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只有几个字,却冷得像是裹着铺天盖地的冰碴子:“念念,你真是太让我失望。”
又过了两日,黎念正在家里一边敷面膜一边研究剧本,安铭臣的电话打了过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且悠闲:“这周五跟我一起去个聚会吧。”
黎念想都没想两个字打发:“没空。”
安铭臣“唔”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那没关系。李唯正特别嘱咐我要带上你,既然你没空就算了。”
黎念静等他挂电话,安铭臣片刻后却又开了口:“我还以为你对李唯正有特别兴趣。那天你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瞧。”
“我看你是亏心事做太多了,都记不起世上还曾经有过路渊这个人了吧。”
“路渊?”安铭臣顿了一下,“他和李唯正有什么关系?”
他的尾音上扬,不像是假装,黎念有点儿心冷,回得很冷硬:“没关系。”
“路渊和李唯正长得很像啊。”又过了片刻后,安铭臣的语气变得稍稍惊讶,但又迅速恢复常态,“难怪你那天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说完又补充,“我在电脑旁,网上有照片。你别误会。”
黎念砰地挂断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并且不依不饶地一直在响。黎念拧着眉毛再次接起来,安铭臣的话呈一条直线,没有起伏:“念念,随便挂人电话不是好习惯。”
“那感谢您的来电,再见。”黎念在这边学着移动通信10086的经典结束语,温柔至极而且细声细气,然后再次砰地挂断了电话。
这次安铭臣没有再打过来。
黎念的档期从下周开始变得十分满,又遇上电脑出了问题,正打算去商城扫荡一圈,安铭臣的电话本周第二次叮叮咚咚地打了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接起来。那边却是一个陌生而爽朗的笑声:“哎哟,这不是接了嘛。我说安铭臣你可输了啊,说定的,今天吃喝玩乐就你请了!”
安铭臣似是在那边说了几句,电话就被易了主,并且嘈杂声也减小许多,只余下安铭臣淡淡的笑意,以及一副好听的嗓音:“几个发小一起钓鱼吃饭,你也过来吧。”
他全然一副好商量的口吻,并且像是谈天般自然,黎念本来酝酿好的敌对情绪一下子就被他消磨下去不少,甚至连出口的话都没有像往常那么生硬:“我还是不去了。”
安铭臣恍若未闻:“你在家?我去接你。”
黎念一阵气憋。亏得她还以为他转了性,竟也会用除去霸道到欠揍和懒散到欠扁的口吻跟她说话。看来狼就是狼,即使偶尔收起利爪,也不过是出手前的一时伪装。
“刚打电话的是林子昭。我打赌说你不会接电话,他赢了。”安铭臣跟她并排坐着钓鱼,忽然低声跟她解释。
黎念一直在暗中看着旁边的李唯正,脑海里则回放着以前路渊的音容笑貌,几乎等安铭臣的话音落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一扭头,他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别处。而且他戴着鸭舌帽,表情尽被遮在暗处,她无从得知他的表情他的心理,于是只好继续沉默下去。
已是四月份春季的好天气。这一处风景极开阔,是钓鱼的好地方。只是这些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们明显不是为了钓鱼而来,在岸边正襟危坐了没多久,便互相开起了玩笑。
只不过想不到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林子昭竟已有了一个快五岁的女儿,算是这群人里的异类。此刻拥着打扮得公主般的女儿正笑得十分肆意:“我跟安铭臣以前同时都挺喜欢一个小姑娘,结果人小姑娘选了他没选我。更让我恨的是,这厮还过了不到一个月就跟人女孩子分了。我当时那个气啊,你说要不你就别同意,成全了我跟人家。要不你就时间长点儿,也给人家留点儿美好回忆。一个月不长不短,完了分手了这厮还一点儿伤心颜色都没,安铭臣,你以后甭老跟我家那位说我以前花,其实你比我还花,还是有历史渊源的花。”
安铭臣很淡定:“说话小点儿声,鱼都被你吓跑了。”
林子昭不理他,继续说:“等前几天愚人节那会儿我又想起这茬,就用助理的手机给安铭臣发了条短信,说你在几天去哪哪哪,我把你送我的首饰还给你,我还有话要跟你当面说,地址就在我公司附近。为了加强可信度,我还在开头加了安铭臣仨字,这可是当时那小姑娘的叫法,每次叫每次声音都软得跟一汪水儿似的,那时候听得我那个羡慕啊。然后我就这么发过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还真让我受宠若惊,我还真就在我们公司楼下那块儿瞧见他的车了。”
林子昭的兴致十分高昂,说完还冲着安铭臣加了一句:“我说你到底跟小静有什么欲说还休的分手理由?就这么简单就被我蒙过去了。那手机号码你可没见过啊,看你这样儿明显是旧情未了啊!我瞅见你楼下那个模样,我就感慨,哎呀我这短信还真没白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那么生过气呢。那张脸冷得拽得跟百八万一样。”
众人哄笑,安铭臣在哄笑中持续淡定,眸子一扫,清清淡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没你那么花。林子昭,你要是活在金庸的书里面,你不姓林,你姓韦,韦小宝。”
林子昭眯起眼睛笑,毫不示弱:“哎哟,那你就姓张,张无忌!”
