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俞恩倒显得淡定了许多。
要说淡定,也不尽然,只是在想,刚才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若是能收回的话,她一定会在那之前减掉自己的舌头!
苏绎是个神奇的人,俞恩暗想。
平日里朋友长辈以及肖淮铭,都和她提过重新开始这样的话,她都是犹豫不定,心里反反复复,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今天苏绎一句“心空了”,让她也害怕起来。
她没有苏绎那样的勇气,也没有她那样的忍耐能力,更做不到不后悔。
肖淮铭出国这两年,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她想他,想得几欲发疯,若不是中间隔着个池立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下这一切,到德国去,到他的身边。
要是真能舍得下,她哪会签那份鬼保证书?!
说白了,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能拖多久,就是多久,但要她毫无顾虑的留下,她也做不到。
这大概就是爱一个人深入骨血的缘故,她认了,哪怕变得不像自己,哪怕会因为牛奶面包这样的小事郁郁不乐……
肖淮铭坐在她身侧,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连日的熬夜让他脸色不是很好,眼下的黑青更明显了些。
俞恩偷偷打量几眼,心里的自责更甚。
“要是不行,以后都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也挺安全的,X市治安还是不错的。”
肖淮铭眉毛微挑:“接送,或者搬回来,你自己选一个。”
“你偶尔也该听听我的建议。”
“所以我给了你两个选项。”
说得理直气壮,俞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鼓着脸颊瞪他,憋了许久,才愤愤道:“我要收回刚才的话,重新试试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你大可以试试看!”
和她瞎斗了几句,肖淮铭才敛去玩笑话:“又听谁说了什么?”
“啊?”
“你那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还能自己想通不成?”
脑海里闪过苏绎最后还是没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俞恩惋惜摇头:“上次去给你送洗衣服,认识的一个姐姐,好像对这些事挺有看法的,和她谈了话,莫名其妙的,就觉得我们不该结束得那么草率,哪怕最后还是要分开,我也不希望是带着遗憾的。”
肖淮铭听了这话,神情愈发严肃,拉过她微凉的左手:“不会分开,我的意思,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我,不同意离婚。”
“如果我一个月后还是要离婚呢?”
“啊,那只能证明你品位有问题。”
“……”
站在干净整洁的卧室门口,俞恩迟迟不肯迈开步子走进去。肖淮铭不出声,倚在门边看她。
懊恼地往地上一顿,捂着脑袋哼哼几声,心头涌上的种种情绪,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后悔!
按照肖淮铭的说法,既然都决定要重新开始了,分居有碍于培养夫妻感情,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半强迫着盯着她收拾了平日里常穿的衣物和一些日用品,带上三条萨摩耶,连夜赶回城西。
说到萨摩耶,回到熟悉的地方,自然是活蹦乱跳的,与边上的女主人,形成鲜明对比。
若不是俞恩坚持,估计肖淮铭能帮她把房子也退了。
强势,太强势了!
“肖淮铭,我们必须谈谈!”打定主意,俞恩站直身子,目光坚定。
肖淮铭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继续说。
俞恩清清嗓子:“我们应该一步一步来,你这样太快了,我不太能接受。”
“快?”
“对。”
“你是希望我们从哪一步开始?”
俞恩抿着唇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 :“比如,先互相了解了解,有个感情基础什么的,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感情基础?”肖淮铭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句,将这句话在心里默默揣摩一番,未了轻笑出声:“你大概是忘了,我们在一起六年多这个事实。”
“六年多,中间不还有两年空窗期吗?你去国外两年,兴许有很多变化我还不知道呢,也可能我变了,你没发现。”
“你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周旋下去?”
瞧男人冷下脸来,俞恩立马认怂:“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先磨合磨合,立刻同床共枕这种事,还得缓一缓。”
“昨晚怎么解释?”
“唔……我的小屋太湿了。”
“你可以编个更像样的理由,兴许我还能接受。”
“你总该听听别人的意见,不要老是这么……自说自话。”瓮声瓮气地说完,又怕他生气,还偷偷抬眼瞅了瞅动静。
肖淮铭叹气,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又捏捏她的脸侧:“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我睡客房,你睡这边。”
“行,给你一周时间。”
一周?
