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狠狠的摔开她,从办公室离开。
韩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一只手撑在地上,可是那只手也抖得厉害。她现在是一种接近崩溃的状态,原先那种惶惶的不安,终于汇聚成庞大的洪流,冲破了心里那一层堤防,那些连她自己也不敢想不敢碰的不堪,被自己的丈夫这样赤口裸裸的揭开来,摊在她的面前,质问她,她竟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原来她是这样丑陋,连她自己都忽略了……
休息室里依稀有簌簌的声音传来,韩笑却恍若未闻,直到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推开,Lessily刚刚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失魂落魄的韩笑。亲眼发现丈夫出轨的女人,大约就是这样吧。
未几,她笑出声来:“怎么抖成这样?像只丧家犬一样。”
韩笑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人。这就是刚才一直被霍志谦掩藏在休息室里的人吧。
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美丽脸孔,仍能保持着字句的完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尤小姐。”
下午才在会所里见过面的,原来是她,一直是她。
她瞧得清楚,对方眼里的不屑。
大抵以为她和所有无能的豪门太太一样,面对丈夫的出轨,无能为力,只能自怨自艾的哭泣。
Lessily脸上精致的妆容有些花了,大约刚刚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太过激烈,但依然无损她完美的笑容:“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伤心,因为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个替代品。”
这话却有些不明不白了。韩笑茫然的看着她:“我从来不认为我和你一样。”
“随你怎么想好了。”Lessily耸肩一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一直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
韩笑怔住了。她每次上来银泰的总裁办公室,都是有目的的匆匆来回,的确是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办公桌。今晚也是心里抱着犹疑,才会四处打量。
她在Lessily煽动的目光下,缓缓站起来,向霍志谦的办公桌走去,在他的电脑后面,的确有一枚相框,只是被人刻意翻过来,将相片朝下卡着,按在了桌面上。
韩笑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慢慢的扶起那相框,照片上是一名女子,风华正好的年月,一头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吹散,眼角的光彩,几乎明媚了一整片阳光。
她怔忪的盯着照片,久久不能言语,听见Lessily在耳畔说:“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她当然发现了,从看见这照片的第一眼,她就产生了错位的混乱感,如同对着一面镜子。照片中那人的眼睛,那笑容,甚至笑起来时脸颊两侧的酒窝……她顺着那照片深深的看下去,右下角有钢笔手写的字迹,因年月已久,墨水的颜色泛了黄,变得模糊不清,可依然能辨认出是四个字:吾爱芊芊……
七十五、不择手段
芊芊,芊芊……
韩笑无数次的在唇边重复这个名字,这个并不算陌生的名字。至少,她从霍志谦的口中就不止一次听到。
新婚之夜,在泳池里的时候,他望着浑身湿漉漉的她,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她,可是口中溢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原来她就是芊芊。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看着这张照片,韩笑突然哧哧的笑了出声,可是喉头却含着隐隐的辛酸,苦涩。心中仿佛有一把刀在生生地剖开,撕扯着她最后的一分坚持。
难怪当初天瑜只是一条烂船,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傻瓜,他却愿意和她联手,答应她所谓的合作。这个决定,在当时看来,是多么的愚蠢。
可是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且以迎娶她为条件。
原来,并不是她有多么幸运,或是霍志谦一时脑袋发热,
一切的一切,好像突然间就能解释通了,原来一切只因为自己像她。
只因为,她笑起来酷似他的前妻,芊芊。
Lessily适时的点醒她:“你所能得到的一切不过是靠着那一幅皮囊,你除了笑起来像他的前妻,还有什么呢?论家世,我们尤家的产业丝毫不比你那半死不活的公司要差,论相貌,你更是比不过我。你知道吗?志谦他最喜欢我吻他,他说我嘴唇的触感跟她的前妻简直一模一样……”
“疯子……”韩笑嘴唇哆嗦着,忍不住咒骂,“你们都是疯子!”用这种方式去怀念自己的前妻,而被当作替身的女人竟然还沾沾自喜的拿来炫耀,简直是一对变态!
