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雪娃发誓,灭雪宫皇族,不死不休。”两支手指尖抽出几根细细的银丝,一头牵引着皎洁的月光,一头牵引着她的心口处。
丹荻的瞳孔蓦然的放大,这是古老的誓言,一旦经过月神的游丝见证,誓言终生有效。而且,雪娃与三皇子镜离的纠结,自己也是有所耳闻。“好,我答应。只是,放过音墨。”他点了点头,不论是什么样的代价,只要对自己的复业有用,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但是,那个真正把自己当做哥哥一样对待的女孩儿,“她只是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等大仇一报,你再来寻我的仇。”雪娃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那个女孩子……”
“不,你不能伤害她……”
雪娃眯起了眼睛,“丹荻,她会是你的阻碍……你看着我的眼睛……”
丹荻看向那一双金光璀璨的双瞳眼睛,夺目的好像是初生的太阳,他的眼神开始迷蒙,理智不停的充斥着头脑,却终于向那个迷幻的声音缴械,那个声音唤着:“杀死她,杀死她……”
好像是木偶一样机械的移动双腿,目光无神而空洞,手中的刀刃寒光凛冽。
他静静的凝望着床上休憩的秀颜,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你的妹妹,你唯一的妹妹……”
另一个声音轻笑道:“这只是你妹妹的一个替身,你妹妹早死了……”
“不,这是你的妹妹……”
“阻碍你前进的一切障碍都要扫除,杀了她,她会阻碍你的复业路……”
对,自己要报仇,一切都不是问题……
雪娃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刀,咯咯咯的笑出声来,什么人,在自己的幻术下,都是惘然。
手起刀落,鲜血溅了一地。丹荻软软的倒在地面上,大腿上的鲜血汩汩的流下。
愕然。
雪娃的金瞳现出重影,他竟然……
那个时候起,丹荻就在一步一步的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吧。
“那小丫头,我不会动她。只是,明天,我要你血染陌天宫。”
雪娃的声音多了一分沧桑,多了一分疲惫,也多了一分踌躇满志,十年来,自己筹谋了太多,如今,要结束了。
“你的身体……”丹荻疑惑道。
“还差一个魂灵,所以只能在夜间走出镜中。”
“好,雪国的事情一过,你我二人的账应该算上一算了。”
第七节
幽邃深沉的樟桦林中没有一丝响动,静的可怕。只能看到高高的虬枝鬼魅一般的张牙舞爪,伸向浩瀚的天际。成片的明色月光被枝枝丫丫割裂成破碎的光斑,撒入漆黑的密林中,再寻不见。
幽林中,一座阴沉沉的墓碑,材质是百年难炼的金刚石,在这样深邃的夜中,兀自散发着星辰的光芒。墓碑上,刻着四个大字,“镜离之墓”,大气凛然。那样的笔力,惊若游龙,宛似飞凤。
细细的看过去,才发现近处半卧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体的一侧倚靠着黑色的墓碑,一双醉眼迷离,却散发着晶亮惑人。
“镜离表哥,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姐姐呀,我才不相信你和她是闹着玩的……咯……”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一只手摇晃着空荡荡的酒壶,“没有了,小二,上酒……”
醉颜的颊边染上了一层酡红,明艳的不可方物。
“咣当”一声,酒瓶倒在了地上,碰擦出星点的火光。
“咦?什么声音?”少年微微睁开了眼睛,“倒是想那个小丫头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算了,明天去找她……”
冷风吹拂起少年的衣角,他自顾自地说着,“表哥,你是喜欢我的是吧,我不仅仅是你的棋子是吧,我是你的表弟是吧……表哥,你现在在哪儿呢,你怎么不逼着我喝药了呢?我真的是病了呢……啊……”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忽然睁大的眼睛,白色的眼球突出,黑色的瞳孔急剧的缩小,身体开始不停地抽搐,四肢逐渐萎缩,心脏扑通扑通的急剧跳动,拆骨抽筋一般的疼痛。
已经七天没有服下人血了,血莲花的毒又发作了……
极为细微的一声“噗”,空气旋转成了一个漩涡,然后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他默默地走上前去,点了在墓碑前蜷缩着身子,不停的抽搐的少年,不禁皱了皱眉。他十指拈花,一朵冰易兰的十叶花就绽现在手中,他俯身扣住少年不断晃动的肢体,在他的口中塞入这一朵十叶冰易兰。
