时愣住,犹豫的如何开口,慢吞吞的说:“大哥说嫂子生小三难产,差点没了半条命,家里的事情就不管了。他要吃斋念佛……”
啪的一声,靖远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这个欧阳穆天生就是来和他作对的,可是人家自个拼出一个远征侯爵位,守着小家过日子,倒是渐渐和靖远侯府越来越远,就连过年都寻各种借口不回漠北老家了。
欧阳岑和欧阳穆很亲,忍不住为哥哥辩解道:“祖父,嫂子这次真的很危险,差点死了。我大哥是多铁的汉子,在产房外都哭了。”
“哼!”老侯爷冷哼一声,说:“这兔崽子……谁家女人不生孩子?就他娶了个媳妇回家供着当娘娘吗?”
欧阳岑垂下头,不再提及欧阳穆。反正大哥冷眼旁观,祖父让他媳妇梁希宜去荆州看望白若兰,欧阳穆都给推了,不愿意掺和到皇家事情中。
静王府一行人,黎孜念生怕有人害他妻子,每次睡到深处,梦中看到白若兰一次次流产后可怜的模样,他就会心痛的无法呼吸,这该死的一切……然后从半夜中惊醒,目光定定的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心脏慢慢恢复到原有的频率。
梦里的一切会是他们曾经的一生吗?
他眼角莫名湿润,想起兰兰不在了以后,就连同那些争吵的记忆都变得无比珍贵。她的娇笑,她的悲伤,她无语的控诉,她一次次绝望的目光……
他想带她逃离那个宫廷,可是命运弄人,终有一日,他们回来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一切本应该就是属于他的,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兰兰!
是否要拿回这一切?
但是如果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白若兰,他是必然无法接受的……
那个欧阳春,一定要让人看好了。如果凤命是世道轮回的命中注定,那么他就让她当上皇后!
四哥的皇后!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命运的交集,从而影响妻子的命运?
从四哥登上帝位,先是娶了同李太皇太后有关系的女人为妻,然后是王才人,骆才人,长公主,大皇子,二皇子,最后是欧阳春。
该出现的都出现了……那么该结束的也都要结束了……如果白若兰的运数是早逝,他也要从阎王嘴里拔牙,绝对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好在他们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都说为母则刚,他的兰兰一定会越来越珍贵,谁也别想拆散他们一家人!
至少白若兰爹娘的命运就改变了,隋氏没有早逝,还有了三个可爱的儿子。
他的兰兰也定会如此,福大命大!
黎孜念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下妻子的额头。他给她掖了掖背角,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呢喃,白若兰眨了眨眼睛,扬起唇角,说:“怎么又是醒着的?”
黎孜念一怔,他眼圈发红,脸上尚有泪痕。
白若兰吓一跳,轻声斥道:“又胡思乱想什么呢,跟个孩子似的,还学会哭了?”
黎孜念也觉得自个越来越多愁善感,他的眼泪上辈子都快流干了,现在更多的是喜极而泣。这样活生生的人枕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深深爱着的女孩,他曾经伤过的女人,真好……
她眨着明媚的眼眸,骂他也好,斥他也罢,竟是这么美好的感动……她可知道,在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多想和她吵一架,可是除了令人窒息的空气,便是安静得令他觉得害怕的空气。
他很寂寞……
窗外繁花似锦,他的世界却是很冷的冬日。
那撕心裂肺的疼,那无法抑制的痛,浑身上下仿若刀割,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神经,可是竟是那一点点奢望,一点点可以重来的念头,支撑着他日日做梦……
梦醒梦醉,真真假假,愿就这样一世白头,陪你到老。
☆、第105章
白若兰一直不明白为何黎孜念越来越紧张她。若说婚前那种在乎,都不及现在这种强烈的占有,偶尔两个人不过是几个时辰未见面,他回来见不到她,就开始发落人。
不是大发脾气,就是吵吵嚷嚷,直到她放下事情过来寻他,他还委屈似的觉得被冷待了。
有时候感情太腻味也是很麻烦……白若兰觉得分外忧愁。
三个臭小子就够折腾人了,还要哄着他们的爹……有时候房事也特别粗鲁,偏让她求他,仿佛如此就可以证明他的能力,他的存在感!现在更多添了个毛病,大半夜不睡觉盯着她看,有时候她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漆黑的夜里他的目光好像是狼,真是挺吓人的!
可是那又如何,她不过说了他几句,这家伙就红了眼圈,说是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他待她这么好,她又如此爱他,怎么会就不见了呢?
白若兰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好让着他,谁让人家多了个技能,就是掉眼泪呢!
她和她娘亲说完娘亲都不肯相信,她那冷峻漠然的女婿会是个爱哭鬼?
难怪老人们常说男人就是个孩子,他们家王爷就是典型越活越抽抽的……
“夫人,下午就要到天津口岸了。稍后奴婢给您装扮一下吧?”说话的她前年提拔的小丫头,改了名字叫做绣莹。白灯的表妹,梳头特好看,人也活分。
白若兰摸了摸肚子,说:“算了,我这体型也没必要摸胭脂。”
绣莹嘟着嘴巴,小声道:“夫人,您不晓得欧阳家的春儿姑娘打扮的多美呢。明明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偏要往成熟装扮,今个还在甲板上碰到过王爷。王爷和她说了几句话。”
外面都说,他们家王爷进京是来当皇帝的,靖远侯府会让个未出阁未定亲的嫡长孙女特意绕道去荆州同行,若说没想法谁信啊。
绣莹是替了绣宁嫂子来白若兰身边做事情,心里一百个向着自家主子的心意。虽然王爷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可是夫人终归是怀着身孕,这船上有个惦记王爷的,估摸着进京后更多,她自然希望把夫人打扮的美美的。
白若兰听说黎孜念还在甲板上同欧阳春说了话,不由得有些纳闷。
黎孜念正巧进门,听见他们说什么欧阳春,紧张兮兮的迎面走来,道:“那个欧阳春怎么了?她若是招你你千万别顾及什么同欧阳家的面子!你是她的长辈,斥她都是应该的!”
白若兰一怔,望着眉头紧皱的夫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瞧你紧张的。一个欧阳春而已。”
黎孜念想起那仿若是上辈子的一生,白若兰起初也是说不在意什么小宫女,后来却是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