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恒叹了口气:“你向来如此,任性至极,谁的话都不听。”
我笑了笑:“我这样任性还不是被你们给惯的,对了哥哥,你和云瑶……,云瑶她是个好女子,就算你不喜欢她,又怎么能出口伤她!”
重恒默了一默:“月儿,我对不起她,她的脸原本不是这样的,是左、是离玉给她换了脸,我明知道她喜欢我,却还将她送进宫,为的就是让王上误以为她是你从而不再去寻你,好让你过安稳的日子。可离玉表面上是在帮我,暗地里却是希望王上继续派人寻你,他早就料到,王上不会将云妃误认为你。还有上一次,他假意给我引魂曲,说要让王上以为你死了,好将你弄出宫去,可他居然只是想分开你和你师妹,还派人叫王上去了倚云宫,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你师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我诧了一诧,原来云瑶说她脸上割过很多刀是这个意思。我微蹙了眉:“哥哥既然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为何不尽力去弥补她还要这样对她呢?”
重恒摇摇头:“月儿,你知道什么是幻生丹吗?我已经没多久可活了,不想再拖累她。”
“幻生丹!”我惊讶,我当然知道幻生丹是什么东西。
师父的藏书阁中有一个暗格,里面放了一本名唤《闵天经》的书。《闵天经》里记载的都是各种禁术、上古遗留下来的妖器、魔兵以及各类禁药的配制方法、像噬魔咒、引凤调、幻生丹这些违背天道的术法,这本书中皆有记载。
《闵天经》是苍梧山的禁忌,原是不准任何人看的,可因为某些原因,我偷看了,又因我过目不忘的本事,《闵天经》上的内容全都被我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而幻生丹,服用者可永葆青春,但代价却是剩余寿命的一半,想也不用想,这药大抵又是黑狐狸的杰作。
我忽的一个激灵:“重晔、重晔他是不是也用了?”
重恒点了点头:“是,他也用了,他是为了等你,我……”
我咬唇:“我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们死。对了,我记起了一切的事,不要告诉重晔,我怕他会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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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摇曳
? 我轻手轻脚地踏进御书房,一溜烟地躲进墙角落里,又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偷看正在批奏章的重晔。
重晔看着奏章,头也不抬道:“来了。”
我讶然,从墙角里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你明明连头都没有抬。”
重晔放了手中的奏章在桌案上,起身朝我走来,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前盯我半天。
我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问他:“你干嘛、看我?”
重晔轻挑了眉:“你不过来抱我吗?”
我愣愣:“啊?”
重晔眉又轻蹙:“是谁说,往后就算我不可以抱她,她也会自己过来抱我的?”
我愣了一愣,恍然,笑嘻嘻过去攀住他:“王上,您这是在跟我撒娇吗?啧啧啧,堂堂北齐王和一个小女子撒娇,不知羞,不知羞。”
重晔轻轻在我唇上咬了一口,忽的紧紧抱住我:“是谁成日里一犯了错就装哭撒娇还抱大腿的?”
我被他抱得怔了一怔,惊讶推开他:“重晔,你、你的胳膊可以动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他的胳膊翻来覆去地瞧,“什么时候的事?”
重晔皱眉:“忘记了。”
我疑惑看他:“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
重晔将头偏向一侧,不语。
我盯他半天,恍然大悟:“你、你骗我的是不是?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按常理来说,你的胳膊应该早就可以动了,你、你居然这么无耻,装病来博取我的同情!”
重晔依旧是偏着头,不说话也不看我。
我愤然地扯了一把他的衣袖,“喂,重晔,我跟你说话呢,你干嘛不理我?”说着,我踮了脚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脸,发现他正艰难忍着笑。
我:“……”
我愤愤甩开重晔的衣袖,咬牙切齿地:“重晔,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我都担心死了,你还装病来骗我,装病骗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来嘲笑我的感情。之前你意图不轨,往我药里放失心散的事我都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倒好,越发变本加厉,你简直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人神共愤、令人发指……”
我骂了重晔整整一炷香的时辰,整个过程中,重晔都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我。而我,在不停歇地骂了他一炷香之后,累得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重晔抬手重重摁了摁我的头:“骂完了?骂完了就回去睡觉。”
我气呼呼地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不……”
重晔默了良久,眸色渐沉:“你要我陪你睡?”
