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曾经对不起过我的妈妈?或是我的父亲?
是我父亲是他的仇人,还是他是我父亲的仇人?这么说来,我真是的仇人之子?
怪不得,在他家里,他会用那样的眼睛在窗外窥视我!怪不得,他会为了那个靖儿,葬送忆兰的幸福!
我再也忍不住,我恨得咬牙切齿,我猛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冲他怒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那个丑陋的老头和池艳的妈妈都不知道我会在他们身后,更想不到我会突然冲上来攥住他的衣领,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个丑陋的老头浑身哆嗦得似乎就要瘫倒。
然而,池艳的妈妈没等我问完,就冲过来,对我喝道:“寻欢,放开他,你不能那样对他!”
我问:“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难道就只能他对不起我和忆兰,我连责问的权力都没有?”
我愤怒而痛苦。
池艳的妈妈,脸上没有了我突然从背后闯来时受到的惊吓,只有紧张,无比的紧张,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颤声道:“因为,他,他是你的父亲!”
以此同时,她拉开了忆兰父亲的衣袖,我看到那个丑陋的老头的手腕上,纹着一朵浅色的兰花。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后退一步,踉跄着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我妈妈手腕上也有朵这样的兰花。从前,每当妈妈劳动时,挽起衣袖,我就能看到这样一朵小小的,像妈妈一样美丽的兰花。有一次,我指着妈妈手腕上的兰花,问她,为什么她有,而我却没有。妈妈不回答我,只望着远方出神,像她望着那幅她一直珍藏的画那样出神,有着甜蜜,但更多的却是忧伤。从此,我再不敢问妈妈,我不要妈妈那样忧伤,我更不要妈妈忧伤的望着远方时忘了我。
现在,我在忆兰的父亲的手腕上,也看到了妈妈手腕上一样的兰花。我知道池艳的妈妈没有骗我,但我多么不甘心,多么希望她是在说谎。我不要这样的父亲,我的父亲应该像画像上那样风度翩翩。就是胡总,那个半猴半狐的人,都曾让我担心过,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头,比胡总还要丑陋还要让人厌恶!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不要妈妈死不瞑目,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人。
他可以对我们母子无情无义,但他不可以这样奇丑无比。
我的妈妈那么美貌,我不要她被这样一个人玷污。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永远不要见到他不要知道他的消息,我宁愿一辈子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绝望。
我半是哭泣半是乞求的对池艳妈妈道:“姨,求求你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个陌生人,你是在说谎,好吗?”
然而池艳的妈妈却摇了摇头,把我拥在怀里,道:“孩子,他是你的父亲,他真是你的父亲,你们失散多年了,现在你们终于父子团圆,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抑止不住自己,泪水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滚在我的脸上,也滚进我的心里。
然后,她抬起头,对忆兰的父亲道:“欢,你告诉他,告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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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艳的妈妈,叫他“欢”!
而我叫“寻欢”。我一直以为妈妈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寓意了我们母子一生的痛苦,如果不是痛苦,qi书+奇书…齐书如果有挡不住的快乐,“欢”何以还要去寻?