少年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明,喃喃道:“表哥……”虽然头脑十分混沌,却真正的识得眼前飘忽的身影,这是离别近十年的镜离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少年头一歪,舒展了身子,安稳的晕了过去。
飘忽的身影苦涩的一笑,“阿烨,其实,我是真的死了……”
“我现在是冥灵一族……”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银甲缨枪整齐划一的千军万马中,浩浩荡荡的大军簇拥着玄甲的自己,攻进了原国都城最后的壁垒。漫天飞舞的炮火,遍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漂杵。
古老的宫殿一如既往的穆然肃立,却好像是一个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老者,纸醉金迷的腐烂和歌舞升平的靡靡遮掩不尽这个王朝的最终覆灭。镜离高高扬起头,看向城墙上方蓝色的天空,那里,会迎来新生。
“报——殿下,陌天宫大火——”
镜离看到了原国都城燃起的滚滚黑烟,将半边天都熏染成了黑色。他望向与自己并肩而立的雪娃,红衣的雪娃朝着他嫣然一笑,“留给他们王室最后的尊严吧。”当时,自己是满心满意的欢喜,终于,有人携手看江山。
如今镜离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筹备了吧。
还记得自己初见雪娃时,也是这样的火光漫天,自己高高的寝殿跃上的火苗蹿的老高,浓黑的烟气直冲云霄,映红了雪地上面一片夜空。
她在众多侍卫的押解中显得是那样的娇小,白净的小脸上沾染上污秽的泥土,所谓出淤泥而不染,就是这样一种情形吧。
“这就是纵火者。”镜离的铁卫回答道。
镜离高挑了眉毛,伸出手中细长的软鞭,抬起这个少女的下颌,看着她那样一双倔强不屈的眼睛,轻轻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雪娃?”
镜离认识她,这是真烨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雪娃。
“呸。”雪娃别开脸,啐了镜离一口,“既然知道我是雪娃,就该知道我的意图,不要假惺惺的,我恶心你这样的虚伪做作。”雪娃脸上带着鄙夷的笑,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着不屑。
镜离的冰冷的心稍微动一动,这样的眼神,从他出生就再没有见过,到处都是虚与委蛇,言笑晏晏然后背后捅你一刀。“带她去后殿包扎伤口上药,梳洗一番,带到左殿。”
左殿是真烨小公子的寝殿,三年来,人们从来都是活着走进,但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
也许那个时候的第一眼就注定了后来的不忍心吧,但是,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就知晓了她的目的以及精密的策划,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从来没有如果。
就像现在,她还活着,而自己,已经死了。
金碧辉煌的殿中,一幅长达十三尺的巨幅山水图后的雕龙栖凤的门缓缓旋转,洞开了一个不是十分宽大的洞口,里面烛影摇晃出重重叠叠的阴影,氤氲着漫漫青烟。
然后,渐渐转圜,阖上,徒留下大殿中空华的奢靡。
影影绰绰中,密室中两个身影忽隐忽现。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祭司何非谦敛衽行礼,语重心长地说道。
镜离垂下了眼睑,不语。
“殿下忘了真烨占星的那个预言了么?”何非谦捋了捋略微花白的胡须,眼底的忧色疲惫之态使这个年过五旬的老人显出衰老的神情。
镜离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何伯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像殿下当初所说的一样,只要是与那个预言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能活到预言成真的那一天。”何非谦躬身站立,那个雪娃的心机,深不可测。她可以蛰伏三年,换来殿下的惊鸿一瞥,可以历经半年废寝忘食,培育出与雪莲花外貌完全一样的致命血莲花,可以入鬼魅森林三个月,折其筋骨,练成魅惑的金色双瞳,可以一人带领三千雪国将士,杀出三万人的敌军包围圈。这些事情,注定了这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人。
