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见着大着肚子的林芽和贺泓勋走时给他有关孙子的‘忠告’，贺毅然只好一装到底了。
“你们就住在这儿？是你们买下的这房子？”
林芽环顾这间空荡荡的，还明显带着些搬完家连收拾都没收拾的凌乱的房间，惊讶的看到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这住了几天，但是只有个破木板的床上却只有一个更破的席梦思垫子，那垫子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不但颜色已经有些发黄了，一边还塌陷了！
上面那床被子到是新的，一看就是跑到市场上随便买了一床在这凑合着，这么冷的天，如果没有屋子里这陈旧的故意被人丢下的破空调，非冻死他们！
屋子里还有些明显搬家带不走而被遗留下来的旧家具，只是蒙了一层薄灰的一看他们就没用，眼见着那张简易折叠桌上的报纸和外卖塑料袋，甚至有些明显还是今天晚上刚刚买回来摊开，没来得吃上一口的外餐。
一眼看下来，林芽还是很难以想象贺毅然和韩浩民是怎么住过来的，你要看过去的话，肯定会以为这是农民工凌乱的出租屋！哪里是两个位高权重的国家上将住的地方？
“这房子是你韩叔叔买下来的。”到了出卖战友的时候，贺毅然可是半点都不含糊。继而他走到林芽面前，拍了拍她肩膀的道，“林芽，听爸爸一句劝，原谅你韩叔吧，他这一辈子过的也不容易。这房子他买下来就是为了每天能看到你，哪怕只是住在你对面，偶尔从阳台看看你屋子里亮的灯他也感到满足。”
“那他的不容易是谁造成的呢？”林芽深吸一口气，蓦地指向看向门边的韩浩民，“这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自己造的孽！”
而后，韩浩民直感到林芽看过来的每一分眼光都像是极其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的简直能剐了他的，让他从肉一路疼到了骨头。
“韩浩民，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会忍不住想起我母亲不幸的一生！就会想起整个韩家的不幸！你一个人带动了两个家庭的不幸，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出现这里？我母亲难得逃离你寻找到一片平静，为什么你偏偏要插进来破坏这种平静！为什么要把房子买在我们家对面！为什么你总是这么阴魂不散！”
“林芽，对不起，对不起……”韩浩民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他举着手试图比划着上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是只想要看看你，看你过的好不好。真的哪怕是这样远远的看一眼就好。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哪怕是让我为你做一丁点事情都好！”
韩浩民的态度极其谦卑，贺泓勋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低三下四的带着讨好和祈求的态度跟一个人说话，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人千万别作孽，真的，上天都是给你记着的，总有一天你是要还的。
然而林芽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韩浩民撇清关系似得，不但没有被他的话感动，反而还目露嘲讽的凉凉一笑，“韩浩民，其实你没发现自己搞错了对象吗？”
望着林芽那双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韩浩民一愣。自是明白这样的孩子在心中自然也爱恨极其分明的。
“现在需要你去补偿的，需要你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补偿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为你付出了一辈子的太太，怨了你一辈子的儿子，你只看到了我的怨恨，可是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的？我现在有我自己的家，自从嫁给了贺泓勋以后，我重新有了爱我的爸爸妈妈，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也从未需要过你你明不明白？”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当年做的事情，让我没有办法面对贺家的人，更没有办法面对韩家的人，只要一看到你太太贺娅兰和韩熠的目光，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就感觉自己明明堂堂正正做人，却偏偏没想到自己是破坏别人家庭，甚至是破坏了两个家庭乃至孩子一生幸福的小三的女儿！现在我妈妈不在了，所有的职责和控诉都会像个盆子似得扣在我身上！你有考虑过我的感觉吗？你能想象到我有多恨你吗？都是你当年的造的孽，为什么偏偏要加注到我身上来！让我背负着孽种这个罪名！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我生父，我就感激涕零的立刻接受？呵，我只想说你凭什么？凭什么毁了我母亲一生的幸福，现在又妄想插足进我的幸福来？”