然而现在我知道了,完全不是这样的,妈妈是要我去寻他,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他是我的父亲,他的名字叫“欢”。
这么说来,忆兰的名字,和我妈妈的名字都有个“兰”,也绝不是巧合了。是她的父亲,寄托了对我妈妈的无限思念。
忆兰的父亲,这个古怪的老头,颤抖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原来,那年他离开我的妈妈,满以为能在城里为我的妈妈拼得幸福,没想到却遇上了一场重大事故。
而他和忆兰妈妈的结合,也是因了那场事故。
那是一场可怕的事故,忆兰的妈妈在那场事故中失去了丈夫,而他,被卷入那场事故,却是因了抢救她的丈夫。
她在失去丈夫后痛不欲生的日子里照顾他,他在身受重伤又无依无靠的日子里接受她的照顾。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感动。
伤好以后,他才发现自己面目全非,丑陋,佝偻,残腿。他再也没勇气回到我的妈妈身边。他更不要成为我妈妈的累赘。
他不知何去何从,忆兰的妈妈留下了他,而且决定和他过一辈子。她需要丈夫,她的孩子需要父亲,她坚决认为他是最适合他们的人。
那时她的孩子才三岁,那个孩子就是忆兰的哥哥,就是靖儿。
靖儿从小就犯有某种怪病,就像雪儿的怪病一样,不能大喜也不能大悲,只是没有雪儿的病那么严重。
为了靖儿不受到任何剌激,能健康成长,他们从来没对靖儿说过,他的父亲已在那场事故里死去。直到现在,连忆兰的自杀也没把靖儿彻底击倒,他们也没告诉靖儿,他们无法确定靖儿的病是不是真的已莫明其妙的好了,靖儿也还以为,他只是自己的父亲在那场事故里毁了容。
为了让我妈妈不再苦苦等待他的归来,在我一岁那年,他毅然决然的把一封信和自己的自画像寄给了池艳妈妈,要她转告我的妈妈不要再牵挂他,就当他死了。
从此,他在我妈妈的生活里永远消失。他以为只有永远消失了,我的妈妈才能忘记他,才能去另找幸福。可他哪里知道,我的妈妈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他,他的残忍,不但没能让我妈妈幸福,反而促成了我妈妈的过早离开人世!
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但却心绪零乱,一握起画笔,就只知道画从前,画我的妈妈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有一天,靖儿难过的问他,为什么要画那个女人,为什么他画那个女人时,妈妈就会悄悄的流泪?
他撕掉了自己所有的画,从此没再拿过画笔。靖儿已不再是个不解事的孩子,连忆兰都已三岁。他不能让他们心生怀疑,他更不能再忽略了忆兰妈妈的感受。
忆兰之所以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一定是儿时,她看到过那些画,那些画上有个和我貌似的男人,给她留下了模样的影子。
唯独那间小屋,忆兰的妈妈再不让他毁掉。她说,他应该留下点对我妈妈的回忆。只有懂得回忆的男人,她才没有爱错。
他第一眼见到我,就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他就心生疑窦。只是直到池艳的妈妈找到他时,他才真正肯定我就是他的孩子。
至于,池艳的妈妈是怎么找到他的,却是因为我和忆兰那场未能举行的婚礼。怪不得,那天,池艳妈妈会望着忆兰一家远去的车子,那么怪异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原来,她是看到了最后一个上车的忆兰的父亲的背影,只是那背影虽莫明其妙的让某种记忆在她眼前一闪,却早已不是旧时模样,她未敢相认。但她没有罢休,回南充后,她老是做梦,梦见那个背影,那个背影和我父亲的背影交替重叠,她终于忍不住,凭着对那个车牌号的模糊记忆,找到成都,找到了他的家。
怪不得,他和忆兰妈妈第一次见到我时会有那种异样的表情,怪不得他会把我安排进那间小屋住宿,怪不得我一走进那间小屋就仿佛回到了自己儿时的家(奇*书*网^。^整*理*提*供),怪不得他会越来越坚决的反对我和忆兰的恋爱……
原来,他不是要把忆兰嫁给那个靖儿,原来是因为,我和靖儿都是忆兰的哥!
“不,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在不远处,一个痛苦的声音,伤心欲绝的哭喊着。
竟是忆兰。
我们谁也没想到,忆兰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一定是跟在我身后来到这里来的,他跟在我身后,就像如花根本在子郁身后一样。
只是子郁发现了如花,而我却至始至终没有发现忆兰。我竟无情无义到了连子郁都不如的地步,子郁虽没接受如花,但他到底心中有如花,能感觉到如花的存在。而忆兰,跟了我那么久,从开始到结束,而我竟半点也不知晓。
忆兰没再说话,她恨恨的望着父亲。
她的泪水乱涌,一如对我的爱情,覆水难收。为什么这样,要到这个时候?一切对于她都太残忍。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甚至痛彻心扉到为我自杀,一段若即若离却无法割舍的爱情,竟是这样荒唐的结局!
她转身冲向无边的夜色。
忆兰的父亲和池艳的妈妈都没去追回她。
池艳的妈妈扶着忆兰的父亲,他激动痛苦的身子已无法站力。
我也转过身走了,我不是去追忆兰。我是不想呆在这里,结局已让我痛苦,更那堪那更让我痛苦的过程!