俞恩还想为自己争取些时间,又听他说:“一周之后,再出什么幺蛾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吧,一周就一周吧……
最近总能在医院看到苏绎的身影,已经连续四天,俞恩虽然好奇,但也不便多问。
郁淮安吃过中饭,半躺着用电脑捣鼓了半天,到刚才才睡下,确定人已经睡着,俞恩才得到空闲,端着托盘从楼上下来。
把东西搁下,就到楼下去找苏绎。
早几天,苏绎都说是来看朋友,今早在医院附近遇到的时候,她又说朋友生了孩子,让她替了这几个月洗衣房的工作。
苏绎没有固定的工作,索性答应下来。俞恩也乐得开心,往后可以经常去找她说说话,和有智慧的人聊天,是件很惬意的事。
不同于和夏漫她们待在一起时那么随意自如,但看着苏绎那双清澈的眸子,也会让人平静下来。
整天在医院忙活,最怕的就是急躁,奈何这工作转来转去,还是些枯燥无味的内容,时间久了,耐心也快磨光了。
把脑袋搭在手臂上,俞恩眼巴巴地看着苏绎在几台洗衣机之间来回走动,眼睛有些花:“苏绎啊,你每天就干这个,不会无聊吗?”
“不会,挺好的。”
“我都快无聊死了,你也不和我说说话。”
苏绎把已经停下的洗衣机打开,拿出里头的衣物,悉数挂到旁边的晾衣架上,细心地写了字条,别到衣架上,以免认错。
忙活完,才脱了专用手套,纤纤细指略过耳畔,把几缕发丝顺到耳后,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每次见面,俞恩都能见着一两次。
“不过,你可真是漂亮,比起那些个明星嫩模,还多了几分气质。”俞恩夸赞。
苏绎难得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又胡说。”
“都是实话,要是你进了演艺圈,得抢了多少人的风头。”
苏绎眸光暗了暗,随即露出浅浅笑涡:“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进什么演艺圈?还是好好给你们洗衣服的好。”
“诶,别呀,那多屈才!”
俞恩眼珠一转,想起1503那位难伺候的主,贼兮兮地凑近苏绎:“我跟你讲啊,我现在负责的,是一位挺厉害的大导演,你要是有意愿,我可以从中帮帮忙。”
“大导演?”
“啊,郁淮安啊,你应该也听过的,好像高中还是和你同一个的呢。”顿了顿,又说,“那人长得也是真心不错,还有才华,配你这样的佳人,再合适不过!诶?对啊,刚好你俩都没有对象,指不定能成呢。”
苏绎戳戳她的脑袋,无奈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你先生相处来得直接,还关心起我来了?”
“我和肖淮铭也就那样了,走一步算一步,但你不一样啊,你都二十七了,还没个着落,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挺难得吧?”
苏绎笑笑,隐去眼里的悲凉:“不会,一个人,其实挺自在的,我和你不太一样,你毕业之后一直有肖医生陪着,但我,一直是一个人。”
一直是一个人?
那那个所谓的负心汉呢?
俞恩狐疑地盯着苏绎姣好的面容看了又看,又怕踩到人家痛处,不敢随便开口。
倒是苏绎满不在意地把玩着手里的手套,语气也是淡淡的:“我和他,没有开始,也谈不上结束,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在唱独角戏而已。”
“……”
“有些人啊,注定就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我心有不甘,却也无意纠缠,免得失了格调,在他印象里,只留下无理取闹的泼妇形象。”
“所以啊,既然肖医生有意和你执手一生,你就该珍惜这个机会,我是迫于无奈,而你,还有抓住幸福的机会。”
莫名感到悲伤,即便苏绎只用寥寥几句话带过,俞恩还是觉得惋惜不已。
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可能,这之中,最怕的就是爱而不得。
倘若换了她,应该做不到苏绎这般不吵不闹地离开,哪怕心里再不甘愿,也不想给那人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到极致了吧。
离开洗衣房,俞恩没有直接回病房去,鬼使神差地上了十二楼,站到肖淮铭办公室门口时,才猛地回神。
奇怪,到这儿来做什么?
