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吞吞吐吐,后来透过问话的意思子律才意识到饭店处理的很谨慎,当成刑事案子已经联系了使馆和警方。
光是解释误会就用了几个小时,他不可能再独闯上百间病房,只好配合院方的调查。因为当时人还没清醒,警方要求他再见她之前,填写一份类似陈词一样的文件,说明从昨天到出事时他在哪,做过什么,并要证明和她的关系。
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不需要任何人,任何表格来证明,况且恋人关系也拿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文件,最后为了见她,子律只能等使馆和双年展的人帮忙协调。
抗议申诉都没用,在饭店闹过一场,他已经知道轻重缓急,耍态度只能让事情更糟。等使馆和双年展出事了证明,他得以见她时,又被主治医生叫住谈话。
从医生嘴里,子律才知道事情的大致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严重到什么程度。一直有使馆赶过来的人在旁边专门给翻译解释。
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她可能有生命危险,好在在饭店时她一度清醒过,自己打了饭店前台的电话,被客房部的服务员发现。那时候才是出血的初期,她在去医院的路上有过一次大出血,整个人休克了。如果没打那个电话,或者她一时不清楚,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出血的原因,开始归于暴力侵犯,后来一直在抢救和检查,又因为他的介入,没有很快定论,医生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问清了,子律也没法子忌讳,只能大致描述了下情况,之后就被领到病房去看她。
几个小时的分离,他从没觉得这么痛苦过,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以往她也病过,也闹过脾气,可从没有让他这么害怕过。
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手里的托盘放着一杯水,放到了床头,又留下了一些干净的棉签。
教会他沾着水给她润嘴唇,护士替他换了一瓶输液的药,子律坐在床边,帮忙扶着她的手,那上面的两个针眼还流着血迹,也没有清洗过,上午她被送来急救室可能很匆忙,他注意到她两三个指甲里都有干涸的血迹。
好像丢了魂,也发不出声音,嗓子眼都堵着,子律惴惴不安的拿起棉签,照着护士教的沾了水,再轻轻的贴在她唇上,帮着那些干涩的痕迹一点点润过来。沾过几次水,舒唇上还是没颜色,他叫她的名字,私密的称呼,都是毫无反应。
整个下午,寸步不离的在床边陪着,子律不敢掉以轻心,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护士给她量体温,给她换药,他都站在近前。等检查完,护士出去了,他才重新把手伸到被子里摸着她没打点滴的手。
像往常那样,她手心里是热的,手指尖是凉的,戴戒指的手指依然纤细。子律用棉签把之家里的血迹擦净,擦一下,心里就疼一下。
昨晚她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快乐而痛苦的表情。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只是不说,他甚至注意到轻微的出血,但是盲目的纵容自己的欲望,怎么也想不到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生普洱(上)————间隔
刚刚擦完舒受伤的血,子律慢慢揉搓着几根冰凉的手指帮她回暖,病房的门又开了。
进来一位刚刚探过房的医师,手里拿着病例叫子律出去。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子律拉着舒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替她放回被里才起身。因为她的意外,他突然变得胆怯起来,靠在门边,发现双年展的联络人也等在楼道里,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事要向他宣布。关门出去,又不太放心的回头看看床上的舒,确认一下她没事。一天里起伏的情绪太大,任谁都很难保持镇静,子律整个神经一出房间都绷着,手在外套口袋里握成拳,一方面着急想回去,一方面又忌惮医生要说的话,不听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
在诊室落座,医生才把手里的报告展开推过来:“这是她初步检查结果,病人情况目前已经稳定了,你不要太着急,不过,我们想了解一下她最近一次中止妊娠的情况。”