说到最后，林芽的声音又尖又细喊出来的像是要破嗓了一样，贺泓勋连忙把她拉进怀里试图安抚她情绪的时候，却发现一行清泪在她眼中忽而若明的闪动着。
他愣了下，不知道这氤氲的水雾是因为觉得愤恨委屈还是为她母亲不值。虽然他没想到她会在韩浩民面前落泪，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宝贝儿别说了，别说了。你不该这么激动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他把她的头摁进怀里，吻着她发的柔声道，在两位长辈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怜惜。
林芽抽了抽鼻子，从贺泓勋怀里执拗的抬起头来，“韩浩民，别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只要一想到你和林姿在一起的情景，我就恶心的想吐！我真是不明白你搞出那么多无耻的事来，还有什么脸踏上这片土地，还有什么脸说爱我母亲！就你这样的还配说爱这个字吗？真是可笑至极！不过，你不是想要补偿我吗？到是有一件事情你真的可以为我做到——”
在林芽说完这句的时候，她几乎是看到韩浩民眼睛蓦地亮了一下！继而她冷冷的说，“你从今以后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扔下这句，林芽拉着贺泓勋的手转身就走！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韩浩民几乎同一时间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我答应你！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不惹你心烦……”
而后他终于抬头看向她冷淡的脸庞，“但是，你能也答应我一件事吗？林芽，就算是我求你行么？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我也知道自己肮脏，但是我能请求你，让我进你家里看看，让我知道一下你妈妈和你这么多年的生活环境可以吗？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就好！”
林芽哽了哽嗓子，随之冷冷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给了韩浩民一个凉意十足的眼神，“想都别想！”
欲走时，身后贺毅然的声音传来，“林芽，爸爸也想去看一看，当是一种请求可以吗？”
虽然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来过了，所以现在贺毅然这话听在林芽的耳朵里，分明是在帮衬韩浩民。Uvbf。
可是林芽却什么都没有说，像是就算是贺毅然开口也没得商量似得，就在她进了家后贺泓勋准备关门时，一只小手却突然搭上他的手臂，继而林芽抬眼看向门口的两人，半晌才声音低低的道，“进来吧。”
在眼见着林芽说完这后兀自进了屋，贺毅然准备跟上去时，韩浩民顿时一脸欢喜而不确定的问他，“毅然，毅然她说的进去，是也包括我吗？林芽让我进去？她同意我进去了？”
人都说幸福来的太快，反而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对于林芽做出的让步，韩浩民直有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的幸福感！
……
其实贺泓勋就完全没有贺毅然和韩浩民的那种深刻的感受。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只是林芽的家。林芽母亲的家。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意义非比寻常，毕竟，他们面对的这是一个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在贺毅然心中，虽然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当他再踏进这里时，还是有些百感交集。想那时他负伤来到这里，做梦都没想到能遇上小雪，想当时她在旁边衣不解带的伺候他的那几天，真的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甚至暗想如果能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该多好？他甚至在羡慕，为什么既然她要选择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嫁，就不能选择他呢？要知道只要是她点一下头，他立刻二话不说的撇下所有跟她走！可是，她不要他。
她从来都不要他。她只把他当一个大哥。一个可以信赖却又因为他为她做的以及他妹妹的事情而心怀愧疚的哥哥。
而现在重新回到这里，虽然又隔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怎么变，但是小雪却已经不在了。
