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青青正晃神,李松说道:“青青,明天去一趟县城吧!”
“啊?做什么?”
“你看看我这身衣裳,回来的路上一个不留神,装衣裳的包裹被人偷了,只剩下这一身,连个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还得麻烦你帮我缝两件新的……”
桂青青连忙答应了,迟疑了一下,她又说道:“要不……你把这件衣裳脱了我帮你洗一洗吧,一晚上也就干了,明天也好穿。”
李松忙活了一天,衣裳的确脏的不成样子了“好。”他也没客气,当即把外衫脱了递给桂青青,自己转身离开了。
桂青青拿着李松的衣裳去洗,想到刚才又误会他了,不由脸红,半晌,又想起他给的银票,心不免柔软起来,他还是个挺细心的男人呢。重活一回,钱的多少桂青青本不那么在意了,关键是他的心意……
第二天桂青青又起了一个大早,吃罢早饭跟公公打了招呼,她便独自进城去,这次一定要找到那个袁胖子,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从宋家虎口夺食的机会,前世欠了她的,这一世要让他们统统还回来……
桂青青一路走,不时地跟婶子、大娘的打着招呼,小村里也就四五十户人家,基本都认识,不过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桂青青也没有多想,村子里没有什么私密事,昨天在家里帮忙的那些乡亲回去一说,估计一晚上,整个村子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她和李松那点事儿了,弟妹守寡改嫁大伯子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估计他们谈论几天也就完了。
出了李家村,桂青青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却是李松大步流星的追来了“大……大郎,你有事?”
李松说道:“我想起来就要种地了,应该去县城买一头牛回来,正好和你顺路。”
桂青青一皱眉“这时候买牛……怕是买不着吧?家家都要种地的,谁会舍得这时候卖牛?不如等春耕完了再买吧,那时候价钱也能便宜些……”
李松笑道:“你说的是,不过,买不到牛,买一匹骡子或者毛驴也行,总之今天去碰碰运气,能买到更好,买不到也没什么。”
桂青青默然,不知道他是真的想买牛还是特意想陪着她进城,估计是后者居多,家里的五亩旱田两亩水田,那点庄稼活没有耕牛也干得过来。若是平时,李松跟着她倒也没什么,不过今天她还想着和袁胖子谈事情呢,李松在一边可不太好办,转念一想,有他在身边,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毕竟袁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或许李松能帮上自己的忙……
桂青青一边走一边打着主意,李松以为是他太急躁,惹了桂青青不高兴了,便试探着问道:“青青,咱们的事儿,你是不是也应该回娘家告诉他们一声?免得你父母挑理。”
“嗯,我想今天去县城买点东西,明天回娘家看看……”
李松闻言松了口气“你想买什么?今天都有我来付钱,昨晚上光让你买衣料,忘了给你银子了。”
桂青青心道,你是故意的吧?也好找借口跟着我一起去县城。嘴上却笑道:“你给了我一张银票呢。”
“那是聘礼,不一样的。我在镖局还存了两个箱子,里面还有几样东西,我觉得你用着合适……”
桂青青嘴角翘了翘,终是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了县城,李松说道:“咱们去瑞生祥绸缎庄吧,听说那是整个县城最大最好的绸缎庄。”
桂青青可不想再遇到宋子桥,她忙说道:“咱们没有必要去那么好的地方,那里东西虽好,不适合咱们用。我觉得恒盛祥绸缎庄就不错,正好我还想找他们的老板有点事儿……”
李松诧异的看了桂青青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恰巧路旁有一家成衣店,他便张罗进屋看看,桂青青以为他要买衣裳,也没阻止,毕竟等她买了布再做好衣裳,怎么也需要几天的功夫,看李松那样子也不差钱,买一件现成的衣裳换洗也没什么。
没想到李松在成衣店转了一圈,指着一袭蓝色的翠烟衫说道:“店家,把这件衣裳挑一件合身的给我媳妇试一试。”
桂青青忙说道:“我有衣裳穿,不用买……”
“去试试吧,你穿着一准好看。”
店家也帮着劝说桂青青,店里的小娘早把合适尺码的衣裳找出来了,拉着桂青青去试衣,桂青青看着价钱不算贵,衣裳的样式她也喜欢,更何况她几年都没有添置新衣裳了,如今李松愿意给她买,她也就不再推辞,跟着那小娘便去了里间试衣……