医生用了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词,初一听子律根本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联络人帮忙解释了一下,措辞虽然很谨慎,还是见他在位子里直起身,整个人都僵住了。之后医生又陆续问了一些细节,子律只是坐在椅子里听,开始还保持着起码的绅士风度,后来却垂下头一句话也不准备作答。医生问到什么时候做的手术,为什么中止妊娠,手术情况如何,他面上绷得死紧,扭曲带着痛苦,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爆出了青筋。草草交代了两句,就冲出了诊室。
极强的冲击一下子缓不过来,子律沿着楼道一步步走,在角落里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低下身子,努力缓解紧绷过度的僵硬,手按住涨疼的额头,往着地面。他一个人坐了很久,不知道想了什么,身边偶尔有病人或医护经过,没有人注意他。
诊室里陆续一生下班了,探病的亲友也走了。子律依然坐在楼道尽头的角落里,靠在墙上,伸直了腿,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地面上一条引导病人的彩色线条出神。
搞了十几年雕刻没累过,这时却觉出累了,整个人都是空的,思想集中不起来。
回到病房已近过了傍晚的查房,舒的点滴已经打完,除了空着的吊瓶架,床头还放着他喝水用过的空纸杯。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子律给自己倒了杯水,取了个棉签沾湿,又放在舒唇上轻轻擦拭。都弄妥了,端着杯子靠近椅子里,手有自主的伸到被子里找到她的手。
能想到的,他都想过了,想不到的,她醒了他会直接问她。
除了让她快点好起来,一时间子律脑子里什么其它念头也没有。在被子里摸到她戴戒指的手指,拉到被外反反复复的看。
当初给她戴上时,他没想过什么承诺,甚至长久;就觉得应该给她,应该戴在四指上,好多事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
如今关于孩子的事,他不想只是发泄一顿就罢了。
孩子,以前奢望一下都不曾有过,如今知道没有了也说不上来难过,只是他搞不懂,她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望着床上那张沉睡中的脸,凑过去又叫了一次,依然没见她有恢复或醒过来的迹象。子律贴在舒旁边,不敢抱高她的头wrshǚ。сōm,护士说的那些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隔一会儿,要给她润嘴唇,十二个小时内不能枕高枕。除了记得这些,过去几个月里的很多事情他也记得。好多次争执矛盾时她也病过,甚至远远疏离他,但以前他没觉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习惯了,知道自然会和好如初。
这次的意外却让他头一次找不到那种百分之百的自信,握着戴戒指的手,贴在凉凉的脸颊旁边,问了她几句话,病房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放开她的手,心里乱糟糟的情绪过后,是比她病倒更让他无法忍受的疼痛情绪。走到屋子另一个角落,没开灯,望着光心里一点点模糊的影子,不是难过,却比难过更难受的感觉浮了上来。
那种情绪缘何而来,怎样才能平息,子律自己说不好。
但这一刻,他想自己好好待一会儿。
生普洱(中)————间隔
夜半时分,隐约听到走廊里由远而近的推车声,之后是错乱急促的脚步,本来伏在病床边的子律猛然坐起身,从梦寐的困倦中清醒过来。
他刚才朦朦胧胧睡了一下,可脑子里不断冒出来的东西太多,总是不踏实。推车的声音从门口经过,渐渐走远。心里堵着都是她和孩子,梦里没有安生过,车走远了,终于彻底把自己冷却下来。
晚饭也没吃,和展方联系推掉了两个需要出席的活动,之后子律就一直在医院顶楼吹风,靠在栏杆上抽烟。他烟瘾本来不是很大,可以晚上抽了差不多一包半,最后嗓子里实在干涩的太难受,只好把烟掐了,靠在栏杆边只吹风,什么也不干。
风不够冷,吹不醒,越吹,心里梦的浓雾越重。
眺望远方,视线尽头是夜色里的多瑙河滨,老城已经在黑夜里闷闷沉寂下来,医院前的街上车辆不多,很像他们之前散步经过的街道。风不冷,不像国内的北方严寒凛冽,风里只是丝丝渗透衬衣的凉,在顶楼站久了就习惯了。
给高磊挂了电话之后,子律又给国内挂了长途,找了骆驼和门神去帮他查。表面上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装不下去,玩命捶了几下栏杆,除了金属碰撞晃动的声音,什么也没有。那毕竟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如今就这么没了,他不甘心。
按照医生所说,手术应该在赴欧前不到一个月左右做的,正好是因为护照闹别扭的时间。那次争执有好多天没见,可高磊几乎天天去上官苑看她,所以怎么也想不到私下里会被着他发生这样的事。孩子没了他痛心,但还能忍,可她故意隐瞒一切的做法,他越想越忍不下去。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那些感情,给出的那些承诺,好像变得一文不值。和医生谈过以后,感情,好比陷到沙滩里的城堡随时都会倾覆。她醒了也许就倒了,也许经营半天的东西不过是自己营造的假象。顾念着她的身体,后者他们刚刚经过的几天平静祥和日子,子律宁可舒不要马上醒过来。
等醒了问什么?怎么问?问得出口吗?