想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这句话与面前这空荡的场景后，贺毅然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尤其当他看到林雪供奉着的黑白照片时，他的眼眶更是深了一层又一层。
而对于韩浩民来说，他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他甚至带着一种茫然感，完全不知道小雪平时生活在这里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忙碌的场景。
她空的时候就坐在这沙发上看电视吗？他记得她很喜欢吃秋冬的红橙，每次看电视时果盘里装的水果永远是橙子。他不在的时候她就自己切着吃，他在的时候就给她剥着吃。他喜欢剥给她吃……
她平时就是在这厨房里忙碌吗？他一看知道，这家里，乃至整个厨房的色调都是她极其喜欢的淡米色，厨房的每个瓶瓶罐罐同样也是她喜欢的米黑色相间的色调。他还记得她给他做第一顿饭的情景，当时下午，他还记得那天西斜的太阳光芒格外的美，逆着光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带着浅蓝围裙的她就像是在光芒中的天使，美的让他睁不开眼……
他猜她的卧室一定是这个。
根本就不需要问。因为这里有属于她身上那种安静柔美的气息。
望着那双人大床上的两个枕头，他的心在微微抽疼。她平时就是睡在这里吗？每晚睡得好吗？她是否也像他一样，每天都过着无爱而煎熬的生活呢？她每天也过的像他一样辛苦吗？辛苦的早就以为自己死了，早就以为自己是个从她离开后，就希望破灭的是半个死人了。
还是说就像林芽所说的，离开他她才能找到所谓的平静。只要离开他，跟谁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想到这里，韩浩民的心都要窒息了！
尤其当他看到林雪的照片时，随着越发颤抖到不停的肩膀，他就像是个小孩子似得从桌上一把抢过照片来捂紧在怀里，倚靠着同样颤颤的柜子，滑落到地上的呜咽起来。
“韩浩民！”他这种行为让林芽顿时有些气急的就想要过去把照片抢过来！
干什么呢！这可是她供奉的，他凭什么动手去拿！她能够让他进来已经莫大的恩赐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让他进来！
一开始林芽还上去拽吧他几下，可韩浩民现在就像是个死活不认理儿的孩子似得，死死捂着的就是不撒手，更是从原先的呜咽到后来含糊不清的‘嗯嗯嗯’声中，那鼻涕眼泪真是流了一脸。
虽然当时在他知道小雪过世后，他的心在很明显的漏跳了一拍就迅速沉入了谷底！但是他却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亲眼看到小雪就没有离开过他，是的，在他心里他的小雪从来就没离开过。所以他的反映也一直都很淡定，可是今天当他看到这遗像的时候他就彻底的崩溃了！
这让他深刻的意识到，有些事不是他不承认就不存在的！他的小雪离开他了，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他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把我母亲的照片放下！你不配拿它！别把它弄脏了！”林芽红着眼睛，冷冷的就去拖他，贺泓勋却拖住她的把她拽到一边，“就让他发泄一下吧，他压抑这么多年了，如今终于到了面对的一天，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反正也就这一次了你就忍耐一下吧。以后他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了。”
在贺泓勋的劝说下，林芽只好暂时忍耐下来的坐在沙发上。任由着面前两个男人一个仰头望着天花板，拼命的强忍着眼中的泪，却不想那泪早就顺着他仰起的脖颈滑进了衣服的领口里。而另外一个则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过于寂静的屋子里他哭的声音格外分明刺耳。
想到当时妈妈离开的情景，触景生情的林芽揉着眼睛也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贺泓勋叹了声气，直把林芽搂紧进怀里。
他想，如果让姑姑和阿熠看到这情形的话，他们一定无法再怪再恨再怨下去，因为人心就是这样，你一辈子拼了命或者用尽手段都想得到的，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而你从未想要去争取去抢的，偏偏得到的轻而易举。
这就是每个人逃不过的宿命。
样过就看。当房间重新归于一片每个人都哭累了，失神的平静后，伏在贺泓勋怀里的林芽此刻坐起身来，看向面前两个眼神都有些怔的男人。
“好了，你们想看的都已经看过了，现在早点回去吧。”
说完这，眼见着贺毅然动了动身子，韩浩民还怔在那呢，林芽走上前来时听到他说，“能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吗？”
说来也可笑，他居然一张小雪的照片都没有。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