心里那样想,手却先有了动作,轻轻敲了敲门,静待回应的时候,竟然开始忐忑不安。
不安什么?又不是还在小心暗恋的阶段,那人,分明已经是她的肖先生了呀。
苏绎的事,总是能给她颇多感触。
苏绎总能用最事不关己的语气,说着那些让旁人都觉得心疼的过往,她却从中听出异样来。
苏绎说自己离开那人,并未后悔,但俞恩明白,她心里不痛快,才会对什么都不咸不淡,才会在提到那人时,目光黯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刻意隐藏心底的悔意在作怪,她不愿意承认,所以用没有遗憾来骗别人,也顺便,欺骗她自己。
对俞恩而言,苏绎,算半个师傅。
在苏绎身上,看到自己离开肖淮铭之后的未来,她不愿意那样活,才决定在那之前,努力一把。
里头没有动静,肖淮铭应该是到下到病房去了。
俞恩拍拍脸颊,责怪自己沉不住气,被苏绎几句话,唬得没了主见,心里想见见肖淮铭,就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了。这个点,本来就是他最忙的时候。
把文件夹抱在怀里,悠悠地转过身去,被身后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文件夹从手里脱落,与地板砖相撞,发出几声脆响。
“你……你怎么在这儿?”
肖淮铭弯腰拾起落地的文件夹和散落在外的几张情况表:“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肖太太。”
夺过他手上的东西,俞恩后退两步,带着被人抓包的窘迫表情:“我只是路过,不是来找你的。”
“那你这条路会不会太绕了点?”
“……我先走了,病人还在等我。”
肖淮铭拉住想要落荒而逃的人,往怀里一带:“我才从那里过来。”
暗叹一声,又道:“我以为你特意过来,是想见见我的,而不是一见面,就找理由逃开。”
☆、白色唐菖蒲
这几天,肖氏夫妇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医院里不少同事都看出些端倪来。
同组的小护士更是指着俞恩责怪她把市医院唯一的单身男神收入囊中,全然不顾同事情谊,把她们的念想也断得干干净净。
她们哪里知道,所谓单身男神,可是那几人里,最早领证的。
储嘉琪听了这等传言,特地从大厅挂号处冲到八楼更衣室来堵人,俞恩才一开门进去,就被逮个正着。
“我说,你真决定了?”
俞恩把小包褪下,扔到柜子里去:“决定什么?”
“不离了?”
“你希望我离吗?”
储嘉琪激动地围着人转了几圈,啧啧咋舌:“不错不错,终于干了件儿正常事儿。”
什么叫正常事?俞恩皱眉,表示不赞同。
“要说你和肖淮铭啊,也是携手度过了六年的风风雨雨,这么优秀的男人,能看上你,你就知足吧,想通了就好,别又成天瞎闹。”
“这话昨晚漫漫和我提了不下八回!”
“那不是看你蠢吗?宿舍的姐姐们都是关心你。”
俞恩把换下的短衣热裤叠好,放回柜子里,上了小锁,才推着储嘉琪出门去:“别老是擅离职守,也不怕你们组长骂死你。”
储嘉琪站定脚步,想起一件事来:“听说你被调到高级病房去了?”
“对啊。”
“不能吧,你除了身材能看,还有哪点符合高级病房护士的要求?”
俞恩翻个白眼,抬脚踢了踢眼前人的小腿:“快滚快滚,少在这儿碍眼。”
“对方什么来头啊?”
“秘密!”
“得得得,俞恩你个小王八蛋,姐姐白挂念你了。”
俞恩扶额,越过她朝电梯走:“不是我不想说,那人身份比较特殊,人家特意嘱咐过,不能透露具体病房位置的。”
储嘉琪小跑着跟上:“屁话,医院就这么点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