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钱,要有势,很俗气不是?但阿发发现这应该是现在奋斗的主题。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是综合性的,体力、智力是一部分,财势也是一部分。而能力越大,能担负起的责任也越大,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屁颠屁颠地去找大名人,去找革命党,靠着嘴皮子吧啦吧啦来通大道理,便能得到赏识,或者无数小弟哭喊着拜倒,个个死心塌地……嗯,这绝对是痴心妄想。至于虎躯一震、二震、三震,王八气冒得象烟囱,也纯属扯蛋。
知易行难,穿越者如果不能凭王八气所向披靡,小弟争相来附、钱财招手即来的话,要混得风生水起是很困难的。当然,这些困难主要便是在打基础阶段,只要有了个好的开头,以后想拓展便象滚雪球似的,会容易得多。
这个当皇帝,那个是富豪,穿越者都是成功的吗?那些折戟沉沙,最终没闯出名堂的,自然没人知道,没人去书写他们的故事,因为那不是传奇。
所以,自己根本没有让人刮目相看的资本,也就没有话语权。而革命党缺啥,从历史上看,他们一直缺钱。造反时四处筹款买武器,辛亥革命后又缺钱养军队。靠实力说话,对于革命,阿发的思维很现实,尽管这有些冷酷,有些不够热血,不够愤青。
阿发叫了辆黄包车,让车篷挡住阳光,又脱下帽子,让头脑能更凉快一些。一路上就这样细细地思索着,规划着。
此刻,阿发正要去接来上海访问的第一位外国买主,这位从香港顺路而来的买主代表了一家从旧金山至纽约的连锁商行。低头看着报纸,阿发查对了唐纳德乘的船靠岸的码头,并且看到了一则小消息,说的是红帮和青帮冲突,发生死伤的事情。
船靠上了码头,阿发扔掉手中的烟头,仔细看着第一批下船的旅客。
旅客们走下船,睁大的眼睛里带着各种神色,有的高兴地期待着,有的显得手足无措,有的在焦急地找寻。接人的朋友们挥起帽子迎上来,招揽生意的向那些一筹莫展的旅客涌过去。
阿发拿出唐纳德寄来的照片,又仔细看上一遍。灰白的头发,瘦削的脸,薄薄的嘴唇,他都背了十来遍了。他抬起头,在一张张的脸庞中搜寻。
一个男子走过大厅,他的脸同照片有点相近,但和平面的形象又有差别。这个人焦急地四下张望,一边在向挑夫问话,挑夫呆呆地拎着他的皮箱一声不吭。在他身后,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女人,跟着另一个挑夫,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唐纳德说过要带妻子来,但这女人似乎太年轻了,阿发困惑地又看了看照片,在他抬头比对的时候,那个年轻女人正向他这边指指点点,男人的目光转了过来。
阿发走前几步,探询地问道:“是唐纳德先生吗?”
“是的。”那个男人的紧张神色顿时松驰下来,“你是陈先生?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的女儿,琳娜。”
琳娜伸出手,坦然笑道:“你好,陈先生。”
阿发笑着和琳娜握了握手,注意到她那双蓝莹莹的大眼睛,而且她的神色之中似乎对其父亲的神经紧张有一丝嘲笑。
“我的妻子不想做长途旅行,所以——我把琳娜带来了,她刚从布朗大学毕业。”唐纳德的眼睛露出自豪的神色,“她对中国很感兴趣,选修过好几门课程。”
“真的很了不起。”阿发恭维了一句,“我已在中央大旅社为你们订好了房间,你们的行李都在这儿吗?”
唐纳德先生戴上夹鼻眼镜,将行李又清点了一遍,琳娜在笑他的过分仔细,又称赞阿发的英语说得地道。
阿发将行李送旅馆的事安顿好,又询问道:“你们喜欢乘马车,还是黄包车,路并不远。”
“我要黄包车。”琳娜坚决地说道。
“那——,你说呢,陈先生?”唐纳德疑惑地问道:“坐黄包车安全吗?”
“安全,当然安全。”阿发有些鄙视,如此胆小谨慎的家伙!