但是如果,这个女子只是单纯站在殿下身后的人的话,也能够应了殿下的念想,携手并立看天边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只不过,这个女子的出现就应试者不单纯的目的。
从镜离死去成为了冥灵之后,脑中总是会莫名的浮现那一刻,天边是多彩的云霞,脚下踏着雪色的茫茫,她一袭红衣迎着太阳站立,七彩的霞光映照着两人的脸颊。
“镜离,你知道么?这是雪莲天光,我曾经想过,雪莲天光是天神赐给雪域高原的恩赐,给这个冰封的广阔天地以一种温馨和颜色,不再是苍茫的白色。”雪娃的眼睛中燃起两朵炙热的火花,能够千年的冰雪融化。
“也许,这就是爱。纯净的给你一分色彩就要讨回一分人情,不是礼尚往来,而是一种心心相印的爱。”镜离的眼神在雪娃面上停留,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最后,终于成为了一种诱惑,连同成为纯静爱情神话的雪莲天光,一同成为了诱惑。
他手中的致命光粉终于掩藏在袖中,过了时限,腐蚀了他自己的双手,却没有投出去。
但是这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从一开始就是算计,由一方的算计,到两者之间的算计。
第八节
好像置身于时光的罅隙中,周围都是压抑的墨色,唯有那悬浮于半空中的身影浑身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一身华美的藏青色星辰占星袍,黑色的长发松松的绾于脑后,那支碧玉簪子闪耀着碧色光辉,透出一种古典的美,却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好似已经渗入了骨子里。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金光璀璨的占星杖,手杖的上端是一团柔和的光晕,好似一轮中秋圆满的月。陡然之间,光晕渐渐扩大,变得刺目耀眼,燃成熊熊烈焰,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
真烨抬眸,看着这样好似天神一样的姐姐。“姐姐,你好像是神。”唯一的一次从黑暗的大殿中走出,看到了阔别三年的占星台,他已经是十分的高兴。
藏青占星袍的女子笑了起来,倾城倾国,没有了往日的清醇清新之感,一颦一笑皆是不言而喻的诱惑。
“我,会成为神。”
这是真烨第一次看到这样妖艳的姐姐,其实姐姐算不上一个绝世美人,只不过骨子里散发着一种气质。他一直没有看清楚她的真实所在,终于在此刻明白,这是魅惑妖冶的气质。
置身于浩瀚的墨黑色天幕中,身边是星星点点的辰光,银河灿烂,星光密集处形成一个个旋转的漩涡,扩散着吸引人的磁性,通向另一个空间。
真烨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样透明的漩涡。
“别动——”雪娃不着痕迹的将真烨的手指拨开,手指在漩涡处画了一个圆弧,再轻轻一点,漩涡已然飘到了数十丈开外。
雪娃抚了抚他的发,“这些漩涡就是心印。你非雪族皇族嫡系血统,不要触碰。”
真烨喃喃道:“心印?莫不是四大天神之一的宣妃补天之时弃而未用的五彩凹石?”虽然自己曾经到过占星台,却终归不曾上的这般高。
雪娃眼光一闪,“镜离殿下告诉你的吧。”心印是雪族人信奉的神器,外人一般不知。
真烨微微摇头,又点点头,“曾经听说过,只是确是是表哥告诉我的,心印能够将人的灵魂带走,徒留下空空的躯壳。”真烨清澈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雪娃,“姐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表哥?”
雪娃含笑,“是。”
只是,那种喜欢已经变质,变质为对他所有物的狂热追求。
不远的前方是一座白玉堆砌的悬浮梯,细碎的光彩旋转着缠绕,弥散着跳跃的光影,一直延伸到深邃寂寥的宇宙尽头。
于是,真烨的手抚上悬浮的梯子。手指竟然直直的穿过了白玉的扶梯。这并不是白玉雕砌而成的,而是光的集聚。
“你知道么?这个旋梯通向的是十二占星台,是帝王的占星所,离天最近的地方。”雪娃扬起的眉眼映衬着星辰的闪光,显得璀璨无比。
“嗯。”真烨微微一笑,扬起眼角,询问的看着雪娃。
“有朝一日,我会站在那个高台上。”顿时,金色的双瞳光彩照人,落日杖的光辉环绕着真烨。
有一瞬,真烨好像是灵魂出窍,飘忽欲仙。金色的双瞳在延伸,在真烨的脑海中延伸出一种麻木的幻觉。
一个声音飘扬在半空,“杀死鹰,