我:“……”他究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突然很是理解小哇的心情了……
我轻轻推开他大力摁住我头的手,抱住他的胳膊:“重晔,陪我去看星星吧!”
重晔微敛了眉眼,神色愈发温柔:“嗯。”
暗夜沉沉似眉峰化不开的浓墨,墨色渲渲笼上一层清清浅浅的星霜,三更清风吹散了绵绵的愁云,胧胧华月淡出晕晕的和光。我静默于这一片沧澜浩瀚,缥缈浮生不若昙花顷刻盛绽,可纵尘世种种皆不过须臾,却也终不甘流年似水,留不下我与你仅一世的长安。
我坐在城墙地上,轻轻倚在重晔肩头,愁愁问他:“重晔,如果我变老变丑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重晔揉揉我的头发:“你就算变成一只猪我也会喜欢你的。”
我心安了一安:“重晔,你真好。”随即愤然,“你才会变成一只猪!”我又默了一默,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也一样,重晔,就算你变老变丑了,我也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就好,好吗?”
重晔用一只手揽起我,将我放在他身前,从后面抱住我,“今天是怎么了?你以往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回过头看他,注视他的眸子:“答应我好吗?”
重晔笑了笑,在我额上轻吻了一下:“嗯。”
凡禁忌之术,必有其代价,重晔,若你一夜白头、不复年华,我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这一世,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伴在你身边,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要避开我。
我握住重晔抱我的双手,“重晔,那天离玉明明在我身上施了术法,你是怎么看见我的?”
重晔反握住我冰凉的手,握在手中暖着,“我没有看见你,我只是感觉你就在那里。”
我感动得鼻子酸了一酸,倾身吻了吻他暖暖的脖子:“重晔,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重晔笑了笑,没有说话,将我的一双手握得更紧。
我又转过头去看天:“今天晚上的月亮朦朦胧胧的,总觉得有些看不清楚,不过星星倒是亮得很,”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指了指天,“你看东方……”我瞬时怔住了,指着夜空的手也怔在了半空中,自言自语,“怎么会,前两天明明还……”
重晔突然将头枕在我肩头,声音轻柔:“良人,我们成亲好吗?我娶你,你嫁给我。”
我愣了愣,默了半天才缓缓收回还指着夜空手,看他笑道:“好啊,我娶你,你嫁给我。”
重晔抱了我良久,又起身重重拍了拍我的额头:“说反了。”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不早了,我抱你回去睡觉。”
我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你背我。”
华华月光洒满了高高城墙窄窄的通道,铺成了一条银霜般寂静的霜花路,我双手攀着重晔的脖子,将脸贴在他暖暖的背上。浓浓的倦意早已经爬满了我沉重的眼皮,我不停眨着眼,留恋重晔身上传来的暖意,不愿此刻,就那么睡去。
那一年,我十里红妆铺遍王城,王城如画,嫁的人却不是你;
那一日,三千红绸灼眼,画眉举案,要娶的却不是我心上人。
那一年,银雪絮絮,残红了断我余生,弥留之际,想的竟还是你;
那一日,残雪染我满鬓清霜,怨我,终留不住你。
君不知,紫陌红尘,月出照兮,只照君心;
卿知否,江山如画,青阳曜兮,曜华月兮。
苍阳青,望苍穹,多少思恨混乱轻尘中;残月中,看残红,断续离殇噬尽心中痛。留连光景最难忘,难忘,华月如练星满空。缥缈浮生终须散,浩浩星河怎无垠,天若有情,为何你我,两世难逃?