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一双大眼,听到这儿突然挣脱了林子昭的怀抱,径直走到安铭臣面前,用一双无辜的黑亮大眼向他求抱抱。安铭臣放下鱼竿,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笑着把她抱在怀里,接着又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喂到她嘴里,诱哄着问她:“心心,叔叔我帅不帅?”
小女孩搂着安铭臣的脖子,乖乖巧巧地点头。
林子昭在不远处指着他喊:“喂,安铭臣你不要脸啊。”
安铭臣不理会他,继续问:“那,我和你爹地谁更帅?”
小女孩搂得更紧了,娇滴滴的声音软软糯糯:“叔叔。”
众人哄笑,林子昭一副扶额叹息的表情。安铭臣又凑近心心的耳朵旁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心心很是郑重地点点头,一副我心戚戚焉的模样,声音更是又娇又俏:“大伯那天说女儿是爹地上一辈子的情人,我就纳闷了,我上辈子是什么眼光,怎么就看上了他。”
众人静了一秒,除去林子昭和安铭臣外全都大笑不止。
黎念在一边默默地感慨,什么叫腹黑,什么叫迂回战术,什么叫借刀杀人,这就是啊。
第 十 章
十、
安铭臣的表情已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低下头在心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银白色的钢质火机,交到小公主的手里,勾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去玩吧。记得这是叔叔给你的,你爹地可是想要很久了,一定不要给他。”
心心重重点头,众人又是哄笑。林子昭一个劲儿地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我说怎么那天在你家没找着呢,敢情你天天带在身上。别把这玩意儿给我女儿,带坏了她我跟你拼命!”
安铭臣睨着他:“连你女儿都嫌弃你,你这爹当得真是失败透了。”
林子昭嗤了一声:“我看分明是你嫉妒我有宝贝女儿!”
林子昭的话音刚落,黎念明显感到安铭臣的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冰凉没温度,又像是蚕丝一般把她密密地裹绕其中,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
可他却又收回了目光,带着清浅的笑意唤:“心心……”
林子昭立刻做出一个手势:“打住,打住!你个阴险资本家不要残害我闺女!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好吧?”
之后便是聚餐。在场男士都少不得被灌,只是李唯正以着接风洗尘的名义被灌得尤其多,而他也是笑着一一如数接下。
黎念的目光时不时扫向他,又仿佛是穿过他在看着未名的事物。直到后来李唯正喝下满满一杯后,用手帕掩住嘴角清咳两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安铭臣在这时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看李唯正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还没看够?”
