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贤驹虽然介绍得浪漫极致,但九天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少女对一些事情都是极为敏感,尽管关贤驹对她彬彬有礼,但她却感觉到此时关贤驹与她的距离稍稍近了一点,他的鼻子触碰到了自己的头发。
礼法上有云,‘男女相处,一尺为礼’,也就是男女之间交往,最好相隔一尺,这是给女方一种安全感,直到今天,这种礼法虽然没有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距离,比如在图书馆看书,在礼堂听报告,都会和陌生人刻意隔上一个位子。
九天也极为敏感,她感觉到关贤驹侵犯了她的安全距离,作为维扬第一大族的嫡孙,不应该犯这种礼节上的错误,再加上关贤驹刻意渲染那种浪漫爱情故事,九天便敏感地意识到,关贤驹对她也怀有某种目的。
其实九天对关贤驹并不反感,甚至还心怀感激,毕竟他帮自己挡住了赵豪的纠缠,如果关贤驹能够从容一点,慢慢赢得佳人的好感,他也未必没有机会,只是关贤驹再过一个月就要进京准备参加进士科举了,时间不多,他便想趁这次同船的机会赢取九天的芳心,便一时急切了点。
欲速则不达,九天开始有点对他反感了,她不喜欢别人对她怀有某种图谋,她假装笑着应和关贤驹,“原来西施就是在这里归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身子便稍稍向右移了一点点,可就在这时,无晋的船和她坐的画舫擦身而过,无晋看见了她脸带笑容,关贤驹为她撑伞,和她亲密地说说笑笑……
九天愣住了,对面船上带斗笠的年轻男子十分眼熟,斗笠遮住了他的眉眼,她没有看清,待两船擦肩而过,她连忙跑去船尾,又凝视了片刻,这时她忽然醒悟了,对面船上的男子就是无晋。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九天的心有点乱了,不用说,无晋也一定看见了她。
她咬了一下嘴唇,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关贤驹,他满脸殷勤的笑容,也追到船尾替自己撑伞,九天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袭来,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她用双臂紧紧抱了一下身子,声音颤抖,“我有点冷,我要回舱去了。”
她转身便向楼梯走去,这时,赵豪也从二楼下来了,关贤驹忽然想起一事,又追上来笑问:“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九天仿佛没有听见,她上了楼梯,关贤驹不甘心,他又上前一步高声笑道:“苏姑娘,平江县的园林非常有名,明天我陪你去逛园林吧!”
九天停住了脚步,她回头淡淡说:“多谢关公子的好意,我身体不适,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礼貌地点点头,便提起长裙上楼去了,关贤驹望着她苗条婀娜的背影,他对这个少女更加迷醉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操之过急,要获得这种女子的芳心,必须有耐心,慢慢来,尽管他碰了一鼻子灰,但没关系,他对自己有信心。
新郎官赵杰走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得到美人青睐恐怕不太容易啊!”
“那可未必,不信我们走着瞧!”
关贤驹刷地展开折扇,眯着眼笑了。
……
按照苏翰贞的原意,无晋需要一直陪着陈直,不料回到维扬县,事情有了变化,陈直昨天在雨中受凉,略略有点感冒,这两天他不想再出门,也用不着无晋陪同了。
苏翰贞和陈直是同科进士,两人关系极好,陈直便直接住到刺史府,而无晋则回了当铺,他一路疲惫,再加上回程时心情不好,回到自己房中,盖上被子便睡了。
“无晋!”
皇甫贵用劲敲了敲门,“你怎么回事?”
他手中拿着一只盒子,里面是面额为一千两银子的六张银票,这李记珠宝铺买地的银子,一共一万六千两银子,其中一万两银子借给皇甫贵做周转,而另外六千两银子皇甫贵就要给无晋了。
他见里面没有动静,心中有些担心,又用力敲了敲门,“无晋,李记珠宝的银票你不看看吗?”