等到桂青青出来,李松不由看直了眼,这件衣裳既不华贵,也不张扬,只是普通的布衣,不过质地很好,李松觉得桂青青穿着能好看,却没想到她真的穿在身上,竟是别致的俏丽,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简单而不失大雅,映衬着她那一双如月双弯眉、春水清波流盼眸,跟刚才的荆钗布裙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店里的其他人都赞好,尤其是李松的目光,让桂青青有些局促,他点头笑道:“的确好看,就穿着它,别换了。”李松说着付了钱,就张罗要走。
桂青青忙说道:“大郎,你自己也买一身衣裳才是正经。”
“不用了,我喜欢穿你亲手做的。”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倒好像自己和他早就是夫妻,曾经给他做过多少件衣裳似地,桂青青不由红了脸。
二人一起出了成衣店,桂青青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跟在李松身后,却不妨和一个人撞了一下,桂青青忙说道:“对不住。”定睛一看那人,她顿时变了脸色,真是冤家路窄,撞的人居然是宋子桥!
宋子桥看见桂青青,眼中精光大盛,他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她两眼,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娘?”
桂青青只觉得耳中轰鸣,前世宋子桥命人打死自己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桂青青只觉得手脚冰凉,腿仿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眼睛虽然看见宋子桥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松走出几步发现桂青青没有跟上来,赶忙回头看,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拦住桂青青说话,他几步赶过来,发现桂青青面色不对,他忙拉住桂青青的胳膊问道:“青青,你怎么了?”
桂青青回过神来“大郎,我不舒服。”她说着,便软到在李松怀里。
李松连忙抱住了她“走,我带你去医馆。”他记得刚才就路过一家医馆的。李松抱着桂青青走的飞快,怀里犹若无物。
桂青青在李松怀里缓过心神,闻着他身上的男子汉气息,顿时又羞又窘,却不忘从李松的肩膀偷偷向后看,直到看不到宋子桥的身影,这才挣扎着说道:“大郎,快放我下来,我好多了,不用去医馆了。”
李松兀自有些不信,不过桂青青挣扎着要下来,他只得放下桂青青,却还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你是手还冰凉,刚才嘴唇的颜色都不对了,到底怎么了?还是让郎中好好看看吧。”
桂青青忙说道:“我真的没事儿,刚才那个男人,昨晚上我梦见他害死了我,所以见了他,我就害怕……”
“竟有这等事儿?”
桂青青点点头“是真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事儿一般人都是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李松听她这么说,果然就信了,他握了握桂青青的手说道:“你别怕,有我呢,谁也不敢欺负你。”
袁胖子
李松见桂青青执意不去医馆,便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一个卖馄饨的摊位上让她歇歇脚,这时候不是饭口,摊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李松不好意思白占了人家的座位,便要了一碗馄饨让桂青青吃。
桂青青笑道:“我不饿,你吃吧。”
“你吃,你的手冰凉,这热乎乎的馄饨吃一碗,也能暖暖身子。”
桂青青拗不过他,便吃了几口,热汤热水的吃下去,没一会儿她手脚都不再发凉了,桂青青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会被宋子桥吓成这样,现在又不是他的侍妾,他再也没有资格随便打死自己了,怕什么?!
桂青青本就胃口小,现在又不饿,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看着剩下的大半碗馄饨,桂青青有些为难“大郎,我吃不完……”
李松笑道:“吃不完给我。”他把那碗馄饨端过去,几口就吃的干干净净,就连汤水都一起喝光了。
桂青青又是一阵脸红,那碗筷可都是她用过的!他怎么不嫌弃?
李松笑道:“好些了吗?好了咱们就走。”
“嗯,走吧。”桂青青跟着他,二人一起去了恒盛祥绸缎庄,袁胖子还是不在,桂青青挑了几块布料,琢磨着是不是去一趟袁胖子的织染行,若是等宋子桥下了手,那就迟了。
桂青青和李松两人正要出门,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子从外面进来了,桂青青嘴角现出笑意,忙喊了一声:“袁洪熙!”
