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叶秉兆眼眸墨黑,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而叶蔚蓝的脑袋像是被炸雷轰炸过一样,嗡嗡作响,脸色苍白如纸片,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他不顾一切推开她,名为保护的拒绝她,狠狠伤害她,让她对他绝望,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的保护是不想让她面对最爱的人是仇人这个事实。所有的爱情,当遇上了深沉仇恨的时候,便如高高城墙将两个人阻隔了开来。
他不愿他们爱到最深的时候,甚至是在结婚后,让她觉得,他是在利用她报仇,他给她做了选择,原因是这个……
淳风,你要我怎么办,是爱你,还是恨你……
清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叶蔚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蔚蓝!”夏瑾抱住她滑下去的身体,心疼到无以复加。
……
远在某个简易民居中,季淳风正包扎伤口的时候,心口突然一阵锐痛,撕心裂肺一般。他好像听见了叶蔚蓝对他说,她恨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季淳风仅剩下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了一样,颓然斜靠在坚硬的木质沙发上。伤口只包扎了一半,随着他的松手,纱布也松了开来,一圈一圈松松垮垮缠绕在胸膛,贴在伤口处的纱布由于没有了固定又落了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一个小孔。
他胸膛起伏着,突然露出一个自暴自弃的笑。
蔚蓝,你都知道了吧……对不起……如果恨我能让你舒服一点儿,那么,你就狠狠得恨着我吧……
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水珠来,很快消失在他的发际。
他没有上飞机,知道叶蔚蓝一直在目送着他,那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就那么走了吧,去南非,放下那个包袱,回来再找回她。可是,临到舱口,他还是放弃了她。从他碰触了那个秘密开始,他就再也不能停下脚步,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他不贪恋名利富贵,只贪恋她的美好,可是在知晓那个秘密以后,对叶蔚蓝,他唯有说一句对不起……
他走回机场大厅的时候,还能看见她在向里面张望找她的身影,看着她接了电话,看到她转身匆匆离开。
他知道,那是齐誉打来的电话。那时,他自私地收走了她的手机,并且关了机,自私地占有了她几个小时,作为他们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他甚至不愿意听见她说别人的名字,希望着她完完全全地想着他。
可是在那个最后的时刻中,他还可耻地利用了她,让她当他的证人,以便救出黎妍之后,他还能继续留在冥夜,再多撑一段时间。
他不该利用她的,利用她是一种亵渎。所以他很快就遭到了报应。在寸寸计算之下,他的计划在冷芸姿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全盘打乱了。
这个时候,冥夜的人应该在到处找他了吧,叶秉兆不会放过他,他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明白。
季淳风侧躺在那儿想了很多很多,眼睛里是一片死灰,满脸怆然。
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冥夜,这里面有他流过的血和汗,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那是比亲手足还亲的关系……都没有了,以后再遇见会是什么光景?
他颓废一笑,牵动身上的伤口,他闷声咳了两下,低头时,眼尾扫到侧躺在那儿的黎妍。
简易的民居里透进阵阵冷风。台风余威未尽,外面依旧是风雨交加,雨点会时不时随着吹进的大风飘进来,地上打湿了一大片,已经积了一摊水在上面。这间房子在经过猛烈的风吹雨打之后,已是摇摇欲坠,墙缝里都渗下水来,慢慢浸透了半面墙壁。剥落的石灰时而“啪”一下落下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红褐色转头,像是满身烂疮的乞丐。
黎妍躺在床上,浑身打着颤儿,湿哒哒的身下,发霉的床布被浸湿了一大片。
黎妍未死,当她坠崖后,季淳风熟门熟路地马上将她从海里面捞了起来,带到这间他预先找到的并不显眼的破旧民居中。
他非跟克伦斯联手,也不是跟斐迪南暗中联系,之所以将石岛的地形位置跟岛上的机关透露出去,只是为了造成混乱局面,他才是最后的那个渔翁。黎妍,她不能落在任何人的手上,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不知是季淳风的几声闷咳惊醒了这个昏迷中的女人,还是被冻醒的,她咳了几声,将挤压在腹腔中的海水吐了出来,然后咯咯笑出声来,勉力半坐着:
“哈哈哈……季淳风,你亲手把我送了过去,又将我救出来,怎么,是爱上我了,舍不得我死了吗?”