“五叔,你先替我收着吧我头痛得很,想休息一下。”
原来是生病了,皇甫贵又敲了一下门,关切地说:“那我去给你请个医生吧!”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谢谢五叔!”无晋在房内闷声闷气说。
皇甫贵摇摇头,自言自语,“真是怪了,壮得像牛一样的小伙子,怎么会生病了,我家仲勇那么瘦还不生病呢!”
无奈,他只要把银票又收好,回到了大堂,一进大堂,只见伙计老七正和罗秀才说得唾沫横飞,“我觉得肯定是心病,肯定是公子失恋了,我心里有数呢前年小翠不理我的时候,我就和公子一样,用生病来当借口,信不信?不信我们就打个赌!”
“老七,你又在胡说什么小心我扣你工钱。”
听说要扣工钱,老七缩了下脖子,不敢吭声了,皇甫贵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急着问罗秀才:“那十颗夜明珠脱手了吗?”
这是皇甫贵最担心之事,那十颗夜明珠死当了五千两银子,如果不能脱手的话,他可就亏惨了,他的心悬了起来。
“哎老贵还不相信我吗?”
罗秀才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笑着递给皇甫贵,“七千两银子的银票,你自己看一看!”
皇甫贵大喜,连忙接过信封,仔细看了看银票,都是东莱钱庄的银票,他一颗心放下了,虽说银票有时也会有假,但东莱钱庄绝对没有,那是齐王的产业,没有谁敢做假到齐王头上。
“呵呵真是辛苦你了。”
皇甫贵高兴得眉开眼笑,这可是晋福当铺开业以来赚得最大的一笔,一转手,两千两银子便到手了,当然,风险也很大,不管是夜明珠还是买方,只要其中一环出问题,他就惨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轻脆的女孩子声音,“姐,就是这里!”
众人一起向外面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门口,从里面下来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身后又跟着一个身着黄裙的年轻女子,如芙蓉出水,美貌无比,众人的眼睛都蓦地一亮,这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这当然就是九天和堂妹苏伊了,九天是刚刚赶回来,她去平江县,和胜男见了女方家的父母,这就算完成她的任务了,她便连夜坐马车赶回了维扬县,她心细如发,她知道无晋肯定会误会自己,她觉得有必要向无晋解释清楚。
九天觉得自己对无晋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至少作为朋友,她不希望无晋把自己看作一个轻佻随意的女子,她刚来维扬县还不到两个月,怎么可能就和一个男子打得那样火热,而且还是第一天认识,怎么可能呢?或许在别的女子眼里,能得到关家嫡长孙垂青,是很荣耀之事,可她是什么人,她祖父可是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关家算什么,她希望无晋能明白这些。
苏伊刚要上前,九天拉住了她,“我来问!”
她走进当铺,浅浅一笑,向众人施了一礼,柔声问:“请问皇甫无晋是住在这里吗?”
九十一
九天刚才去了皇甫府,无晋的大嫂告诉她,无晋已经搬到当铺来住了,恰好苏伊知道当铺在那里,她们又急急赶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手忙脚乱,皇甫贵慌忙上前答礼,“姑娘,无晋是住在这里,姑娘找他有事吗?”
果然是住这里,其实刚才她进门时看见了店名叫‘晋福记’,又在大堂内看见了二叔写的条幅,她便知道这家店铺和无晋有很大的关系,二叔从来不会给商家写横幅,这也必然是看着无晋的面子。
不知为什么,九天又不希望无晋和这家店有关系,她不想无晋是一个商人,她更希望无晋能读书,考上功名,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没有商人,尽管她舅舅开了书店,但那是读书会的事业,和舅舅无关,如果她家人知道她和商人做朋友,而且还是个年轻男子,那后果可以想象,她的父亲会第一个跳起来,大喊:‘不行绝对不行’一定是会是这个结果,祖父和二叔也不会同意,或许三叔会勉强同意,但三叔在家里说话没有分量,同意又有什么用。
九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柔声问:“那他在吗?”
皇甫贵回头看了看,笑道:“他刚回来半个时辰,说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在睡觉呢!”