袁洪熙愣了一下,小眼睛眯了眯“你认识我?”
桂青青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原本听人说……恒盛祥的东家是个胖子,刚才见到您,就试着喊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您……不礼貌之处还请见谅,听说你家的织染行有点小麻烦。”
袁洪熙听到最后一句话,神情立刻郑重起来“是谁说的?”
桂青青心道果然如此,她微笑道:“可以谈谈吗?”
袁洪熙的绸缎庄竞争不过宋家,便想另寻生路开一个织染行,哪知道投了大笔的银钱之后,高薪请来的印染师傅居然出了意外,失踪了,他的徒弟染出来的东西色泽不好,原先订了货的商家纷纷退货,弄得袁胖子焦头烂额。本想再请其他人来坐镇,可是懂这一行的人少之又少,急切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偏偏他早先接下来的一个大单子,若是退了单要包赔损失,不退单又做不来……
这些日子袁胖子着急上火,人瘦了不少,满嘴都是燎泡。他听见桂青青这话,再一看她的神态、气度、风韵,便有些猜不透,不知道桂青青是干什么的,不过袁胖子是个灵透人,既然这女人找他,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他忙说道:“请里面说话。”
桂青青看了李松一眼“大郎,你也来。”
随着袁洪熙来到里间一个小客厅,有小二送上茶来,桂青青抿了一口,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无意中听见有人说,‘要时刻注意袁氏织染行的动静,等到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出手,这样价钱会便宜些。’”
袁胖子当即变色“是谁说的?”
桂青青笑道:“是谁说的重要吗?若是袁氏织染行撑不下去了,早晚都要出手。”
袁胖子盯着桂青青“你今天来,不是想说这个吧?”
“当然不是。”桂青青说道:“当年我母亲临终的时候,曾经给我留下了几个祖传的织染秘方,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织染坊……不知道您对这几个方子感不感兴趣。”
袁胖子疑惑的看着桂青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织染方子。”
桂青青淡淡地语气说道:“粉地印彩云折枝花纹棉布,你应该听说过吧?此布以粉红色染地,以蓝、红、棕三种颜色套印……”
袁胖子当然听说过,他闻言就激动起来,虽然他刚入这一行,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见过这种布料,咋看去就像是飘浮于天际的彩色流云,形成绚丽的彩霞,间饰五彩折枝梅、樱花、红叶等花卉纹样,是经典的红型传统纹样,若是他得了这种技艺,哪怕他的织染行只有这一个品种,也足够他在这个行业立足的了!
桂青青却接着说道:“还有米色印彩花布。”袁胖子神情一震,此布是以苎麻纤维纺织而成,质地轻薄柔软。花布以米色印地,以五彩折枝花卉为饰,典雅清秀,这种花布到目前为止,江南道也只有一家织染行会这种手艺。
桂青青还嫌袁胖子的震惊不够,接着又抛出一个大饵“蓝色印彩折枝花卉纹布。”此布以蓝色染地,又以五彩菊花、红叶等传统的红型纹样为饰。
这个年月,布匹一般都是同一种颜色,能染出花布的作坊屈指可数,那里的织染大师傅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物,便是有钱也很难请到的。
袁胖子的一双小眼睛熠熠闪光“不知道夫人您怎么称呼?”
桂青青看了看李松,笑道:“这位是我当家的,姓李。”
“哎呦,怠慢怠慢。”袁胖子赶忙站起来冲李松一揖。
李松笑道:“我对这些不懂,一切都是我媳妇做主。”其实他心里最诧异,此时的桂青青沉稳、优雅,完全不同于他印象中那个羞怯的、需要保护的小女人。
袁胖子对桂青青说道:“夫人既然知道印花染的方子,不知道技法又知道多少?”
只知道方子,不知道技法也是枉然。这是袁胖子怕其中有诈,有考校的意思了,偏偏前世的桂青青对织染行很上心,不知道亲自去看了多少回,她便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