黎念看他一眼,他正笑容可掬地接下别人倒的酒。她索性光明正大地承认:“看又怎么样?你跟那些美女们调^情的时候尺度比我大多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这如果是吃醋的表现的话,那我得多荣幸。”安铭臣的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偏过头,嘴唇“不经意”地刷过她的头发,在黎念恼火之前慢悠悠地开口,“我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像你现在笑得这么灿烂。”
他的气息拂过,带着固有的清爽淡香,还混杂着微醺后的红酒气,耳后还有些微红,只有一双眼格外的清亮好看。
黎念看了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她倒是一直没发觉自己在笑。
安铭臣收回搭在她椅背上的手,用惯常的慢条斯理的语调跟她说话:“其实你的桃花运比我还好,我都没说什么。”
黎念表面依旧在微笑,然后低下头,小声警告:“我不想跟你说话。要么吃饭,要么闭嘴。”
“你怕什么呢。”安铭臣弯着唇角似笑非笑,只忽然给她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地让她端起酒杯同自己干杯,再然后用一种诡异的温柔目光看着她硬着头皮喝下去,然后再自己一饮而尽。
众人哄然叫好。黎念依旧在笑,同时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某人一脚,并且狠狠地在上面碾了十秒钟,直到看到安铭臣疼得拧起了眉咝咝吸气才罢手。
她低声说:“你醉了。”
安铭臣不置可否。倒是旁边林子昭一双桃花眼在安铭臣和她之间逡巡了两周,之后突然举着酒杯向黎念笑着示意:“我敬黎大美女一杯。前几天去影院看电影,看的就是你拍的那部片子。剧情很好看,更重要的是,人比剧情更加好看啊。”
随后又转向安铭臣:“我敬酒,你没意见吧?”
安铭臣淡淡地笑:“这得先问她。”
“哟,你还做不得主哪。”林子昭调侃,目光再次转向她,“黎大美女?”
话都说到这份上,黎念只能微笑着慢慢喝下。
李唯正笑得明朗,也跟着冲这边遥遥举杯,声音温润如玉地调侃:“安铭臣,你不厚道啊。美女一来,我们就全不被你放在眼里了,只顾着说悄悄话?”
安铭臣微微一笑,十分痛快地接下旁边人倒满的一杯白酒:“那我自罚。”说罢很干脆地再次一饮而尽。
林子昭抱着女儿喂果汁,在一边随口附和:“前几天我碰巧遇上安世伯,还提起你几时结婚来着。说你跟你姑妈保证两年内肯定完婚?哎呦真是不容易,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当新郎官儿。”
安铭臣垂着眸,现出明显的漫不经心:“我随口敷衍的你也信。”
林子昭立马露出了一口白牙:“你还别说,直到昨天我还不信呢,今天我可就信了。”
这么明显的话中有话,黎念只好装傻微笑,权当没有听懂。
安铭臣偏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清清淡淡的笑容,没有接话。
这个晚上几乎在场所有男士都喝得微醺。大家分开的时候安铭臣的神色变得明显冷淡,甚至已露出些许的不耐。
等进了车子,他只缓慢地揉着额角不说话。黎念和他一起坐在车子后座,气氛压抑,交流寡淡。等车子快要到她的小区的时候,黎念对司机说:“我到了,麻烦在前面停一下。”
安铭臣的手顿住,睁开眸子清清凉凉地瞟了她一眼,接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口气清冷:“不要停。直接去水晶庄园。”
水晶庄园,他俩的婚房,安铭臣口中所谓的“宅子”。黎念试着抽出手,却被他抓得更加紧,并且强行分开手指,强行两人十指交叉。
安铭臣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并且两人的手都很瘦,黎念被他硌得关节疼。她扭过头怒视他,他则闭上眼无视她。
到了别墅,他的步子快而急,黎念几乎是被拖着进屋的。
客厅瞬间变得明亮辉煌,从窗帘到天花板都是重重叠叠的装饰,是她曾经最为钟爱的风格。黎念被安铭臣毫无风度地拽进去,因为整个房子都铺着厚厚的乳白色地毯,高跟鞋重重踩上去,竟然还是悄无声息。
刚结婚的时候,黎念在沉默之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摔东西。小到茶杯,大到古董花瓶,不是歇斯底里地摔,而是故意带倒,碰倒,刮倒,凡是安铭臣碰过的,或者她讨厌的,无一能幸免。尖利的碎屑落到地毯里,她赤着脚踩上去,时常会被刺伤割伤,那个时候安铭臣并不搭理她,冷眼看着她摔看着她踩看着她受伤,然后一言不发地把绷带和药水放在茶几上,再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种状况发生得十分巧合,每每发生在黎念以为他或许真的是对自己有些情意的时候。再看到他如此反应,又不得不自嘲那些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她已很久没有再踏入这里了,而今一切都还是完好如初,干净明亮。
安铭臣大概真的已有些醉意,半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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