季淳风脸色冷了起来,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向她:“我救你,是因为你还不能死。”
“哼,我难道对你来说还有别的利用价值?”黎妍寻着声音来源侧过头,面对着季淳风的方向,冷笑着道,“那我就更不用跟你说谢谢了。”
季淳风看着她笑得肆意的脸,目光冰冷更甚,薄唇抿得紧紧的。他不发一语,低头看向伤口。那里鲜血重新流淌了下来,半干涸的血迹黏在皮肤上,蜿蜒下一道痕迹。他拿起一旁的酒精棉重新擦拭了一遍上药包扎。
静谧的空气里,有剪刀撕剪纱布的嚓嚓声,风雨声,呼吸声,淡淡的霉味儿中还有丝丝血腥气息。
黎妍凝神听了半天,微微蹙眉:“你受伤了?”季淳风是她行动失败的唯一原因。爱着一个人,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分外敏感。她动了动腿想要下来亲手将他摸一遍好确认。
“别下来了,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吧。”季淳风眼未抬,直接冷声拒绝她。
黎妍脸上表情艰涩,苦笑道:“是啊,我一个瞎眼女人,什么也帮不了你。不过,你救了我,你的心上人会怎么想?她不恨死你?还有冥夜的那帮人知道你干的事儿吗?”
她敛眸,要说心中坦荡是假的,要说幸灾乐祸就更不可能了。季淳风将利用着她,摆了克伦斯一道,害她被囚禁起来,按说她该恨他的。可是,她爱上他在前,她设计利用他在先,这个恨就显得不足挂齿了。相比之下,她更会关心他以后会如何。
救她等于是背叛冥夜,如果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那他还可以回去做他受人景仰的二把手,如果他被人察觉,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冥夜对于叛徒,一直都是下格杀令的。
季淳风正拿着胶带贴,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包扎完毕,穿上一旁的衣服。他站起身,从袋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丢到黎妍的身上:“你醒了,那就自己换上衣服吧。”
转身,他背对着她,走向窗口。
这座民居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格子窗户,虽然紧闭着,但是在风雨侵袭中发出垂垂老矣的“咯吱咯吱”响声。窗外雨势随着风力一阵一阵的,打在窗户上时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树叶被狂风吹落不少,光秃秃的树杈在忽闪忽闪的闪电中可怜巴巴的摇动着,遍地的落叶断枝在风雨中满地乱滚,一派凄凉景象。
一场风雨,掩饰了几个小时前的枪械战斗,洗去了鲜血,海浪卷走了尸体,等天放晴之后,又是风平浪静,改变的,除了这被洗劫过的海湾,还有他跟冥夜的关系。
黎妍手里拿着干燥的衣服,指尖有了一点儿暖意,她侧头听着房内动静,无声笑了下,转过身去换下湿透的衣服。
季淳风只是救她,却不会再跟从前那样照顾着她,他转过身去,做着他的正人君子。可是这样也够了,能再次听听他的声音,被他抱过,她也知足了。杀手的爱,本来就是这么的卑微。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杀人机器,从没有人像季淳风一样,将她当做是一个人,一个女人那样的呵护着。就是这温温吞吞的关怀捂热了她的心,叫她再也不能冷静判断。如果说绝情绝爱是机器的天线,那么就是季淳风折断了她的天线,将她变成了一个人,让她体验了一把心动的滋味。
对他动心,她不后悔。即便是后来知道被他利用,她也认了。每个人命中注定有一个劫,如果是这样,她受了。
被囚禁在石岛上的日日夜夜里,她想了很多很多,害怕过,彷徨过,沮丧过,失落过,却唯独没有后悔过。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季淳风会来救她,却没想到她的梦会成真。也许是老天看她太可怜了,给了她最后一个礼物……
黎妍换过衣服,听着空气中没有一点他的声音,可是,她却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悲伤。她摸索着季淳风的位置,从他身后环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季淳风,你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季淳风怔怔发愣中,回过神来时,黎妍已经抱住了他。
他抬手松开黎妍环抱着他的手臂,冷声说:“我救你,但是你别想太多。我要你告诉我关于那个钻石矿的所有事情,包括焰门的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
黎妍刚刚从他身上汲取了一点暖意随着他的松手,身上一阵空荡荡的冷。她勾着唇,笑得有点悲哀:
“季淳风,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利用着我?冥夜之中有内鬼,那个内鬼就是你,对不对?叶秉兆怀疑的时候,你及时将我推了出去,继续你的潜伏。那座小岛只是临时存放我的一个货柜箱一样,当我成了各方争夺目标的时候,你又将我救了回来,因为,你知道,我对你一直都是有着利用价值的,是吗?”