对镜贴红妆,于我而言,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但想我在这世上活了十四世之久,如这般正正经经的嫁人却还是第一次。以往的十三世,除了上一世因为和亲曾穿过嫁衣外,每一世的我都是还未成亲就死了。死法也是多种多样,什么溺死、自尽、病死,最离谱的甚至还有吃肉包子被噎死的,果然是最适合我的死法,至于死得最惨的一次,莫过于在南越当宫女的那一世,那一世我唤作雅安,是被乱棍打死的,那种棍棒不断落在身上,盖过疼痛的恐惧和无助至今还让我胆颤心惊。
自那次乘厘师兄将我从南越王手中救出之后,他就施法抹除了南越王对良人的记忆,也不知道,如今的小永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找他的雅安姐姐。
因为不想铺张,也不想引得朝臣非议,所以嫁娶之礼办得极其简单,简单到直接就送入洞房了,但这已经足够了,有我和他就足够了。
重晔进来的时候,我早已经紧张得自行掀开盖在头上的红绸了。心里紧张,但面上却故作了闲散,我“镇定”地坐在红红的喜被上,为显轻松之态,还随手抓了一把宫女们放在喜被下的红枣桂圆花生,一颗一颗木讷地放进嘴里嚼着。
重晔看见我先是愣了一愣,怔怔看了我半天,又不由好笑:“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就故作了一派清闲啊!
我抓着红枣桂圆花生的手抖了一抖,惹得它们洒了一地,结巴胡乱急道:“我……我哪有紧张,你……你没看见我很镇定……很闲适吗?”由于话说得太快,我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我捂着嘴哀叫了一声。
重晔坐到我身边,叹了口气,拉过我捂着嘴的手,“还说不紧张。”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掌心,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眸光温柔如月华,就像在看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你今天很美。”
我不由脸红,不敢看他,只好抓起身边的红绸重新胡乱盖在头上。重晔拉着我的手顿了一顿,“你、在做什么?”
我低着头,看着他抓着我手的手,支支吾吾:“这个……不是应该你来掀才对吗?”
重晔愣了一瞬,又笑了起来,伸手扯下我头上的红绸,“哪有新娘子自己掀了又盖上,再来让夫君掀的?”他又挑眉,凑近我的唇,“你等不及了吗?”
我脸红的发烫,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却被他伸手扣住了后脑勺。我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尴尬道:“我、我只是有点闷,才、才掀了的。”
重晔突然翻身将我压在床上,俯身吻住我的唇,又狠狠咬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惊,慌忙扶住了他的双肩。他咬了好一会儿,又含着我的下唇吮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放开了我,在我耳边低沉的喘息,“我等不及了。”
夜深更阑,红烛摇曳似火,一夜贪欢如醉,良宵苦短,梦醒时,却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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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止情落
六月初夏,翠竹倚阑更叠,长年隐于云雾之间的苍梧山此刻亦是明艳了起来,林间清泉静静地淌过幽石,空旷的山林里偶尔还可以听见几声布谷空灵的叫声。
我离开北齐已经有五日了,赶了五日的路,直到今日清晨才到了苍梧山山脚,本想腾云驾雾去一趟合虚镜,可这才飞到半山腰突然却是吐血不止,无奈只好腾云而 下,随便靠了棵大树倚着粗壮的树干歇下了。我身上的白衣,已被我吐出来的血染得腥红一片,师父喜洁,看来在去合虚镜前我还得先去换一身白袍。
阳光透过密密交叠的绿叶照进了林间,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块不大不小斑驳的光影,青苍的树上,碧叶葱葱,但却仍旧夹杂着几片春日里还未落完的老叶,风轻轻一吹,老叶便离了树干,随风缓缓飘落。旧去新来,在苍梧山上待了两世,看落叶换了一轮又一轮,如今竟也是轮到我了。
我抬了抬手,想拂去肩上枯黄的落叶,却发现四肢早已脱力,浑身也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酸痛和无力。我轻放了手在身侧,懒得再去为那一片叶子费力,本来还想上 山到合虚镜前给师父磕最后一个头,可现在看来,只怕我是要就这么死在这了。《引凤调》,禁忌之术,也难怪它会被列为禁忌之术,所谓的重生,所谓的转世,皆 不过是一轮又一轮永无完结的诅咒,害了自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