但,在不远处,我还是忍不住停下,问:“胡总是你什么人?”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也没叫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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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总?”
他有些愕然不解,仿佛从没听过胡总这个名字。
我没再追问下去,我听得出他没有丝毫伪装。他正心痛着,因愧疚悔恨而心痛着,他已无力伪装。
既然他不知道胡总,那么他对胡总背后的那个人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他自己也决不会是胡总背后的那个人。
我不再停留,脚步匆忙而慌乱,我回到2046,柔娜望着我,望了好久,她温柔的关切的问:“你是怎么了?”
我一定看上去,跟下班之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痛苦,迷惘,甚至有些恍惚。
我无声的望着柔娜,像她望着我那样望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她怀里,双手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肩,问:“怎么会?怎么会?那个丑陋的老头他是我的父亲?”
我的脸紧紧的贴着她丰满温暖的胸,不停的摇晃,那么痛那么恨,泪如泉涌。
她轻轻的拍着我的肩问:“寻欢,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啊?谁,谁是你的父亲?”
像妈妈一样关切难过的声音,带着疑惑。
我从没对她提起过我的父亲,突如其来的没头没尾的话,让她如坠迷雾。
我哽咽着道:“那个丑陋的老头,忆兰的父亲,他也是我的父亲。”
“什么?忆兰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和忆兰是兄妹?”
颤抖的声音,竟有着某种莫明的激动,似痛苦又似惊喜。
她不再是轻轻的拍我,反是抓住我的肩,让我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我泪水泛滥的双眼。
我点点头,却不能说得再多,只一个“嗯”字,便又把头深深的埋进了她温暖丰满的胸。
她的胸,是我伤心欲绝时,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像妈妈的胸一样,可以让我纵情流泪,然后幸福。
这一刻,我是她受伤的孩子。
……
从这一夜起,柔娜似乎抛弃了某些从前一直困绕着她的东西,不再有意无意疏远我,反是离我更近,更体贴我了。
她虽然还担心着雪儿,但她的眼睛里却多了些从前不曾有过的光亮,像希望一样幸福的闪烁的光亮。
上班的时候,她会悄悄的打量我和忆兰,似乎在寻找我和忆兰到底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她从没向忆兰求证过我的话,问我和她到底是不是兄妹。
她知道,那是忆兰心中最痛的伤,她决不会去剥开人家的伤口,看那些从伤口流出的淋淋的鲜血。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从忆兰自那夜后面对我时,和从前不一样的表情她就知道。那些表情,有哀怨,有痛恨,却比从前多了些不争和无奈。
每天上下班的时候,她和我都会稍有收敛,尽管我们要在胡总和同事面前伪装,但我们不会表现得太过张扬,而是亲疏有度。
我们不能让忆兰受到太多的剌激,她还没能彻底放下。就是我自己,又何尝能真的做到对我和她的过去了无牵挂。
有一日,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女洗手间里正对门的地方,望着镜子里她举起的一只手,神情惘然。
我忍不住停下。
她那只举起的手,衣袖高高的挽起,我竟在她洁白细腻的手腕上,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蜿蜒突出的伤疤,像一只浅红的蜈蚣,难看而怕人。
我知道,那是她那次自杀时留下的痕迹。那是一场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爱留下的痕迹。
我背靠在男洗手间的门上,默默的看了她很久,心里隐隐的痛。
我想起了刘若萍,被哥哥赶出家门甚至倒在哥哥的车轮下的血泊中的刘若萍,她的命运是那么苦难多劫,我一直同情她的无依无靠,孤独可怜,然而她却在身受重伤后有我和池艳关心,经过整容后没有在身体发肤上留下任何难看的印记。
我哪里想得到,忆兰,竟比刘若萍还无依无靠,还孤独可怜,在最需要的时候连个懂得怜惜懂得照顾的人都没有,否则……
那天,我以为我只是不如子郁,子郁还能感觉到如花的存在。此时,我才知道,我竟连刘一浪都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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