九天心中一惊,顿时关切地问,“他……生病了吗?”
“我觉得不太像生病的样子,好像是心情不太好。”
这么标致的姑娘来找无晋,皇甫贵当然不能说无晋生病了,而且他也感觉无晋并没有生病,皇甫贵连忙笑着说:“要不,我带姑娘去看看吧我知道那小子没有睡着。”
九天犹豫了一下,她是很想去看看无晋,可是这样进去,是不是有点冒冒然,而且无晋在睡觉,别人会以为她和无晋有什么关系呢?
她轻轻摇摇头,抿嘴一笑,“谢谢大叔的好意,麻烦您给他说一下,就说他一个叫九天的朋友来看他。”
皇甫贵对九天的印象非常好,他连忙笑道:“姑娘等着,我去把那小子揪起来!”
皇甫贵圆滚滚的身子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后院,他又一阵猛敲无晋的房门,“别睡了,快点起来!”
“五叔我求求你了,让我睡一会儿吧我真的头很痛。”
房间里传来无晋无奈的央求声,皇甫贵却毫不怜悯,“痛你个头,快点出来,外面有个叫九天的姑娘找你!”
房间内一下子寂静无声了,皇甫贵似乎听见里面有低微说话声,他将耳朵在门板上,门板很薄,隔音效果很差,他听见了无晋的自言自语声,“她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随即又悄无声息了,皇甫贵等了半天,见房间没有动静,他不由有些恼火了,又敲门,“你到底是见还是不见,说句明白话,别让人家姑娘在外面等你!”
又过了半晌,才听无晋赌气似的说:“你去告诉她,我现在生病了,谁都不想见!”
皇甫贵愣住了,他听出了无晋语气中呛满了火药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敲门了,点点头,“好吧我转告给她。”
皇甫贵刚要出去了,只又隐隐听见房间内传来一声恨恨的自言自语,“既然那么开心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皇甫贵眨眨眼,这小子好像在生气,他慢慢走回了大堂,见九天姑娘满脸关切地望着他,他不由苦笑一声,对她说:“他说他生病了,谁都不见好像很不高兴的口气。”
九天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她知道无晋肯定是误会她了,以为她和关贤驹有什么关系,他才这么生气,她也听说二叔说过,无晋的大哥不久前和关贤驹争夺户曹主事,或许他心中本来就恨那个关贤驹,哎怎么像孩子一样赌气。
九天知道无晋在气头上,那索性就让他先消消气,过几天再来给他解释,可是她心中却有另一件心事,她今天上午回来时,正好接到一封家信,是她父亲写来,她的祖父半个月前不幸染病,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对她很思念,希望她能立刻回京探望祖父。
九天虽然生气父亲又娶后母,不想见父亲,但祖父却一直疼爱她,祖父生病了,她怎么能不回去,她决定明天就走,但她不想留下遗憾而走,她要给无晋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愿给无晋留下这么一个恶劣的印象,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可是无晋却不肯见她,她眼中不由有些黯然,算了,回去留封信给他吧,她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告辞。
此时,旁边的小萝莉苏伊却不干了,苏伊听堂姐说她和无晋有点误会,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直站在堂姐身后不敢多嘴,可无晋哥哥居然不见她们,她心急如焚,便跳了出来,大声叫喊:“无晋哥哥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
苏伊的声音又脆又急,再加上她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娘,大家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突然见她跳出来指责无晋无情无义,把当铺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九天连忙拉了她一把,“伊妹,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
苏伊的声音很大,充满了愤怒,她就是刻意要无晋听到,“我说得都是实话,姐姐为了他连夜从平江县赶回来,几乎一夜都没睡,他知道吗?”
“伊妹!”
九天的脸胀得通红,异常尴尬,苏伊揭穿了她连夜赶回来的秘密,让她脸上挂不住了,她也有点生气地道:“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不我就要说。”
苏伊的大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她心中也委屈到了极点,哽咽着说:“他还不肯见人,什么叫生病了,明明就是借口,就是不想见人,我不喜欢无晋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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