他们分坐两辆黄包车,琳娜坚持独乘一辆,阿发和唐纳德两个谈生意乘另一辆,唐纳德又罗嗦了几句才答应下来,条件是她必须坐前面一辆,免得走散了。
到了旅馆,为了让他们父女整理行李,阿发就打算告辞了,“晚上七点,我和秦先生要请您吃晚饭,我想您会喜欢中国菜吧?”
“我从来没尝过。”唐纳德笑了笑,说道。
“我吃过。”琳娜说道:“我很喜欢的。”
阿发犹豫了一下,琳娜的眉毛扬了起来,“哦,你是想说,没有邀请我吧?”
“我想这事可以安排。”阿发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担心,那里恐怕只有你一位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哦,琳娜不会要去的。”唐纳德说道。
“我可不在乎。”琳娜镇定自若地说道:“如果不太麻烦的话,陈先生。”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阿发赶紧答应着走向门口。
第三十四章犹太人
唐纳德送阿发到门口,压低声音说道:“我说,陈先生,你能给我指点一下,怎么同中国人打交道吗?不是指您,而是指秦先生这样,这样比较传统的中国人。”
阿发沉吟了一下,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秦先生的英语说得不错。”
“我是指礼节方面,中国的礼节。”唐纳德神经质地眨着眼睛。
“哦,这个——”阿发一下子竟说不上来,停顿了一下说道:“他们比较讲究礼仪,开始打交道比较拘谨。还有……”
唐纳德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阿发告辞而出,穿过旅馆大厅时,却有人一把拉住了他。
“哈,我的朋友,真是太巧了。”诺伊曼抓着阿发的胳膊,两眼射出热情的光芒,“发先生,是吧?”
阿发望着这个犹太小男人,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我姓陈。”
“对,是陈先生。”诺伊曼一点也不为叫错名字而感到羞愧,依旧热情而健谈,“一起喝点酒,我们可以聊天,很惬意的事情。”
“恕我不能奉陪。”阿发淡淡地拒绝道。
诺伊曼愣愣地望着阿发,眼睛里突然射出了愤怒的火焰,发出了有些尖厉的声音,“怎么了?你不喜欢和我说话,因为我是个犹太人?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什么?”阿发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愣了一下。
“因为我是个犹太人,你歧视我,是不是?”诺依曼的皮肤都变红了。
“你搞错了!”阿发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我没空儿,就是这样。”
“你是在想,他是个犹太人,他只对钱感兴趣,对不对?”诺依曼继续叫道,好象阿发没有说出心里话,他眼睛里的火焰更猛烈了。
“不是这样——”
“是的,在俄国,我是个教师,在敖得萨,不是为了钱,是因为我爱学习。”诺依曼抓着阿发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强迫他注意听,“哥萨克人杀害了我的父亲,我只身逃来上海。对,我现在一门心思想赚钱,因为钱就是保障,这就是我的动机。钱就是我们的保障,先生……?”
“姓陈,我姓陈。”
“陈先生,钱意味着保障和权力,我们现在还缺钱,这就是为什么犹太人要赚钱。不是贪婪,而是为了安全。”诺依曼用力点了点头,“犹太人的安全只有一种:成为富人。我已有过教训,发先生——”
“我姓陈。”阿发有气无力地重复道。
“陈先生,我已有过教训。所以,我说出来也不感到惭愧。我在赚钱,没有人能伤害我了,我感到了安全。你完全不需要这样,你没有权力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宁可当一名教师——”
“当教师很好啊,过去我也曾想当一名教师。”阿发随口说道。
“什么,当一名教师?”诺依曼的怒气象洪水那样在消退,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对犹太人更不应抱有任何偏见。但在俄国,他们认为我们都是坏人,魔鬼,骗子,强盗,杀人狂。”他憎恶地皱了皱鼻子,骂道:“野蛮的俄国佬!他们还没跳出莎士比亚的时代,落后,愚昧。”
…………
“对于活着的人,犹太人是死去的人;对于当地人,犹太人是异己和流浪者;对于有资产者,他们是乞丐;对于穷人,他们是剥削者和百万富翁;对于爱国者,他们是没有祖国的人;对于社会上各阶层的人,他们是令人憎恶的竞争对手。”
——————列奥平斯克
1881年三月一日,随着一声轰鸣,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倒在了革命党人的炸弹之下。由于嫌疑犯中有一名犹太妇女,数周之内,针对俄国犹太人的地狱之门打开了,一场反犹风暴席卷了俄国大地。
对于这段历史,阿发并不知道,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大厅里很多人都向这里看过来,他被这家伙打败了,苦笑了一下,说道:“喝酒怎么样,你刚才说要请我喝酒?”
