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家的表情都很平静,各司其职地划着桨,半点不慌。她也就满心疑惑地啃着自己的干粮了。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类似铭牌的东西,上面好像写着名字和身份之类的,嗯,汉语?近江、池野?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人忽然破水而出,往他们这边游过来。先把扎在刀尖处的鱼扔进船里,两手一撑,稳稳地翻身坐在她身后。
身上还滴着水,他也不急着穿回衣服,而是不急不缓开始处理那条鱼。
她侧身坐着,靠着船身休息,忍不住看过去,那人的发丝上还滴着水,却毫不在意,用刀片着鱼片,一片一片往嘴里送,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而她看着他嘴边沾着的血腥,竟然说不出的协调,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概察觉到她的注视,正在进食的男人抬起头,那眼神让她想到了动物世界里面被打扰了进食的野兽。
“想吃?”他幽深的眼眸盯住了她,让她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不、不是。”
但眼前被递过来一片还带着血丝的生鱼片,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孔,如往常一般无二。
“真的不用,谢谢。”说完,她赶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六 、遇险
海上漂流的日子是枯燥乏味的,也是艰苦的。幸好他们船上有一台海水淡化机器,否则他们所有人都会脱水而亡。
小船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飘飘荡荡,既看不到原本的那座浮岛、也看不见前方任何陆地的痕迹,就这样朝前方划行,怀抱希望而又看不见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块陆地有多远,也许他们已经被巨浪冲到了大洋的另一边,与家乡遥遥相对。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选择相信船上那名唯一的军人,相信他所指的方向是正确的。
又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划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看见陆地,也没有任何救援。船上的人开始感到焦虑,有人将这种心情直接表现在控制不住的暴行上。
她不知道那些人叽叽呱呱说了什么,是怎么开始的,总之在她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见“噗通”“噗通”两声。有人落水了?她瞬间就清醒了,睁开眼看怎么回事。
水里有两个人纠缠在一块儿,看起来像是在打架?你一拳我一拳不要命似的,发狠地往对方揍过去。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一支船桨朝两人中间袭去,鼻青脸肿的两个人原本是气势汹汹抬眼瞪过来,但下一秒愤怒的火焰好像一下子熄灭了似的,不敢再吭声。当然,船桨的主人除了她身后那个,船上没有谁能制住那两个大汉。
“八格!”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吓得淳于秋抖了一抖。
不止是她,船上所有人包括水里的两个男人都被这声怒喝吓得有点面色发青。因为她身后这个人,近江池野,在两个人从发生口角之后脸色就变得非常可怕。不同于她对这个人那种类似小动物本能的排斥与戒心,也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曾经在这些幸存者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武力并且用一定的手段使之臣服,总之所有人都非常怕他。
水里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僵直地杵在那里。
近江池野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但这次她一句没听懂,只看见那两个男人在“是”一声之后重重点头,紧张的模样似乎差点忘记还在水中、还想要鞠躬,结果一头栽进海水里。但他们扑腾出水面之后又潜下去,令她实在好奇近江池野刚才对他们说了什么?是惩罚吗?惩罚内容是什么?
两个人在海里折腾了很久都没有上来,只能看见他们不断潜下去、偶尔浮上来喘气,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越来越黑,这非常危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直到一个小时后,筋疲力尽的两个人才在别人的帮助下爬上船。他们手上好像抓着什么东西,天色太暗,没看清楚。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那是……鱼?
这回她真的惊讶了,徒手捞鱼?
但显然是她多想了,很快一张由许多绳子胡乱编织而成的临时渔网被收回来,咦,原来他们这艘船底下还藏着一张渔网,有点好奇,什么时候放下去的?忽然想起早上近江池野也下海捉鱼了,难道是他?可是他那时候明明只带了一把刀。
这两个人应该是下去“赶鱼”了,这么危险的事情竟然也敢当做惩罚,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人力的时候。如果这两人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就又少了两个劳力,而且是主力。
这条鱼显然是所有人的晚餐,背包里的食物当然能省则省。
但绝对不包括淳于秋。
她不吃鱼生。应该说,她不吃生肉,所有肉类必须是烹制过的熟食。而且她自己的食物足够多,因此在分到她的时候,她很坚决地摇头拒绝了。
当然没有人勉强她,这种时候吃得越少越讨人喜欢。最后原本分给她的鱼肉给了近江池野,所有人都毫无异议。
近江池野漫不经心地看向她,手心托着那两片鱼生,用一种没有起伏的冰冷语气对她说,“拒绝这次,以后不会再有你的那份。”
她沉默了几秒,说,“我不吃生肉。”
近江池野眯了眯眼,冷冷道,“记住你说过的话。”随即,他加大音量,用本国语言对船上的人说了一遍,大家都讶异而又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好像她不知好歹自寻死路似的。与此同时又很高兴少一个人分食。
不,不对,他应该对船上的人说不分给她生鱼肉,但显然不是,他大概是对他们说以后找到食物不用分给她,无论是什么。
想明白的她立即抬头看向那个男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近江池野却没再看她,三两口解决了那几片鱼生,然后拿起浆,对前面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一半的人休息,另一半跟着他一起继续划行。
她的双手紧紧捏住衣角,指尖泛白,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得罪了他。即使她空间里的食物很多,但如果他们继续漂流无法着陆,而她一直从背包里拿吃的,肯定会让人察觉出异常!