季淳风眼眸不带一丝的感情,薄唇如眼,冷漠如刀:“没错,你的利用价值就在于你是克伦斯身边的人,那个钻石矿对我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你最好快点告诉我。”
黎妍的脸僵硬了一下,心中泣血,他的话句句如刀,捅在她心。她早就有自知之明的,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以失去所有去救下她,哪会没有目的呢?可她还是可笑地在希冀着,他是念着一点儿旧情,不忍她就那么死了。
她的脸浮上一层古怪的笑,悲伤,失望,又带着不甘心。“如果我不告诉你呢?你跟冥夜的人闹翻,你的心上人恨你,啊……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季淳风冰冷的脸出现一条裂缝,一手捏上黎妍的喉咙,手指用力挤下去,出手极快。黎妍一惊,反射性得去掰他的手指。
“季淳风……你……”她心慌,被海水淹没,在海水中翻滚,那种生死一线的可怕感觉袭上,再经历一回,只有更可怕。她没想到她在他的眼中,是这么的卑微,像是一只蚂蚁一般不值得他珍惜一点点……
想到这里,慢慢的,她停止了挣扎,手放了下来,像是被季淳风捏着的提线木偶一样,“你杀了我吧……死在你的手里也不错……”
她从喉咙中挤出声音,缓缓闭上眼,自己闭住了呼吸。
季淳风眼看着她脸色从白转红,从红转紫,慢慢得没了气息在清醒过来。手指一松,黎妍就像是失去控制的木偶,马上软了下去,他眼明手快,在她跌落在地上之前搂住她。
“黎妍,你别装死。”他摇晃着她,拍着她的脸颊。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头斜斜歪在一边,毫无生气。
季淳风手指探向她的鼻下,手颤了一下,看向她的表情变得震惊。真的没气儿了!
他马上将黎妍一把抱起,平放在床上,一把捏住她的鼻子,贴上她的唇给她做人工呼吸。
当唇瓣相贴的那一刻,季淳风的颈部忽然缠上一双手臂,将他死死抱住,贴着他的唇。
季淳风睁大眼睛,看着下面的这个女人,她在装死!他狠狠一把推开她,站直了身体,抹了几下嘴。
虽然黎妍看不到季淳风的狼狈表情,但还是可以想象地到他的狼狈。被他讨厌着,但是这个骗来的吻也值了。
“季淳风,你牺牲了那么多才将我救出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的。”她半坐起来,笑得得意,“这个是我的初吻,只给你的吻,你没必要觉得吃亏。起码,叶蔚蓝没有对你从一而终,你又何必只守着她呢?”
季淳风又被她刺到,心中一阵痛意。她的蔚蓝已经不是他的了,他没有资格让她只守着他,又或者说,他们之间应了那句俗话,有缘无分。
那个秘密像是西王母的发簪划下的一条银河,将他们两人分隔两端,他不会让自己渡过去,他也不会让她泅过来。
“季淳风,我们之间来场交易好不好?你对我好,爱上我,我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你,怎么样?我知道钻石矿对你很重要,所以你才舍不得我死,可是,我是杀手,最不怕的就是死。呵呵,季淳风,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黎妍手慢慢探上季淳风的手,他的手冰凉,掌骨有力。她握着他的手慢慢贴上自己的脸,冰凉的触觉随即触碰在她的脸上,是跟她的脸颊一样的温度。她空洞的眼往上,好像能够看到季淳风一样的看着他,含情脉脉。
季淳风,如果这样能得到你的一点温暖,就算最后的结果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