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桢啊了一声,立时明白他所指为何。
攻陷南阳郡之后,刘远就准备向武关进发了,希望能抢在所有人面前先入咸阳,所以这一次他必然是要亲征的,至于许众芳的队伍,他们刚刚攻下南阳不久,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顺便帮刘远看好地盘,所以在刘远出发之后,许众芳也要马上回到南阳镇守。
在想起这回事之后,刘桢就道:“你且稍等!”
然后便起身,蹬蹬蹬往里屋跑去。
独余陈素正坐在厅堂,望着外面梨花簌簌地落下,覆满一地的素白。
他想起刘桢白嫩嫩像包子一样的脸蛋,不由莞尔。
阿津守在门外,偷偷地觑了一眼,心想这位陈百将生得真是好看,根本不像外面那些武夫。
不一会儿,刘桢就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两个绣囊。
绣囊做得得很精致,上面绣的是桂花——当然不是刘桢绣的,她对女红一事既无天分,也无爱好,秦末即使男女尊卑已经形成规则,可也不像明清那样将女红当成衡量女子是否贤惠的标准,贫家女子学会女红,当然有助于持家,但是到了刘远如今的地位,刘桢刘婉等人爱学不学,连张氏都不会强迫她们。
绣囊不止一个,不过其余的她也都分别送给刘远等人了,剩下这两个,她本没想到陈素的出现,所以打算给自己留一个的。
刘桢笑嘻嘻道:“这里面放的是我从黄帝庙里求来的符箓,据说可以保佑平安的,子望与阿兄,你们二人正好一人一个!”
陈素微微一笑,没有客气:“那就多谢你了。”
陈素没有虚言,刚来不过两日,许众芳他们又要走了,一起出发的还有刘远率领的豫军,两者同样要前往南阳,但对于刘远来说,南阳只是中转站,他的最终目的,是咸阳。
这次出征的阵仗很大,几乎半城相送,张氏带着刘桢他们亲自送到了城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从他们眼前陆续行过,渐行渐远,在视线中一点点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鲜红的旌旗却依旧残留在每个人的心底。
人群中不时传出啜泣声,皆是那些有家人在军伍服役的家眷。
张氏低下头悄悄拭泪。
连刘婉和刘槿的脸上也难掩失落。
从刘远封王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条不归路。
要么胜,要么败。
没有第三条路。
“愿阿父凯旋归来!二叔,子望,你们保重啊!”
刘桢双手拢着嘴巴,突然喊了起来。
她的举动像是打开一个闸门,不少人也开始跟着喊起来。
“阿狗,你要平安回来啊!”
“良人,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呐!”
“大兄保重啊——!”
此起彼伏,一声声的呐喊,寄托着一个个的期盼。
风卷起尘土飞扬起来,迷乱了他们的眼睛。
刘远一走,府里就又剩张氏当家作主了。
饶是再不成器的人,经过这么久的历练,也该似模似样了。张氏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除了一身珠翠将平凡的容貌堆叠出气势,她处事也可算公允,起码并没有苛待刘远后院里那些姬妾。
一年前有孕的谢姓姬妾在刘远出发前不久诞下了一女,取名媗,而在刘远走后不久,又传出姬妾陶氏有孕的消息。
陶氏,便是宋弘的生母。
姬妾有孕,这个消息稀松平常,但也足以令平静的水面微微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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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2章
刘远对府里的姬妾向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把哪个女人特别放在心上。
但还是有例外的,这个例外就是陶氏。
在刘桢看来;刘远看重陶氏;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宋弘跟刘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还寄人篱下;但他跟刘槿玩得好;学习进度也快,连孟行也没少在刘远面前夸奖他聪颖友爱,顺带陶氏也就在刘远面前刷了存在感。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陶氏不多事;在刘远没有主动询问她;或者主动去找她的时候;她也从来不会主动站出来邀宠;更不会和其他姬妾那般为了主公的一点宠爱而争风吃醋,但如果刘远偶尔兴之所至,因为什么事情询问到她的时候,她又总能说到点子上,而且每每与刘远的观点不谋而合。久而久之,刘远难免有种“于我心有戚戚然”的感觉,再与张氏对比,高下立见。纵然他并没有因此对陶氏分外宠爱,但在所有姬妾之中,有时也会多去她那里过几次夜,又或者赏赐稍微丰厚一点。
这些事情,刘桢并没有刻意去打听,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府中婢女之间闲暇无事总会聊天,阿津和桂香便从旁人那里听了一耳朵关于陶氏的消息,然后又兴冲冲地跑过来告诉她。
刘桢无法揣测张氏的心情,毕竟她不是当事人,但想必不痛快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每回看到宋弘和刘槿在一起玩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她现在的忍耐能力估计已经长进了很多,否则按照以前的张氏,说不定是要做出什么惹恼刘远的事情来。
现在起码府中上下还保持了表面的宁静。
陶氏有孕的消息传到前方,听说刘远还挺高兴的,送家信回来的时候还顺带提到了陶氏,说若是诞下男儿,就取名为桐。
信中没有提到若是生了女儿又要取什么,估计对于刘远来说,如果是女儿,那等回来的时候再取名也不迟了。
这个事情让张氏很不高兴,想当年她怀着刘槿的时候,举家还在贫困线上挣扎,不仅如此,因为刘远得罪了县令,他们不得不带着幼儿避往山中餐风露宿,张氏一直觉得刘槿之所以性子柔弱,跟他幼年时的遭遇是有很大关系的,可是刘远却并没有因此多爱他几分,反倒总是责怪这个儿子胆小怯懦,这让张氏非常不满。
结果现在一个姬妾连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得到了赐名的殊荣,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恩宠的体现。
再看那封家信,除了寥寥几句话,唯一涉及儿女的内容,就是让刘桢多帮衬张氏管理豫王府,还有就是为陶氏的孩子取名。
张氏怎么都想不明白,陶氏貌不惊人,也不像那些姬妾一般妖妖娆娆,到底是哪点让刘远另眼相看?