不管她怎么想,时间逐渐流逝。
月上中空,这个时候有一半的人都睡着了,而她的某种生、理、需、求也愈渐旺盛!虽然一直没敢怎么喝水,但还是不可避免。从下午忍到现在,因为她既没办法像那些男人一样侧一下身就能够解决,也没办法像那个妇人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扒着船下水,所有人都知道那妇人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是她坐在最后!这样她就可以摸黑悄悄下水了……
在她感觉自己快憋出膀胱炎来的时候,终于换班了。
又等了一会儿,感觉身后的人已经睡着之后,她撑着船身慢慢站起来,感觉双腿有些发抖,坐太久都快麻痹了。配合着划桨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翻身下船,就怕弄出什么引人注目的声响。
下半身沉入冰冷的海水中,她打了个寒颤,双手紧紧扒住船沿,尽量不弄湿上身的衣服。
良久,她吐出一口气,终于舒服了。
全身的神经都松弛下来,正打算爬上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眼一看,顿时恨不得时光倒流。
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正对上她无神的杏眸。
他没睡着?
淳于秋目光呆滞地跟他对视着,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用力眨巴眨巴眼睛,被不小心溅到眼里的海水刺得生疼。
她无意识张嘴“啊”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心下一慌,陡然间双手一松!整个人脱离了船体!
不会游泳的人在大海之中更是慌乱,越挣扎越往下沉。她在海里扑腾着,大声喊救命。船上那么多人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沉下去。没喝几口海水,就被人一把拉起。但即便如此,趴在船上喘气的她只要一想到刚才自己吞下去的海水就欲哭无泪,她刚刚还在附近那啥来着,好想吐!而且还被人看见了……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恹恹的,一脸生无可恋。
扒着船身干呕,直到感觉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来才作罢,更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一眼身后那个罪魁祸首,垂着脑袋装睡。
然而这个夜晚注定了不安宁。
下半夜忽然起风,海浪渐渐变大,撞击着左摇右摆的船身,所有人都醒过来了。但这个时候连固定船身都不能,更不要说划船。好几次小船都差点被巨浪掀翻,浮浮沉沉,船很快就进水了。大家开始又忙着舀水,可是明显舀水的速度比不上进水的速度,浪越来越大,船越来越晃,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近江池野开始把那些轮胎和泡沫分发给大家,让所有人都绑紧之后,除了那个小男孩,全部人都要下船!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这艘船结不结实了。他们分两侧三个人都扒着船沿,尽量不让船翻过去,只要能熬过去,他们还能保住这艘船,也是保住他们的性命。
小男孩身上的绳子连着近江池野,这个时候没有人顾得上去安慰他,那个妇人貌似也不是他的母亲,在颠簸的船体之中早就忍不住大声哭泣,哭声很快被海浪的声音盖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时间泡在冰冷的海水中,体温逐渐流失,所有人都嘴唇青紫、身体僵硬。
又一个巨浪扑来,淳于秋只感觉那股滔天巨浪遮天蔽日般朝她拍过来,这时,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里没有丝毫温度,体力耗尽。终于,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松开了双手。
巨浪无情地将她卷走。
海水淹没口鼻,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七、获救之后
她醒来的时候天是亮着的。
睁着眼睛,瞳孔却是放空的,混混沌沌。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砰”地一声响,她自己没成功地从床上弹起来,软绵绵地倒了回去,反而把医生给引来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白大褂走进来,推了推眼镜,语气淡淡的。
中文?!她回来了!她盯着那个医生问,“这里是哪里?”
那医生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H市,至于具体的,待会会有人过来告诉你,顺便做个登记,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没等多久,有人进来让她登记了一些资料,然后让她等着,会有人送她回去。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刚好被海水卷到搜救队的范围内,但因为她身上没找到证件,所以先送到最近的H市的医院,这个医院现在人满为患,除了她,还有许多跟她一样在这次灾难中获救的人们。
而她这时终于看到了新闻。
这次的灾难是空前的。不是地震两个字可以形容,就像人为的一样,以此次R国所在位置为经线,画一条笔直的线,一次地壳运动将东西半球的陆地撕扯开,两片大陆之间再没有任何黏连的土地。伴随着地壳大翻身而来的是海啸,摧毁了无数城市,R国可以说不再存在,因为它的国土刚好在这条经线上,受灾最为严重,现如今仅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国土,漂浮在大洋之中,如同一座孤岛,并且还是一片废墟。而原本她流落的那座浮岛在两天前就沉入海底了,就在他们划船离开不久。
本国的沿海城市也受到了牵连,但其中的损失与那些国家相比不值一提。
救援还在继续,但时间越久,就越没有希望。她不去想那几个人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因为连她也不知道。
浑浑噩噩回到学校,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
全班同学包括那个翻译整整四十二人,只有她一个回到这里。
他们……
毕业典礼上,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一排空位之中,接受来自周围的其他班的同学各种各样的目光洗礼,那些目光仿佛在说,看,她多幸运啊,他们班就她一个人活着回来。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她还活着?她是怎么逃生的?看啊,她一个人好可怜啊……听说她是个孤儿,你们说,她是不是真的是克星……
拿到毕业证书后,她再也忍不住跑出了大礼堂,离开那个快要让她窒息的地方!
压抑、不安、恐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断重复着的噩梦,时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时而梦见怪异的无人区,梦见自己变成浑身长满了手脚的怪物,时而又是被寒冷彻骨的海水包围、吞噬的无助感,还有那双黑夜中冰冷的双眼……
她很难受,但她没有哭,因为她是一个不会流泪的怪物。
哭有什么用呢?换不回父母,换不来理解,换不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学会了这个道理。而与之相对的,她好像同样忘了怎么去笑。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学历那么高却只找到了一个档案归集的工作。但现在,这份工作,她不太想要了。
经历过这些事情,现在的她处于一种极度缺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