“是的,喝酒,我请你喝酒。”诺依曼的脸上竟浮现出孩子气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拉着阿发向他熟悉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走去。
看来诺依曼是这里的常客,他还未招呼,招待就端来了伏特加。诺依曼喝了酒以后,变得更加滔滔不绝,更加兴高采烈。他的表情丰富,略微灰黄的脸因为激动和自豪而容光焕发。
“我的朋友,今天我赚了两千元。”诺依曼以沾沾自喜的口吻描述着他的成功,“一天赚了两千元!”
阿发装出羡慕的样子倾听着,对于经商和投机,他并不陌生,但在这个时代,他还有点摸不清路数,和以经商闻名的犹太人在一起,兴许能学到点什么。
诺依曼转眼便两三杯下肚,他一直拉阿发陪他喝,阿发却只是轻轻抿着。
他滔滔不绝地讲到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你看,我们犹太人必须有个民族的家乡,这就是我们为挣钱而工作的原因。我们要在没有哥萨克的威胁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民族家乡。”诺依曼对阿发询问道:“你看过我们在上海办的杂志吗?就是《以色列信使》。相信你会喜欢看的,上面刊有很多有趣的文章,不仅仅是犹太人,所有的人都适合看,它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在上海的喉舌。”
“是英文的?”阿发留心地问道。
“那当然。”
“那你们将在哪里建立自己民族的家乡?用钱买土地吗,我觉得不现实。钱不是万能的,也绝不是什么保障。从我的角度,不太赞同你的,或你们的观点。”阿发郑重地问道。
诺依曼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眉头紧皱起来,悲哀地摇了摇头,也许是想起了在敖德萨所过的饱经风霜的生活,也许是想到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飘缈无望,他以一种悲伤的语调自我责备道:“呵,你在干什么,诺依曼,你在干什么?1895年的大屠杀,你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未婚妻……是的,我们是犹太人,悲惨的犹太人,没有朋友抑或喜悦,没有欢乐的希望……”
第三十五章酒宴
阿发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感到很困惑,也有那么一丝同情,等到诺依曼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不必伤心了,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安慰心灵的好办法了吗?”
诺依曼的伤心消失了,就象来时那么突然,他又喝了一杯酒,出人意料地用手抓住阿发的胳膊,两眼坦荡地盯着阿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失去了未婚妻,你猜我怎么着?我到妓院去,在妓x女中挑了一个同她长得很相象的姑娘——哦,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的未婚妻象那些妓x女中的一个,你知道——”他意识到这样说话容易产生误解,忙又解释道:“只不过是总体的面貌。我在她身边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呸,我好多了。”
阿发想笑,翻了翻眼睛强忍住了,举起酒杯示意道:“说得对,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千万不要为了女人而伤心。”
“干杯!”诺依曼举杯和阿发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半杯,然后自鸣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黑胡子,说道:“数年里,我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富人。我两手空空地从俄国来到上海,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在极司非而路有一幢房子,家里有仆人,银行里有存款。不管是投机卖卖,还是实业,所有能赚钱的我都感兴趣。阿发先生,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阿发不置可否,淡淡笑着,怎么看怎么象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好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谈吧!”
诺依曼用力抓住了阿发的胳膊,仔细审视着阿发,沉声说道:“你以为我在说大话?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
阿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是的,我确实有个小想法,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那个,就是电影,我想开个电影院,或者,直接拍电影。”
1895年12月28日,法国青年实业家路易·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卡布辛路的“大咖啡馆”里正式公开放映了世界上最早的几部短纪录片《卢米埃尔工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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