换了以前的张氏,定是要等刘远回来之后向他抱怨的,但现在她知道这样也没有用,所以已经学会了忍下这口气,然后发泄在别的地方。
比如说操办刘槿的五岁生辰。
以前家贫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张氏不愿委屈了自己心爱的幼子,不过刘远现在率领大军深入咸阳,她也不好过于张扬,所以只是发了帖子请交好的女眷,为刘槿办了个生辰小宴,又将自己的娘家人都请来。
现在的豫王府已经不是当初刚刚入主颍川郡,连一帮家养乐伎都没有的土包子了,他们迁到邾县之后,张氏就命人细心挑选了一帮伎子养在府里,这不算穷奢极欲,而是当时有点档次的人家的标准配备,要是没有这些,连宴会都举办不起来,是要惹人笑话的。
张氏的地位今非昔比,如今天下虽有楚帝,但世人皆知楚帝只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他也还未立后,豫王妃三个字在衡山郡就意味着不逊于皇后的权势,别说张氏办宴,人人都挤破了头,以能赴宴为荣,即便是没有被邀请到的,也要送上厚厚一份礼物。
张母和张氏小妹赵张氏上次来的时候,张氏还只是郡守府的小君,如今摇身一变,档次上了好几级,王府的富丽堂皇,人来人往的喧嚣热闹,甚至是张氏身上气质的转变,都令她们目不暇接,看花了眼。
赵张氏更是连连咋舌,她从未想过自家阿姊还能有如今这般被众星捧月的好日子,心中不由暗恨当年不是自己嫁到刘家,面上却还要同他人一般奉承讨好张氏。
前来赴宴的女眷一般都带着儿女,刘桢作为长女要负责招待,刘槿作为宴会的主角,也要开始学会让这些小伙伴都能宾至如归,宋弘则陪伴在刘槿身边,作为半个刘家人被正式介绍出去,当然碍于刘远没有人敢会什么难听的话,大家还纷纷夸赞豫王仁义,妥善照顾宋留的血脉云云。
等到宴会结束,张氏才终于得以有空单独接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虽然这场宴会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虽然作为主人,难免忙累,不过现在的张氏已经能够在人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了,与从前局促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刘桢与刘槿宋弘便一前一后走进来,三人先向在座长辈行礼,然后刘桢道:“阿母,阿质与我们约了一道出去玩耍,我们这便出去了。”
张氏看到宋弘便心觉不快,嘴上却道:“何不喊上阿婉和阿妆?”
刘桢笑道:“阿婉与阿妆今日自要与她们的朋友出去逛街,我们是要到城外去射箭。”
张氏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就去罢,记得早些回来。”
三人离去后,赵张氏就问:“阿姊,我听说陶氏有孕了?”
张氏看了她一眼,“不错。”
赵张氏骇笑道:“阿姊,你可真有容人之量,那陶氏不过一姬妾,宋弘还非王上的亲子,却竟能在府里住下,听说他的待遇还与阿槿他们一样?”
张氏不悦:“这是王上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赵张氏哎呀一声:“我这不也是为阿姊抱不平么?”
张氏今非昔比,轻易不会受她撩拨,只睨了她一眼:“那就多谢你了。”
赵张氏噎了一下,只能住嘴。
旁边张母道:“我自进王府以来,就听说王上宠爱陶氏,还未知陶氏腹中是男是女,就已经写信回来为其命名了,可有此事?”
张氏只能道:“确有此事。”
张母叹道:“阿云,你少年时便倔强,如今性子也未改多少,依我说,王上再喜爱那陶氏,她也只是个姬妾,当不了正妻的,你可别为了此事与王上争闹,须得柔顺一些才好,王上那等人,不是你能拿捏的。”
张氏被戳到心病,她将左右屏退,便不再掩饰心情,当着母亲的面泣道:“阿母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如今又有何人敢违逆王上,何况是我?我只是见他看重陶氏,孩子都还未生下来,名字就已经取好了,想当年我怀着阿槿的时候,都未曾有此待遇呢!”
张母不是个精明厉害的,闻言只有跟着女儿一道唉声叹气的份。
赵张氏就道:“阿姊也忒好心了,你才是堂堂豫王府主母,怎的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依我看,陶氏那孩儿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两说呢!”
张氏吓了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张氏笑道:“阿姊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若是不乐意,多的是法子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张氏喝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豫王府可不是你那乡下草屋,容得你在这里放肆胡说,再有下次,我便要撵人了!”
赵张氏撇撇嘴,丝毫不惧:“阿姊也无须摆出豫王妃的架子来吓唬我,我不说了便是,不过阿姊你自己好生想想罢!我听说王侯之家,最多的就是宠爱姬妾废弃正妻的事情,陶氏若真生下一个男孩,他日阿姊你与阿槿他们还有立足之地吗?”
她说完这番话,确实也就没再多嘴了,张氏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当晚连觉都没睡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增加,陶氏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张氏每看见一回,就要难受一回,到后来索性眼不见为净,就让她安生待在屋子里养胎,没什么事情不必到她跟前来。
不过张氏很快就会发现,她所要烦心的远远不止这些,相比起来,陶氏怀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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