“你怎么说也好,至少我得到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Lessily侧坐在沙发扶手上,轻蔑的笑着。
韩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幢大楼回到家里的,只记得自己站在浴室里,对着那面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脸,指尖轻轻抚摸过眼睛,鼻子,嘴巴,一寸寸,缓慢的感受着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留着一头披肩的直发,极为清纯干净,明明笑起来一脸的明媚,此时却人觉得面目可憎,那样的笑脸每在头脑中出现一次,她就深深的闭上眼睛,想要用力去遗忘。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为别人的替身,她对着镜子笑了笑,忽然又痛苦的皱起眉,眼底是一片空洞。
她恨那一对酒窝,恨眼角弯起的样子,恨她笑起来时,竟然会和照片里的女孩出奇的想像。
她想起司机阿斌曾经跟她说过的一段话。他说霍志谦第一次看到她,其实是她在花店做小工的时候。她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还没上大学,整日里披散着直直的头发,穿最简单的纯白T恤,脸上干净得没有一丝阴影,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和照片里的女孩一模一样。
手,突然紧紧握成了拳,感受着指甲掐入手心的那抹疼痛,也许她是想用那一种疼痛来提醒自己,醒醒吧,韩笑,至少你还有一个地方是值得利用的。
那一天夜里,韩笑不记得自己想了多少,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只是将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那些纠缠血泪,一幕幕,都在脑海里如电影重放般回味了一遍。有些事,在发生时永远不会预料到它的深远意义,总要沉淀了许久之后,才会慢慢的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就像在她结婚之前,就已经有许多征兆会预示着她失败的婚姻,可她全都没有考虑,只是一往无前。终于,她尝到了悔恨的滋味,然而此时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每一个画面,似乎都成了一段段平静的往事,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也不知坐了多久,门,轻轻地被人打开,脚步声传来,很轻很轻,似乎是怕吵到了屋里的人。
会是谁呢?韩笑慢慢的起身,将桌案上的一盏小台灯打开,正摸黑在书房的墙壁上寻找灯掣的霍志谦猛然被吓住了,惊疑不定的望着她,似乎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她还没睡,竟然坐在书房里等他。
“怎么回来了?”倒是韩笑先若无其事的问出来。
这样心平气和的语气,倒让霍志谦怔了一下,然后像是舒了口气,淡淡的说:“回来拿份文件。”
正说着,攥在手心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霍志谦看了她一眼,韩笑牵起嘴角:“我知道你拿完文件还要走的,晚上开车小心点。”说完,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似乎是累了,伸了个懒腰径直向卧室方向走去。
霍志谦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眉峰蹙起,似乎是按耐不住的反问她:“这样你都可以毫不在乎吗?还能够微笑着送我走?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霍太太的自觉?”
韩笑颇为惊讶的转过头来,他问得有点出其不意。
“是你说过不要疑神疑鬼,你也会累,如果在别的女人那里你会觉得轻松一点,那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只是合作关系,如果有一天我反悔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婚。我现在只不过深刻的认清了我们的关系。霍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说完这一大段话,韩笑只觉得自己很累,很想倒下睡一觉,只希望这么一睡,就再也不要醒来了。
霍志谦刚要张嘴说话,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又是那不急不缓的调子:“你去见过他了?没想到他自己焦头烂额了还有空招惹你!我就说你这两天怎么疑神疑鬼的,原来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他叫你不要相信我吗?还是干脆怂恿你跟我离婚?”