讲完电话靠在顶楼机房的外墙上,抬头,天是阴沉沉的,正应了此时的心情。生母去得早,阿姨又生了自修和子爱,家对他来说总隔着一层不远不近的纱,想亲近,却不得要领。如今有了想亲近的人,又突然发现他们的孩子没了,本来已经伸出了手,被荆棘刺到只觉得疼,他无可避免只好缩回来。
她隐瞒的过去,另一个名字,沉默的冷战,她把整个房间里自己的东西都清空,想这些,高磊电话里劝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最后还是忍不住想回去看看她醒没醒,子律从顶楼下来又回到了病房,就在舒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坐在离她这么近,望着她,即使不拉着手,总好过望不到。
窗帘没有拉,朦胧的月光照进来,在黑暗里等着她醒过来。着急是没用的,他心里很明白。用了经年累月的耐心等她表露出一点感情,现在,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等到她全部坦白。这么做还值不值,子律根本就没去想。
生着她的气,贴在她身边竟然不知不觉安下心,放任疲倦征服自己睡了过去,被推车声惊醒后,子律才回到真实里。再拉起她的手,放下,又握住。百感交集,恨不得把她揉成小小的一团吞进身体里,可又有气,甚至是恨,想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五年了,一场感情下来,竟然落得这样的结果,子律都觉得自己冤枉。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依然病着,苍白没有血色,不能给他回应,可他又固执的问了一次,逼近到她身边,好像以往争执时那样,强迫她给个答案。
“为什么!”
问出话,声音很冷很轻,咬着牙好半天也没说出孩子几个字,好像根本禁不得碰,那几个字一碰就碎。把她的手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恨得想更重些,没忍心。让她的手贴在脸上,她没疼,他自己反而疼了。支着额头强忍了一会儿,又把脸埋进她身边的被子里。哪怕离她近些,不去想以后怎样,对缓解疼痛都是有效的。想,不可能想清楚,只会越陷越深,索性不想了。
后来,可能是面对现实的勇气耗得差不多,子律真有些昏昏欲睡。疲倦地掀开被子的一条缝,探进去把手盖在舒的肚子上,甚至推开碍眼的住院服直接触到她的肌肤。除了平坦温暖,什么也感觉不出来。趴在那儿,想什么都晚了,都没有了。盖着孩子呆过的地方,无奈地吐出两句“为什么”,之后陷在她衣摆里,不肯再动。
舒醒来时,只觉得胸腹一股暖热,像是每次月事来了,躺在他怀里醒来的感觉。碰到手边浓密的头发,之后是他面上粗糙扎人的胡须,知觉慢慢清晰起来。可病后第一次恢复意识还很虚弱,舒搞不清为什么会躺着,躺在哪里,子律为什么不睡在身边。
所有的感觉,就汇成一个词………子律。
沿着他颈后轻轻抚摸,好像安慰他,摸到衣领又停住了,睁开眼睛,自然而然望向唯一有光亮的窗外。
舒认出来医院病房,认出了身边床头柜上的药瓶和纸杯,然后是饭店里发生的那些记忆。
那时候疼了一下,或者是一阵。抓电话的时候,见到自己手上的血,心里一闪而过的害怕,求生本能让她不顾一切按下通话键,接通了电话。
舒记得那一刻,听筒从手里掉了出去,意识很模糊,脑子里除了死,只剩下他不在身边的恐惧。他昨晚疯狂时扭曲而快乐的表情,他留在耳边热烈而霸道的宣告。
他提到了结婚,而她还隐瞒了孩子的事。
衣领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挨在自己腹部的手,舒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