韩笑本来还疑惑霍志谦口中的“他”是谁,可是慢慢的她听懂了,他是说欧阳呢。她的确是见过欧阳,就在今天下午,而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叫她不要再被人利用了。
她有些不耐烦的说:“我们俩的事,你不要牵扯别人,这件事和别人无关。”
他冷笑一声:“无关?外面新闻写成那样,你们两个居然还敢私下见面,你就这么情不自禁?我还记得你嫁给我那天,头上披着白纱,一双眼睛却几乎要哭出来,巴巴的盯着站在下面的那个人……怎么,你这么快就后悔了?你想跟他死在一块儿?我就成全你!等我整垮了欧氏以后,自然会放你自由,让你们俩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韩笑已经接近麻木了,望着他,脸上是一副凛然:“那么你呢,你娶我不也是为了别的目的?因为我长得像你的前妻,因为我可以成为欧阳的死穴,因为我在你身边,他就不得不受制于你!”
她终于忍无可忍,当着他的面,把一切丑陋揭开来说:“姚助理是你的人吧?你当初算准了欧阳会买那块石头送给我,而我出于不安,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石头还回去。你就买通姚助理,让他在我的咖啡里下药,并且拍下那段作为证据的视频。你起初也许是想用这段视频去威胁欧阳放弃政府的案子,可是你错估了欧阳的手段和能力,你没有想到他会派私家侦探全程盯梢姚助理的行踪,让他根本无法脱手带子。所以你们将计就计,把那卷带子放在记者招待会上播出,并且故意让我也参加那场招待会。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长得稍微像你的前妻的女人,在你心里的地位,远远比不过政府的一期项目。事后,我以为你是出于歉疚和后悔,所以才带我到夏威夷散心,原来也不过是你的一招以退为进,要是欧氏刚刚跌倒,你就站出来接手欧氏的所有案子,未免显得嫌疑过大,你自己脱身在夏威夷,通过助理远程控制国内的情况,等到回国后坐享其成。你把一切算计得那么仔细,不惜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你的卑鄙手段让我觉得恶心!”
霍志谦的脸色在一刹那变了,原本是一副睥睨鄙夷的样子,但是一下子都变了,他的眼神变幻莫测,带着一种重估的心情来打量她,末了,问:“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没错。”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而你也打算相信他了?”
她冷笑:“霍先生,或许你在媒体前的话,应该换一换。我跟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你,才是最终真正的大赢家。霍志谦,你果然够狠,够不择手段。”
他气息不稳,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她唇角迸裂,血渗出来。她也不哭,只是一双深幽幽的大眼睛直瞪着他,带着讽刺的笑意:“我只恨自己为何生了一副酷肖旁人的脸,才会被你这样的恶魔选中,成为利用的筹码。”
她的这种眼神,真是像极了芊芊。霍志谦刚刚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某个部位,也生生的疼起来。
隔了很久,他木然的转过脸去,穿上大衣,然后是鞋子,最后打开门栓:“这一巴掌只是要你记住,我才是你的丈夫,而你维护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你的奸夫!”
他走了,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韩笑觉得四肢都被人抽空了力气,终于不用勉强撑着,可以肆无忌惮的坐下来。只觉得筋疲力尽,如今和自己的丈夫每一次交锋,竟然都像打仗一样。
天一亮,她就早早的睁开了眼,在浴室里梳洗了一下,换好衣服,在餐厅里将厨房准备的早餐一口一口的吃完。
佣人以为她是要去上班,早早的叫司机在外面等着了,她上了车,却说:“去五里的看守所。”
司机一怔,瞥见她脸上冰冷的表情,什么都没说就照做了。
汽车在开往郊区的公路上渐行渐深,两侧的景物逐渐由高楼变化为漫野金黄的油菜花,再过不远,过了一个哨岗,就看见突兀的树立在狭窄的公路旁光秃秃的建筑。
她下车,司机好奇的从窗户里张望,刚走近,就有一名端枪的武警上前来询问:“探监?”
她点点头:“我已经和卢队长打好招呼,想要见一见你们牢里的顾正烈。”
“卢队长啊,”那人听了立刻一脸肃静,引着她往看守所里面走去。
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隔着一张桌子,她看到顾正烈被人带进来。看守所里的日子果然煎熬,顾正烈比上次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